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依》归墟若梦

9、夜谈

　　晚饭过后，莫颐一个人去了河边，张婆婆洗碗，富贵照看小黄。

　　陈十一想了想，拄着拐杖去河边找莫颐。莫颐正坐在河边抽着旱烟，陈十一走过去，摘下帽子垫在地上，坐下，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寸头道：“今晚的夜色真好啊！明天应该又是大晴天。”

　　莫颐看着陈十一年轻的脸庞，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之前挺担心的，但是看了莫大夫今天下午的杰作，我倒不担心了！我只是担心莫大夫在担心。”
　　莫颐沉默，陈十一也看着河水不发一言。
　　良久，莫颐道：“在你之前，我切开过一个人的腿。”
　　陈十一闻言，讶异的望着莫颐。
　　“那个人是我儿子！”
　　陈十一知道那个手术肯定失败了，若成功，莫颐不会是这个样子。不过她有些疑惑，张婆婆不是说她儿子在外面游历做四方郎中么？
　　“莫大夫有几个儿子？”陈十一问道。
　　“只有一个！”
　　“张婆婆不知道这件事吧？”
　　“她不知道！”
　　“跟黑玉断续膏有关？”
　　“你知道黑玉断续膏？”
　　“听富贵兄弟提过，是莫大夫的儿子带回来的。”
　　“……”
　　“……”
　　“十一，可愿听老夫说说当年的往事？”
　　“您老请说。”

　　“老夫儿子莫谷，是个学医天才，在他二十岁那年，医术就已经超过了我，谷儿不甘待在杏花村，就外出游历了，这一游历就是近十年。十一年前，他突然回村了，带回了黑玉断续膏，说这个东西对治疗骨伤有奇效，让我好好研究，然后片刻也未多待就离开了村子。一个月后，医馆来了一个锦衣男子，他自称是当朝信王的亲卫，让我上京帮王爷儿子治病！老夫自认自己医术不错，但也没那个自信可媲美当朝太医，我的声名顶多也就扬名清平县，朝廷的信王又怎会得知？我将疑惑说出，那男子告诉我因为我有黑玉断续膏。
　　我立马知道事关谷儿，也不敢耽搁，收拾好东西带上部分黑玉断续膏跟着锦衣男子去了京城。
　　到了京城那男子直接带我去了信王府，信王命令我帮他儿子治腿，我检查后得知信王的儿子纵马斗狠，从马上摔下来，又被马踩断了膝关节，膝关节一断，人也就废了。
　　我跟王爷告罪，说我治不了。
　　王爷说我有黑玉断续膏，怎么会治不了，若我不想治，就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那时并未将黑玉断续膏研究透彻，手术这一技艺也刚摸到门槛，但我想王爷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应该是黑玉断续膏，我干脆将黑玉断续膏奉上，只求王爷放了我和谷儿。

　　王爷得到黑玉断续膏之后，和颜悦色不少，没说放人也未草菅人命，只是将我和谷儿关押在一个房间里。我一见到谷儿，就问谷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招惹了信王？

　　谷儿说他信错了人。他在外游历时认识了郎中王珲，两人结拜为兄弟，当初在深谷是他和王珲一起寻到的黑玉断续膏。起初他们两个都不知道黑玉断续膏的作用，也只是把它当普通黑石头看待，但是谷儿有学医之人敏锐的直觉，总觉得那块石头不一般，于是将那块石头挖了回来，挖回来之后，谷儿彻夜研究依旧没搞清楚黑玉断续膏的作用，因为从那石头研磨下来的粉末不能内服又不能外敷于肤，根本不能做药，但谷儿觉得他的感知不会错，于是日渐消沉。王珲见谷儿天天沉迷那块黑石头，气的拿着锤子就要把黑玉断续膏给砸了，谷儿就赶忙用手去护，结果锤子把谷儿的手指骨给砸断了，黑玉断续膏也碎了一小半，谷儿鲜血淋漓露出指骨的手握着那碎了的黑玉断续膏伤心不已，这时被砸碎的黑玉断续膏粉末沾在谷儿的手指上正慢慢的浸入指骨里消失不见，没过多久，谷儿的手竟完全好了。
　　谷儿误打误撞发现了黑玉断续膏的秘密，很是高兴，随之又忧愁中来，因为这黑玉断续膏只能见骨才能治愈骨伤，可是怎样见骨？只能把皮肤和肉切开，但这是中医学领域不曾有过的先例。短时间内谷儿也研究不出成果，又怕自己游历四方带着这种天材地宝出了事端，于是将黑玉断续膏带回杏花村交给了我让我好好研究就回了京城。

