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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心迷 ...

  •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皆是一惊。说话者速度极快,最开始几个字传来他似乎在百丈开外,可是最后一个字落地,他的身影已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站在一条纤细的竹枝上,清风拂过,身子也随之起伏,轻若无物,雪衫舒卷,隐逸如仙。

      有天宗的弟子惊喜叫道:“宗主!”

      秋月白喜出望外,随即又蹙眉道:“师兄,怪我没保护好嫂夫人。”

      “没有,多谢你回护她。”白衫人的目光与杨凌风甫一相碰便错开了,飘然而下,快步走到白秋羽身边,扶住她,为她推拿穴位,温声询问:“秋羽,你觉得怎样?”

      杨凌风听他温情脉脉的语调,一时心灰意冷到极点,只觉得四肢都是僵的,背手撑着石壁才勉强站住。

      白秋羽喘着气道:“多亏秋师弟,我觉得好多了。你……你怎么来了?”

      晏星河为她理了理在打斗中略显散乱的鬓发,轻声道:“我想了很久,此事因为而起,便该我来终结。”他对秋月白道:“师弟,还要麻烦你照顾秋羽一阵。”

      秋月白点头道:“没事,师兄你去吧,有我在。”

      杨凌风冷眼旁观夫妻琴瑟和谐的恩爱戏码,只见晏星河缓缓站起,转身面对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吞吞吐吐道:“你受伤了。”

      杨凌风冷冷道:“是啊,若要取我性命就赶紧。”

      晏星河轻轻叹道:“还是这样的性子。”

      杨凌风讥诮道:“都到这里了,还戴着面具给谁看?”

      晏星河默然无语,抬手摘下面具,露出清癯容颜,格外苍白,但依旧是俊美绝伦的一张脸,端丽隽爽,沉疴令他透出些许冰雪气,别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十六年未见,杨凌风重见他容颜,与记忆里那个眼里倒映着漫天繁星,微微一笑能令冰河解冻、百花争妍的少年交叠,只觉得漫长的岁月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他从未变过。

      众人中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的不在少数,看到他面具之后的真容,心中俱是惊叹,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晏星河出面总是戴面具示人了。

      舒采逸身边有人看到晏星河,又转过头瞧他,怪道:“咦,舒公子,你与晏宗主二人颇有几分相似啊。”

      舒采逸握剑的手紧了几分,淡淡笑道:“是吗?巧得很。”

      那人又顾盼两人数次,嘴里嘀咕了几句,无外乎是“居然这般相似”之类。

      舒采逸心头疑云更浓,可是隐约又萌生了一点朦胧的推测,那些吉光片羽之间有微妙的联系,他低头沉思,希望能将这些线索捋成一条清晰的线。

      杨凌风见晏星河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心中又苦又涩,但又有一点珍稀的甜:他盼了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奢求的也不过是他再这么全神贯注地看自己一眼。每次被晏星河这么看着,他都觉得可以弃天下如敝履,纵然为他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可他不要他。

      他有好多的话想跟他说,十六年的白云苍狗,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得最难以自拔的时候,恨不得抛弃一切尊严和骄傲去见他,于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躺在床上,想起他便在自己腕上划一刀,可是疼痛也不能将他的注意力从思念中岔开。

      他找了好多人代替他,那些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子们或英俊或妩媚或天真烂漫,他刻薄地想:晏星河,你也不过如此。他肤浅地以为集齐了这些拥有着晏星河某项特质的年轻男子们便可以忘却他本人,可是一旦占有他们后,他反而愈发感到晏星河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只有他才能带给自己真正的快乐,和其他人的欢好就像喝了糖分过高的甜水,渴得更厉害。

      晏星河见杨凌风眼神数次变幻,模样又有些虚弱,关切地问:“你要不要歇一歇?”他语气温柔平和得就像他们还没有决裂时那样,目光也暖得像春水。

      杨凌风想起他们还十分要好的时候,自己的手指被剑锋所伤,晏星河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伤口,埋怨:“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疲倦地问:“你也是来要人的?”

      晏星河凝视他半晌,薄唇轻启,缓缓道:“我来给我们的事做个了断——你曾经说过:除非我们中一人死去,否则永远不会结束。”

      杨凌风扬眉,冷淡一笑:“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晏星河定定地看着他,杨凌风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拾起脚边的纯钧剑,像一阵风似的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腕:“跟我来。”他轻而易举地拿住对方手腕,有些意外:晏星河若是有心避让,天下谁也无法一举碰到他,可见他并没有闪躲的意思。当着这么多人面他肯让自己这么亲密的接触,杨凌风心中登时舒坦几分,表情稍显柔和。掌下肌肤微凉,凝滑如脂,杨凌风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可救药,这样无足轻重地碰了下,便忍不住有些绮念,触到晏星河温柔担忧的目光,真叫他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有天宗弟子阻拦道:“宗主,小心有诈!”

      众人见他二人举动不同寻常,还在发懵,听到这一句如梦初醒,也附和道:“是啊,晏宗主,魔教之人反复无常,诡计百出,焉知你跟随去了他会不会暗中下手。”

      杨凌风头也不回地哼了一声,感觉晏星河的手指在自己掌心上挠了几下,那股痒意一直钻到心里。他本想反唇相讥,知道对方是在安抚自己,涌到嘴边的刻薄话便收住没讲。

      晏星河淡淡道:“诸位不必担心,杨教主与我有旧交,必不会害我。届时,只会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众人皆惊:这是……这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决心?

