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童》青柠煮酒

7、第七章

　　时至今日，郑琬琰想起那段时光，都还忍不住莞尔。
　　年少的她实在不大有情商，说话不防头，总惹闲气，待人倒也算是温和有礼的。说来也不知为何，打从一开始，她就特别喜欢看师父他们两个斗嘴*。

　　大概真的是彼此有缘吧。

　　这样一来，后面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了。她记不清楚太多细节。许是那天的氛围太好，又或许，是她原本也存了点积极进取的心思，荀一南提出要收她为徒的时候，她破天荒地选择了答应。
　　她考虑得其实很仔细——这个人，名字起的很文雅，不像一般男生那样；虽然对女孩子有些纠缠，讲话却不下流，似乎有一定的文学功底，性格看上去也挺有趣的。而且，他都不知道NPC是什么意思，想必是不常玩游戏的。虽然这一点，对于一个要做人家师父的人来说应该是减分项来着，不过那个时候的她也算是半个小书呆，心里自然会觉得这样的人相对来说靠谱很多。
　　“这个地契也给你。”行完拜师礼，荀一南开始热情地往外掏东西。“作用有点鸡肋，有时候也挺方便的。你们女孩子应该都会比较喜欢养个宠物种个花花草草什么的吧。”
　　“谢谢师父。”郑琬琰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有点羞耻，但好像开心更多。“我的等级还不够，不能盖房子。”

　　“可以先去门派长老那里领任务，你现在打架不行，这样涨经验轻松些。任务做完还会得到一些信物，好像每个门派都是不一样的，我的是红丝线，蛊师的是什么我不清楚，应该也差不了多少的。这个东西可以送给路人刷好感，好感够了就有隐藏和奇遇了。等你养大些，我就带你去打本，你师姐们也可以带的。”

　　制好棋子，郑琬琰回门派交了任务。相思子作为奖励发放到包裹里的时候，恰好想起这一段，师父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可以说是尽职尽责，一点一点嘱咐她。
　　那个时候她简直感激涕零，完全不知道，他其实也只有十八岁，相当年轻不说，所谓师姐们，也真的是师姐“们”。
　　虽然以他后来展现出的心性，也不至于算是看错了人就是了。

　　故地重游一遭，她的心里已不再像刚刚那样堵。于是麻利地下了线，去找师父大人赔不是。
　　她家的园子不算小，正经客房却是没有。书斋里虽然有张罗汉床可供小憩，但若真要住下，恐怕也是非常的勉强。
　　她还得想个法子劝劝他。
　　“嘿，师父。”她站在门外轻唤了一声，无人应答，于是推门进去。绕过屏风，见到那青年面朝床内侧躺着，呼吸均匀，居然真的听了她一时的口不择言，已经睡下了。
　　荀一南可是向来以活力满满的年轻人自居，没有午休的习惯的。郑琬琰可不觉得他能是什么听话的主儿，会这样恐怕也是真的很累了。于是也就不好再叫他，只找了一床薄毯，放在他身侧够得到的地方。
　　虽然不晓得是因为什么原因，但郑琬琰一点也不担心师父这一对儿的感情出现什么岔子。夫妻之间出现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夫夫亦然。况且狗师父之所以被称为狗师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他家世很好，教养不错，只是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在就将心比心这方面就差了一层。放在其他人身上可以简单概括为直男，他的性取向不同，这样讲就不太妥当了。
　　但是吵归吵闹归闹，傻子（如她）都看得出来，荀一南心里仍然特别在乎他的小先生的，毕竟哪有这样的“离家出走”啊，相隔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重要的东西也全都没有带出来，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郑琬琰觉得自己应该是很懂了。她想了想，掏出手机，拍了一张他的后脑勺，翻了翻列表，发出去。
　　“你老公在我这。”
　　对面的人隔了一会儿，才回复道：“你的床？！！！”
　　“我……”郑琬琰不禁有些头疼，“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来接他。”
　　我什么时候睡过这么窄的床哦对了你不知道。
　　但是你不觉得这个半蜷的背影很孤单很无助很凄凉吗？我甚至加了滤镜，希望你心疼一下这无家可归的人儿，主动找个台阶求个和。
　　你关注点这么奇怪，让我情何以堪。