　　接着信王爷的儿子坠马断了膝关节，太医也束手无措，于是信王爷重金求贤，王珲见利忘义就把谷儿给出卖了。

　　知道事情始末后，我知道祸端缘于黑玉断续膏，既然黑玉断续膏已经奉上，想来王爷应该会放了我们父子二人。

　　战战兢兢到了第二天早上，王爷带着侍卫怒气冲冲的来了，说黑玉断续膏是假的，要把我和谷儿乱棍打死，谷儿只好说出了黑玉断续膏的使用方法。

　　王爷还是不信，谷儿只好拿刀切开自己的小手指，洒上黑玉断续膏粉末，接着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王爷这才相信黑玉断续膏是真的。
　　可是知道使用方法又能如何？谁能做那个手术？
　　王爷不敢轻易拿自己的儿子涉险，居然指挥手下的高手直接震碎了谷儿的双腿……”

　　说到这儿，莫颐十指紧握，陈十一能够感受得到他的痛恨与悲伤！
　　陈十一也未打扰，静等莫颐平复心情。

　　过了一会儿，莫颐接着道：“王爷让手下震碎了谷儿的腿，命令太医将谷儿的腿切开，太医不敢，王爷也不能随便处置太医，就用谷儿的命逼我动手……”
　　说到这里，莫颐已经失声痛哭，哭的像个孩子。
　　陈十一知道莫颐很难受，但是知道也不等同于感同身受，所以她什么劝慰的话也没说，只是用手轻轻的搭在莫颐的肩膀上。

　　哭完后，莫颐用手抹了抹眼泪，吸了一下鼻子接着道：“接下来的事不用说你也明白了，谷儿死了，死在我这个父亲的手里。王爷知道黑玉断续膏是真，又见此法太过凶险，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倒没有赶尽杀绝，将谷儿还给了我，打发了一千两银子，让先前的锦衣男子送我们回了杏花村。回到杏花村已是一个月后，谷儿早该入土为安，于是我就把谷儿葬在杏花村十里外的长坡上……我愧对谷儿，我也无颜告诉老伴谷儿去世的真相，所以，你张婆婆至今都以为谷儿还在外游历。”

　　“莫大夫，十一会保守秘密。”

　　“十一，我把压在心里的秘密说与你听，是想告诉你，我怕，我莫颐害怕了，即使我现在技艺娴熟可我还是会怕，我怕明天会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你还这么年轻，我在犹豫，或许以你的身体素质，再加上你的特效药，一瘸一拐的也能多活个一年半载。”
　　“那我还是愿意赌一把，赌你的医术，也赌我命不该绝！”陈十一心道，穿越都让我遇上了，而且这又不是绝症，只要明天撑住不休克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万一赌输了呢？”
　　陈十一双手枕在后脑勺倒在草地上，慢悠悠的说道：“赌输了呀，那也没啥后悔的。生命的意义不是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的。我觉得我这一生过的还是蛮有意义的，救过很多人，也被人救过，感受过人间真情。就是有些遗憾啊……”
　　“你遗憾啥？”莫颐问道。
　　遗憾自己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遗憾自己一直母胎单身，遗憾自己没有一个家。当然这些遗憾也没必要和莫老头说了。

　　莫颐见陈十一未答，也不追问，说道：
　　“唉，小子，你要不要娶个老婆给你陈家留个后啊！”
　　“呃……”陈十一被莫颐的话惊到了，随即又笑了：“老头，你有心思开玩笑，说明没事了，我先回去睡了，河边风大，你也早点回去歇息！”
　　陈十一依靠拐杖起身，拍拍屁股，带上帽子，往医馆走去。
　　背后传来莫颐的声音：“小子，我是说真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陈十一随口答道：“好啊，明天如果我活过来了，老头，你一定要帮我找一个漂亮姑娘做老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