      秋月白刚想说话,怀中的白秋羽虚弱道:“星……星河,小心。”

      晏星河冲她笑了笑:“你放心。”他与白秋羽自成婚以来,除了在杨凌风的事上分歧严重,其他的时候都对妻子百依百顺,呵护有加,关怀备至,未曾稍有违逆,说话都轻柔如和风细雨,私下里同门们有的甚至笑他惧内。白秋羽想到他对自己从来都用情至深,自从失去清儿后,自己往往迁怒于他,对他刻薄暴躁,可他从未露出过半点不满,都是温言安抚,哪怕现在也是如此,想到此处,不觉有愧,流下泪来。他与杨凌风武功相当,哪一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知道最后到底会是谁走出来,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懊悔:若自己不强逼他来就好了。

      杨凌风冷冷乜了眼白秋羽,松开握住晏星河手腕的手,拂袖径自如流云般漂浮到一块山石上,不耐烦道:“晏星河,要你侬我侬就快点。”

      晏星河知道他对自己和妻子的举动不满,心中暗暗叹气,但依旧对白秋羽微笑道:“你闭上眼睡一觉,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说罢跟上杨凌风,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瀑布上方,身影消失不见。

      杨凌风直往前走,越行越快,晏星河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悠然如闲庭信步,保持半丈之遥。

      杨凌风想到当年自己若是只顾往前走,不理他,那人总是会奔到自己身侧拉他的手,撒娇般安抚他:“凌风,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好。”如今只会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越想越气,不设防停住脚步转身,冷冷道:“晏星河。”

      晏星河也立即停下,平静地问:“怎么了?”

      杨凌风目光不善,冷笑道:“你对尊夫人一副含情脉脉的口吻,跟我说话也这么温温软软的,勾引谁呢?”

      晏星河被他质问得一怔,双眉似蹙非蹙:“你……你怎么这么想我?”

      “哼,我怎么这么说你?”杨凌风倨傲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晏星河端详他神情,福至心灵,知道他是暗指哪件事了,愧疚道:“那夜我醉酒胡闹,说了些荒唐话,你……你……”

      那一夜过后,晏星河醒来看见满地散落的衣物,又见彼此身上的淫靡痕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即向杨凌风道歉,可是没想到自己说一句,对方的脸色便阴沉一分,不等他说完便穿上衣服不怿而去,不再理睬自己。杨凌风从未对他生过这么久的气,他心中慌乱,到处寻找杨凌风喜爱之物作为赔礼,道歉服软的话说了千八百遍,杨凌风足足把他冷置了三个月态度才慢慢回转,恢复了往日的亲密。他那之后不敢轻易饮酒,怕哪天醉糊涂了又做出什么对不起杨凌风的事。

      有一次杨凌风旧事重提:“喂,你那天晚上……”

      晏星河一脸的“你又来了”,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杨凌风对他的态度大为不满:“求我的时候低三下气,温言软语,如今我原谅你了你倒开始爱理不理了。”

      晏星河生怕他又生气,急忙回头道:“好了好了,你说。”

      杨凌风露出一丝“这还差不多”的得意笑容,漫不经心地问:“你那天晚上说要帮我解决,我问你,若是你师兄师弟,比如秋月白,你也会帮他解决?”

      他想也不想,断然否认:“当然不会。”

      “那为什么对我会?”杨凌风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牢牢地注视他。

      他磕磕巴巴道:“你……你不一样。”

      杨凌风轻柔地问:“哪里不一样?”他的眼神蓦地很温柔,像一片花瓣轻轻落在晏星河的眼中。

      “呃……呃……”晏星河皱眉苦思,在他心里,杨凌风和其他所有的人都不同,他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可是若问他究竟不同在哪里,他又答不上来。眼前天旋地转,猝不及防间,他发现自己被杨凌风扑倒在床上。黑衣青年压着他的双臂,俯视他,蛊惑般问:“哪里不一样?”

      晏星河被他压着,那张俊朗的脸近在咫尺,心跳得飞快,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兔子,半羞半恼道:“我……我不知道。总之在我心里,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是你什么人?”

      眼前的杨凌风也在问:“我是你什么人?”

      晏星河从回忆里脱离,怔怔望着面无表情地向自己提问的男人,他的眼神和那个年轻人一样,热切又绝望。

      晏星河迟疑道:“你是我的……我的好……”

      没等他说完,杨凌风就勃然大怒:“谁要当你的好兄弟,好朋友?!”他气急攻心,一口血吐出,怆然质问,“晏星河,时至今日,你还要装糊涂?我……我就丝毫不值得你真心相待?”

      乍见他吐血,晏星河方寸大乱,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凌风!”

      杨凌风打开他的手,怒喝:“谁要你管?”

      晏星河任由他重重打在自己手上,低声乞求:“你别同我置气了,先疗伤好不好?”

      杨凌风见他雪白手背上落了一大片红印,心中一疼,脸上却冷笑:“你都要取我的命了,还管我疗不疗伤?”

      晏星河想也不想,脱口道:“我见你不好,总是心疼的。”

      这话落地,两人俱是一愣。

      晏星河心中埋怨自己,这个档口了,还说这些话做什么?虽是剖白之语,此情此景只显得虚伪。

      杨凌风却是百感交集,心想自己这辈子真是欠了他的,世上有两人总令他束手无策,亲近了对方总不如自己意,疏离了自己更不好受,一个是晏星河,一个就是杨原了,自己约莫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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