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纵横》燕云天

6、蛟龙终得入海归（二）

　　其实苏秦读书之余，有时也会出去走走，到洛邑的街头巷尾听听各色人等的闲聊，以便自己仍能掌握最新的天下大事。这天，苏秦路过一家店铺，门口似乎聚集了不少人。苏秦于是也挤进去，里面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正在高谈阔论，苏秦仔细一听，似乎是在说燕国的事。
　　“……燕王觉得这样真是名利双收，又得到了上古尧帝让贤的美名，自己的王位还不受影响，就照办了。现在的燕国啊，燕王觉得自己年老了，什么都撒手不管，一切都是那个国相在一手遮天呢！”
　　苏秦心中不由一动，奋力挤到最前面：“请问，是谁向燕王献了什么计策？”
　　那人转过头来：“又是个刚来的，那我就再从头说一下吧。我这次去燕国做生意，听说了一件大事：燕王居然要把自己的国家让给国相，说是学习上古尧帝的美德。不过我在燕国时间长了，就发现门道了：那燕王哪有那么大公无私，原来是有人建议他假意让出国家，国相必不敢受，这样就可以一举名利双收了。我说这诸侯王多少人想做都做不上，还搞这些花样做什么？我看呐，就是福大烧坏了脑子……”
　　苏秦的脑子却在飞转：燕王学尧帝禅让？不过现在看来还没到这一步，只是大权旁落。可尧帝之时人们是怎样的心态，现在列国纷争之时人们又是什么样的心态？现在天下的形势哪里能允许一个诸侯王如此乱来？提此建议的人必然是受了国相好处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不过那人胆子也真不小，换做任何一个诸侯国，提出这样的建议都是在找死，可是燕王居然就听信了……也许那人正是看透了燕王的昏聩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吧？苏秦不由喃喃自语道：“不管怎样，燕国必乱。”
　　虽然苏秦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听到了，那个从燕国回来的人马上说：“哎，我也是这样么想的。你说他一个小小诸侯就学尧帝，让咱们天子往哪摆啊？我看不出几年，周天子肯定会命令他改回来的。”
　　苏秦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理由。但恐怕等不到周天子发话，燕国周边的诸侯就要动手了。”
　　那人吃了一惊：“哎哟，你是说燕国要被诸侯攻打了？那我的生意可得赶紧往回撤了……”
　　苏秦摆摆手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不过您不也认为燕国要遇到麻烦了么？乱是肯定会乱的，只是大乱小乱的问题。至于您的生意，还是凭自己的感觉来处理吧。”
　　回到家里，苏秦看不下去书，脑子里还全是燕国的事。虽然从周武王分封诸侯到现在已经好几百年了，但最近百余年列国形势变化得尤其剧烈：晋国内部的韩赵魏智四家大夫内讧，最强的智伯反而被其他三家联合击败，威震一时的晋国不久便被韩赵魏三家瓜分；而控制齐国朝政多年的大夫田氏也不甘寂寞，走向前台取代了姜氏齐王……现在燕国又要大乱，而燕国一乱，最大的受益者必然是邻近的齐国和赵国。在最坏的情况下燕国很可能会被齐、赵两国瓜分……但赵国的膨胀会破坏三晋的力量平衡，所以看似遥远北方的事件却足以影响到中原形势……那么我是去投齐国还是赵国呢？不，现在还太早，还看不透面前的迷雾。当年晋国刚刚三分，魏国就急不可耐地想要重新统一三晋，结果两次都被齐国从后路抄了大梁。燕国这样一块肥肉，别说韩、魏，就是秦、楚又如何能坐视齐、赵就这样吃得满嘴流油？有时候，天下大势就像那变幻莫测的棋局，看似死局却隐含着生机，看似一帆风顺却又有可能暗藏着陷阱。自以为下了一手妙棋，实际上却有可能是一手臭棋；而一手让人嗟呀不已的臭棋，又有可能在收官时成为奠定胜局的神之一手……在开局就预测终盘，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

　　苏秦在洛邑耐心地等待了几年，终于不出他所料：不甘心王位旁落的燕太子和大权在握的国相终于摊牌，燕国果然大乱。齐国趁机攻下了燕国大片领土，燕王死难，显赫一时的国相也被齐军俘虏……就在苏秦密切关注燕国形势时，秦、魏、韩三国出兵救燕，败齐于濮水之上，燕国才最终得以保全。再后来，在赵国护送下，流亡韩国的一位燕公子回国即位。后世称其为燕昭王。
　　苏秦考虑到赵国也成为了燕国的友邦，而齐国独吞燕国已经不可能，正好听说身负国耻家仇的年轻燕王卑身厚币广招天下贤士以求中兴，于是决定再次离家前往燕国。这次苏秦孤注一掷，连自己的藏书都变卖了做盘缠，只有那卷《阴符》仍然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