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花》了是清狂

47、长安月·下山

　　小庭花
　　第卌七章长安月·下山

　　萧瑯十分受用地看了一眼绾月夹过来的菜，慢条斯理地举箸将那片眉清目秀的肉片送入口中细嚼。

　　萧瑯：“我去山下驿站取东西。”

　　绾月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萧瑯竟真的回答了。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什么东西这般重要，竟连叫伍一接手都不能，得需他亲自下山去拿？
　　可若真的是贵重的东西，又为何不叫人直接送上山来呢？
　　那样岂非是更加妥当？

　　虽是好奇，她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便只埋头吃饭。

　　临行时，花奴欢欢喜喜背着筐站在一侧候着绾月出门，却被萧瑯给拦下了。

　　宁安侯大手一挥，点名要花奴留下在藏斓苑帮伍一洒扫院子。
　　侯爷的原话是：“人还没个筐大，到时不知是你背筐上来，还是得请人背着你和筐一起上来。”

　　麻烦。

　　花奴有颗护主的忠心，自是不情愿就这般放放任他们二人单独下山。她将目光向绾月投去，希望自家小姐能替自己说上一两句话，她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绾月却觉萧瑯言之有理，安抚花奴道：“山路不好走，你一个小孩子还是留在山上吧。”

　　她伸手想接过花奴肩上的菜篓背在身上，那菜篓就被萧瑯先一步提了起来。
　　萧瑯垂眸看了看绾月，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萧瑯：“我来吧。”
　　他顿了顿又道：“权当是……付给你这顿饭的酬劳了。”
　　绾月眨眨眼睛：“嗯？”

　　这话听上去似乎没什么毛病，但她怎么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呢？

　　她做这顿饭本不就是为还他昨日替自己做饭的人情。
　　这一来一去也算是两清了，而萧瑯方才说权当是给自己当做酬劳岂非又是“剪不断，理还乱”了？【1】

　　萧瑯在她耳边打了一个响指，将绾月涣散的思绪拉回现实。

　　“想什么呢？”萧瑯用下巴朝门外点点，“不走？”

　　“走。”

　　——

　　山路崎岖，上山容易下山难。

　　绾月上山时是被宫里的小轿抬上山的，下山便更难了。
　　石阶修得过分陡峭，她现在只是瞧着便觉眼晕要一头栽下去。

　　绾月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伸脚去够下一阶。下一阶离得尤为高，她的脚已经在空中悬了半天了，迟迟落不到实处去。

　　萧瑯行在前面，见人久久追不上自己，便回头看她。他走得慢纯属是因在等她。
　　绾月恰巧接住了他看自己那带点鄙夷意味的目光，心觉定侯爷觉得自己太慢耽误时间了。

　　她心中颇不平衡，有些人天生就身高腿长的就是好，上下石阶跟毫不费力气似的，而有些人，台阶稍高一些都腿便够不到阶了。

　　以往上山帮阿娘采药的时候比这险的山路她并非没走过，只因当时穿的是粗布短衫，衣裳不似现在精美繁琐，且又萧瑯在场她也抹不开面子不顾形象蹲着走。

　　绾月心中十分挫败开始怀疑起，甚至开始怀疑起砌石阶的匠人是不是被工头盘剥地太厉害了，心生歹念想要坑害皇上。

　　否则这石阶怎能这般高？

　　她抿抿嘴打算不顾形象地屈膝蹲下去，然后再伸脚去踩。然绣花鞋刚动了动，就被萧瑯架着胳膊抱起来，放在了她够了半天的那块石阶上。

　　绾月：？

　　她眨眨大眼睛仰头去看萧瑯。

　　见那人似笑非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膳房分明还有时蔬水果，你既看见了，为何还非要下山不可？”

　　昨日伍一虽是捉弄她的，最后也并未饿着她。可伍一那番举动就是将绾月自来长安一直担忧的那种感觉唤了出来。

　　寄人篱下。

　　姜府没让她体验到的感觉昨日在伍一那体验了。她这半道大小姐的自尊心被狠狠扎了一下，碎成一片一片。
　　这般心思自是不能教别人知晓，绾月抿抿嘴答道：“因为那些是侯爷的，并非是绾月的。”

　　萧瑯轻轻皱了皱眉，点评道：“你这账倒是算的很清。”

　　绾月不再言，提了裙子继续摸索着下台阶。

　　萧瑯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影，挑了挑眉：“照你这般走法，估计是等天黑了也到不了。”

　　绾月脚下没停，低着头诚恳道：“是我拖累你了。侯爷大可现行一步，不必等我。”

　　平安下了一阶后，她松了口气，抬眸却见萧瑯站在原地看她。

　　不知方才那句话哪个词戳到了萧瑯的痛处，绾月明显察觉他看自己的目光冷了几分。

　　萧瑯：“皇帝派我来保护你，若是因为我擅离职守，你嘀哩咕噜滚下山去摔出个三长两短，他要找我算账怎么办？”

　　绾月：“……”就不好能盼她点好的吗？

　　萧瑯见她没什么反应，擅作主张拉起她紧攥着裙角的手，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自她的指根扣入。

　　“你这是做什么！”绾月急忙往来抽手，却感知他越扣越紧。

　　萧瑯将两人相扣的十指举到绾月面前，笑道：“如你所见，我抓着你，这样你便不用担心踩空了。”

