《落梅传说之何晏篇》连短亭

7、第 7 章

　　大姐说，从孩子会说话起，就要给断奶，吃大人的饭菜了。
　　屈指算来，从我遇到鱼儿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又两个月了，不知道现在给他断奶会不会太早。虽然三虎子早已经不吃奶了，可是那是因为大姐她们要下地干活，不能再给孩子喂奶了，而且三虎子长的又那么壮，少吃点奶也没事。可是鱼儿呢？
　　鱼儿依然是白白净净的，可是身形明显大了不止一圈，最近走路也像模像样，不用我扶，自己摇摇晃晃能走出好大一段。只是还是那么爱跟我撒娇，走着走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喊“爹、爹，泡泡，泡泡。”我一抱他，他就眉开眼笑地乐着，叫着：“爹、爹，鱼鱼、鱼鱼。”催我带他去河边看鱼。
　　我抱着他坐在河边，他拿着柳条拍打着水面玩，我一边轻轻拍着他，一边跟他说：“鱼儿，咱们以后吃饭饭好不好？不喝羊奶了。”他一听“羊奶”，立刻转过头瞪着眼睛说：“羊、咩咩，鱼鱼，羊，喔、喔。”他的意思是“羊咩咩的奶，鱼儿要喝，好喝”，我擦了擦溅到他脸上的水珠，说：“以后不喝羊咩咩的奶了，吃饭饭，饭饭，好么？”他学着我的样子说：“饭饭、饭饭，哦、哦。”我叹了口气，想，会跟连话都说不完整的孩子讨论断奶事情的爹，全世界恐怕只有我一个了吧……
　　于是我开始减少给他喂奶的次数了。开始的时候，到了时间喝不到奶，他就发脾气，抱着他，他就拿手拍我的脸，别看他人小，力气可不小，有时候拍到我眼睛上，疼的我眼泪都能流出来。再后来，他慢慢习惯跟我吃一样的饭了，最后，不给他羊奶喝，他也不会闹了。

　　等到他能坐在桌子上拿着小勺子往嘴里填饭的时候，差不多是我离开落梅山庄快三年的时候了。
　　鱼儿长的很快，自从他能稳稳地走路时，就经常跑到村子里一个人玩。回来的时候兜里总是装满了这家的点心那家的果子，问他谁给他的，他总是说：“拿回去给爹爹吃，给爹爹吃。”说着把东西朝我手里一塞，自己跑去河边洗洗手和脸，然后对着我喊：“爹爹，吃饭饭，鱼鱼肚子饿了。”
　　他喜欢叫自己鱼鱼，每次我逗他：“谁是鱼儿啊？”他就用小手指指自己的小胸膛说：“鱼鱼是，鱼鱼是。”那个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吃饭的时候，我说：“饿了可以先把点心吃掉啊。”他停下往嘴巴里填饭的动作，瞪圆了眼睛说：“给爹爹吃的，鱼鱼给爹爹吃的。”
　　我突然眼睛一阵发酸。
　　擦了擦他沾到嘴边的饭粒，我说：“鱼儿，慢点吃饭，一会爹给你做汤喝。”
　　他嘿嘿的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有鱼儿的日子似乎永远都不会让人感到厌倦。他总是白白净净的，像在水里洗过一样，眼珠子黑漆漆的，大大的，像刚生下来的小羊，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他又活泼又懂事，有时候我去采草药，把他托付给大姐，他总是跟我挥挥手说：“鱼鱼等爹爹回来。”有时候我回来晚了，他就一个人在小屋里等我，我一进门，他就扑过来抱着我的腿，喊；“爹爹！”然后乖乖地等我做饭。有时候大姐让他吃了饭再回来，他就睁着圆圆的眼睛，摇摇头飞快地跑回来，我问他，你干嘛不吃了饭再回来，他抓着我的衣服说，要跟爹爹一起吃饭饭，爹爹给的，才吃。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男人，那个曾经说“你拿给我的，我就想吃”的男人。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是不是和若兰师姐在一起了呢？是不是也有了和鱼儿一样大的孩子呢？
　　曾经我以为离开他我会很寂寞，会寂寞到想哭，但是从离开落梅山庄到现在，我一次也没有哭过。我不是不想他，我只是忘记了寂寞。
　　有鱼儿在，我并不寂寞。

　　那天夜里，我被奇怪地响声惊醒。
　　好像是有人打翻了门外放药草的架子，我起身披上衣服，拿着剑，走过去打开了门。
　　药草架子倒在了地上，架子上的东西撒了一地。附近没有大动物，肯定是什么人打翻的。会是谁呢？不可能是村里人啊，村里人知道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连房子都是大伙帮忙给盖的。会是仇家吗？也不可能，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而且就算寻仇也不会是找我，而是找“落梅山庄”。那会是谁呢？
　　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正要返回屋里的时候，鱼儿醒来了。他揉揉眼睛说：“爹，尿尿。”于是我给他穿上衣服，把他带到了屋外。转过身我扶起了架子，顺便把散在地上的草药拨到了一边，心想，明天早上再来整理吧。忽然，鱼儿出声叫我：“爹，你看！”我走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大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河面被照的亮莹莹的，好像镀了一层银子。水面平静的没有一丝波纹，就像一幅摊开的巨大的银色的缎子，美的不可思议。
　　鱼儿说：“爹，去看鱼鱼，去看鱼鱼。”我笑着抱起了他，走到河边，刚放下他，他就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咚”地一声，银色的缎子霎时变成了万片鱼鳞，月亮在河里碎成了一片一片，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的仙子，步履蹒跚。鱼儿回头冲我一笑，说：“爹，真好看。”我摸了摸他的小脸，笑着说：“是啊，真好看啊。月亮好看，河水好看，鱼儿也好看。”他挺直身子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爹爹也好看。”我脸红了，心想，这孩子以后该不会长成一个花花公子吧。
　　起风了，岸边的桂花树沙沙地响着，浓浓的桂花香弥漫在空气里，鱼儿突然说：“爹爹，做桂花糕。”我惊讶地想，他怎么知道我会做桂花糕。
　　我想起了那个爱吃桂花糕的男人教我的笛子，于是起身返回屋里，拿出了那支竹笛，我说：“鱼儿，爹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
　　他先是很好奇地拿着笛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放在嘴里使劲吹了一会，发现这东西既不好吃又不好玩，就还给了我。我笑着让他坐在一边，润了润嘴唇，开始吹《落梅花》。
　　吹到一半的时候，鱼儿已经睡着了。我停下了吹奏，抱着他回到了小屋。关上门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夜风中的月亮与河水，想，要是他也能看到，该多好。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他就坐在我门前的那棵桂花树上吹笛子给我听，直到早晨醒来，耳边似乎都还响着他清亮而温柔的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