　　“他自己开车走的，用不着我接。”末了，对方忍不住又补上一句，“我们吵架了，你知道么？”
　　“猜到一点。”郑琬琰暗自想道。
　　我空有一颗男儿心，身却还是个女孩子，从幼童到少妇都找我来吐槽过感情问题的，树洞地位不是一天两天，这点敏感还是有的。
　　归根结底，都是一样，不是在别人那里碰了壁，也不会来找我。
　　“所以呢，你要站在他那边，要我无论如何都先妥协吗？”
　　“只是问问。他在我这里，毕竟不方便。”郑琬琰这样回答道。
　　坦白说，她确实有过类似的念头。纵然都是朋友，总有亲疏远近之分。可是这么多年的经验下来，她也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旁人是不应该插手干涉的。她出于私心，可以暗示他让他心软。但结果究竟如何，她不能开这个口。

　　郑琬琰又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荀一南双目紧闭，睡得很是安祥。对她的到来仍然毫无察觉。一时间心中有些愤愤，她四下看看，很快发现一样趁手的“兵刃”。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旁，打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细细的蘸了些清水，又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回来。
　　——其实我并不觉得他这会儿能醒，但是恶作剧总要有仪式感才见得有趣嘛。
　　郑琬琰抬手一勾，笔尖在荀一南的面皮上划过，从巨髎一直到太阳穴，冰冰凉的触感。
　　他一个激灵，迅猛地翻了个身，将两腿垂于床边，嗖地一下坐起来，随手抓起毯子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大脑门子）。
　　荀一南的眼神中带着点茫然无措，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分辨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很快，意识回笼，有了答案，立马开始炸毛。
　　“我去，你吓死我了！你...你自己也是有起床气的人，打扰别人美梦这种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啊!你你你……”
　　“拖到地上啦。”郑琬琰赶忙伸出手去抢救毯子，并不理会他的巴拉巴拉。
　　这条毛线毯还是她高中毕业那年，自己一点一点拿钩针织成的，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天，也算是非常精巧，可惜明黄亮紫的配色我等凡人实在不太撑得起来，只好一直收着，等待那个可以欣赏它的人出现。
　　算来如今都“等”了有七八年了吧。
　　她也一大把年纪了，唉，真是令人伤感。

　　“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儿，没能得逞，拿我来撒气啊？哦~被我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啦是不是，是不是？哼。”荀一南略扫了一眼，见她已经捞起一角，觉得不碍事了，仍紧紧攥着毯子的边边不撒手。
　　“别闹。”她一把将毯子整个儿薅到怀里，小心折好。同时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啊，我就是想做坏事，被人家看出来了，心里觉得尴尬，不痛快。谁叫你要住到我家来，做现成的出气筒的。我这个人，历来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如今更是无牵无绊啦。怎么样，慌不慌，有没有后悔坐在这儿啊？”
　　她将手中的笔转了两圈，举起来怼在他下巴附近。
　　“嘁，不管你说什么，这一时半会儿，你是别想赶我走的，我挺喜欢这种古色古香的建筑，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多住两天不是。”他听她话里话外，多是不想留他的意思，于是作势往床上一躺，颇有几分耍赖的架式。
　　“我哪敢？承蒙厚爱，蓬荜生辉。您老人家肯赏脸，当然住多久都没关系。只不过……”郑琬琰抱着折得四四方方的毯子侧坐在他身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非常的慈祥。荀一南总觉得她可能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捂死。
　　“我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背锅了，真的，我发誓。”提起这事儿，荀一南有些心虚。
　　“你紧张什么，我是想说，我们家没有客房，您得受点委屈了。”郑琬琰微微勾了勾唇角，面容大体看上去非常平静，仿佛她的的确确说的是实话。
　　“不委屈啊，我觉得这屋子挺好。我没你想的那么娇弱。”荀一南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试探着绕回刚刚的话题，“琬琬，你知道的对吧，我知道你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荀一南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泄了气，“好吧，那就算你不知道。你想不想听我来看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你说说看。”郑琬琰搬了把椅子，八卦之心占了上风，及时拦住了杠精想要说出口的‘不想，不听，关我屁事。’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是和小凯吵架了，不过我也是真心实意来看你的，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要搞错了。”
　　“好好说你的故事吧，我用不着你表水。”郑琬琰的态度不咸不淡。
　　“好吧。”他憋了半天，“其实也没多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