　　绾月虽觉得二人就这般手拉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即便她和弟弟姜亭都很少这般亲密。但见萧瑯一脸坦然的表情，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萧瑯见绾月脸红，补充解释道：“这样你便能走得快些。”

　　绾月“哦”了一声，止住了念想，有他牵着自己，果真心里安定不少。

　　她走在前，他走在后。

　　他拾级而上与她擦肩时，她瞧见了他泛红的耳尖，微微怔愣，脚下跟着一停。

　　萧瑯觉察手中牵着的人不动，皱皱眉问：“还是害怕？”

　　绾月摇摇头，将“原来你也会羞涩”这种话压在心底，试探着迈出第一步。

　　-

　　有萧瑯下山的速度渐渐快起来。半山以后，小路渐缓，也见人家了。

　　绾月许久未曾走过这般多的路，累得气喘吁吁。萧瑯就站在她身旁笑，一面笑，一面从怀中掏手帕想替她拭汗。

　　他一抬手臂，绾月觑见他袖上沾了两枚苍耳，伸手想帮他摘下。两人同时向对方伸出手，就在这时，篱笆内的门“吱呀”开了。

　　出来倒水的老妪打趣道：“小夫妻可真恩爱，想当年我家老头子也是这般……蜜里调油呵呵呵……”

　　绾月收回了手，急忙解释道：“婆婆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老妪闻言一脸疑惑，看了看萧瑯又看了看绾月。
　　“可是这位小郎君将马寄养在寒舍的时候，说的便是和娘子一同来的啊！用马驼了好些女儿家穿的用的。”

　　绾月微怔。
　　又见老妪撇撇嘴道：“就凭这这份用心，若说你不是他的小媳妇儿老妇可是不信。”

　　萧瑯纠正道：“还没过门。”
　　绾月：？？？

　　绾月直直盯着萧瑯，见他耳尖慢慢爬上红色。
　　这次丢脸的人好像不只是她。

　　绾月扭头问那老妪道：“老婆婆，马儿都驼了些什么‘女孩穿的’来？”

　　用的东西她到时已经见识过了，想必她房中那些梳子、镜子、熏香、胰子都是萧瑯帮她置办的，可这穿的？
　　他莫不是还帮自己裁了衣裳来？

　　老婆婆眯眯眼笑道：“这穿的就是……”

　　萧瑯轻咳两声，打断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得下山一趟，就不叨扰您了。”

　　萧瑯怕久待下去，这多嘴的老婆婆再抖露出更多的细枝末节出来，打断二人的对话。

　　老妪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萧瑯这点少年心思哪能逃过她的眼睛。她知是萧瑯自己不想说，便打住了。

　　老妪忍不住笑了：“哎！我去屋里给你们把马鞍拿来。”
　　萧瑯恭敬道：“那便谢过婆婆了。”

　　他曲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响，一只通体乌黑的骏马便踏着黄沙从远处哒哒奔过来了。

　　绾月瞠目，萧瑯的马竟然是放养的！

　　她仰头看着萧瑯的脸，他轻轻歪了歪头。

　　萧瑯看穿了绾月的疑惑，正巧方才的尴尬却一个出口，于是便好心与她解释。

　　“我与踏雪也算是同袍，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丢不了。”

　　绾月：“哦。”

　　许是为了印证萧瑯的话，踏雪临近跟前的时候特意放缓了蹄子尽量不激起扬尘。

　　萧瑯摸了摸马儿的头，低声在它耳边说了什么，扭头向绾月笑道：“上马吧，下面的路就缓了，骑马快些，否则你就只能捡些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子回去了。”

　　绾月有些怕踏雪，上回两股之间那种火辣辣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萧瑯：“上回我听将听说，你骑马回去后两日都腿脚酸软，这次为以备不时之需吗，我特意准备了一副厚些软些的鞍。”

　　他将绳索系好，回头对绾月道：“是你自己来，还是我抱你上去？”

　　绾月抿抿嘴，看着那比她还高的马背眼神坚定道：“我自己来。”

　　萧瑯微微一笑翻身上了马，向绾月伸手道：“来，抓住我的手，再把一只脚踩到马镫上。”

　　绾月心里其实是紧张的，但不愿被他看轻了，紧紧抓着萧瑯的手，照他说的将脚稳稳地踩在马镫上。

　　萧瑯握着她的手顺势一拉，将人带在了怀中。

　　不知是谁错乱的心跳声被淹没在达达的马蹄声中。

　　两人静默良久，终是绾月先开的口。

　　绾月低着头，小脸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萧瑯从后面看只能看到她的两个螺旋发髻随着马而的脚步起落。

　　绾月：“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萧瑯：“恩？”

　　绾月：“为什么要跟那个婆婆说我们是……夫妻。”越说声音越小。

　　她亦是看不见萧瑯的表情，只听背后他轻快地说：“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

　　绾月仰起头去看他的脸，自下而上刀削般的下巴，高挺的鼻上点缀着一双凉薄的眼。

　　她认真道：“可是你说过，你不会娶我的。”

　　萧瑯俯下身，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脸，莹润饱满的唇，喉头一动。

　　他别开眼睛，扬鞭抽了踏雪一下，马儿纵跃，颠簸之下绾月不得不将头低回去。

　　萧瑯后悔了，他本以为自己能控制得很好，但感情这种东西却是他难以控制的。
　　他承认他对绾月心动。

　　绾月紧紧捏着裙角，心中埋怨萧瑯故意策马吓唬她。罪魁祸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他语气少有的青涩：“不算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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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引自南唐李煜《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