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齐柯

1、纯钧

　　闻君得纯钧古剑，家父属意，特谴某登门取之。三日后子时，某当相访，料君倜傥，必不相拒。

　　——孤云教杨原拜上

　　写信人用的是飞白体，清丽秀逸，窈窕生姿，可见是师从名家的手笔。

　　满头灰白头发的老人将薄薄的信纸看了又看，摇摇头，折好重新放入袖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这几日叹的气加起来比往日数年加起来的都多。

　　这位老人乃是映月山庄的庄主张玉棠，一对风雷快剑驰名江南，鲜有敌手。两个月前，他偶然得到了失传已久的纯钧古剑，大喜之余却没料到麻烦也随之而来。

　　他斜右侧的和尚不耐烦道：“张庄主，好端端地怎么又叹气？邪魔宵小，怕他怎的？”那和尚生得五大三粗，眉宇间有凶恶之气，僧衣也不好好穿，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右臂。这和尚法号“智能”，先前乃是灵隐寺大梦和尚座下弟子，因不服管教，屡犯戒条，遂被逐出灵隐寺，靠一条混铁水磨禅杖在江湖上打出了名头。

　　张玉棠苦笑道：“正因是魔教之人才令人担忧啊，不畏君子畏小人。若是寻常武林中人，或许还讲些道理，可是邪魔外道如同疯狗一般，又诡计多端，不能不小心提防。”

　　智能和尚右边的年轻人笑道：“庄主的担心不无道理，可咱们这么多好手，还真能让一个小娃娃讨了便宜？”

　　华山派李如竹赞同道：“沈少侠说的是，自古邪不胜正，咱们这有扶霞派、摘星门的翘楚，还有沙老前辈、温庄主、静怡师太、智能大师，您的风雷快剑也是绝技，还真怕了他们不成？魔教既然敢来自讨没趣，咱们便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黑衣劲装年轻人走进大厅，先对张玉棠行礼，又向各位前辈同道问好，沉声道：“诸位，一切防护都安排妥当，只等贼人一来，便一网打尽。”这名年轻人正是张玉棠的独子张冲。

　　“好，好。”张玉棠点点头，继而沉默地盘玩手中的两颗铁珠子，大厅中人人警觉，一言不发，静得连一个针落在地上也听得分明。

　　风中传来更鼓声，张冲肃然道：“子时了！”众人眉宇皆是一凛，智能和尚起身捞起禅杖，大声冷笑道：“我去会会那小贼！”说着大跨步往厅外走去，张冲在内的几位年轻人也跟着来到院中。

　　智能抬目扫望，却不见人影，以禅杖重重顿地，高声喝道：“姓杨的小贼，怎么，敢撂下狂言，见了这阵势又吓得做缩头乌龟？”禅杖沉重，他又膂力过人，砖地立刻裂开一条缝。

　　屋檐上传来轻轻一声：“在下既然送信，定然不会失约。”几人大骇，他们方才全神贯注，却仍旧不知道对方是何时无声无息到来的，简直是凭空出现。

　　屋檐上那人长身玉立，白衫胜雪，负手望月，有飘然远翥之态。她微微转过头，面上莹润光滑，原来是戴了一副白玉面具。

　　沈越微笑道：“阁下深夜来访，竟连面也不露吗？未免太过失礼。”

　　杨原淡淡道：“蒲柳之姿，就不让各位见笑了。”

　　智能喝道：“跟她啰嗦什么？小贼，瞧瞧你爷爷的厉害！”说着一跃而起，抡起禅杖，挟千钧之力砸向杨原。杨原侧身闪避，动若流云，她生性爱洁，连飞溅的瓦块灰尘也避之不及。智能连砸数下，屋顶塌了大半，整栋屋子都承受不住，梁柱咯吱咯吱作响，灰尘扑簌簌下落。智能见她只躲不还手，讥诮道：“小贼，只会躲吗？”

　　杨原漫不经心道：“大师膂力惊人，我斗不过。”说着右手握的紫竹箫在禅杖上轻轻一点，如一翎鹤羽般飘下。

　　沈越、孟紫兰师兄妹俩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剑尖轻颤，“刷刷刷”三十六剑刺出。他俩自幼一块习武，是摘星门弟子中配合最默契的两个，不仅出手一致，而且剑法互相弥补破绽，双剑齐出，快若流星赶月，被困住的人无论如何也要被戳两个窟窿。可是白衫之下的身体仿佛是没有骨头的，以极其匪夷所思的姿势躲过了这奇快无比的七十二剑，连沈越都忍不住又惊又奇地赞了一句：“好身法。”

　　见沈、孟两兄妹的快剑都没能拦下她，扶霞派的欧阳静抖开长鞭，一段游龙便向杨原颈上卷去。杨原用紫竹箫轻点沈越右肩，同时仰头，那凌厉的鞭梢便擦着她鼻尖过去了。沈越心下骇然，幸好杨原拿的只是一支箫，若是利剑，他方才就要少一只胳膊了。

　　一直按兵不动的张冲见杨原人还在空中，四周又没用着力点，举手厉声道：放箭！四下和墙头早埋伏好的弓箭手们松开紧绷多时的弦，箭如飞蝗，密集地射向杨原。杨原袖中却有某物射出，钉在了树上，身子再次凌空而起，竹箫飞舞，稠密如雨的箭镞也近不了她身半分，反被打回去灭掉了火把。

　　“不好！”沈越率先清醒过来，高声道，“她想浑水摸鱼！”

　　然而杨原动作实在太快，众人虽然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目的，却已来不及阻止，偌大的庭院随着最后一根火折子的熄灭而陷入昏暗。泠泠月光只让他们看得见模糊的轮廓，砰然一声，大厅的门猛地合上，刀剑之声乍起，呼喝之声连绵。

　　张冲怒道：“这贼子着实可恨！”

　　沈越安慰道：“张兄先不要急，大厅里诸位前辈身手远胜我等，她这是自寻死路。”他话音才落，杨原的声音杳杳送来：“多谢庄主赠剑之恩。”几人目瞪口呆，欧阳静难以置信：“她、她这是得手了？”沈越立刻要去追，却被张冲一把拽回来，不解道：“张兄，现在追或许还来得及。”

　　张冲脸上却浮现出神秘的笑容：“不必追。”他领着庭院里的几人走入大厅，家仆正重新点燃蜡烛，只见沙铁峰正埋怨李如竹：“李大侠，方才你的剑往我身上招呼什么？”

　　李如竹颇为不平道：“那小贼熄灭了所有蜡烛，我目不能视，才刺错了人，您的银钩不也差点伤了温庄主？”

　　沙铁峰正欲反驳，张玉棠挥了挥手：“大家不要争吵，都是那小贼使得诡计，才害得咱们差点伤到了自己人。诸位，可有受伤？”众人虽然遇到些险招，却也并没有真正伤到，因此也不再抱怨。

　　温行义苦笑道：“伤倒是没有挨，只是咱们这么多人，还拦不住这区区小贼，实在是……实在是……”他们俱是武林名宿，在江湖中威名赫赫，今夜严防死守还是没能拦住一个少年，此事若传出去，实在是颜面无光。到底是静怡心细，问道：“张庄主，纯钧已失，可我看你似乎并无伤感之情啊？”

　　张玉棠起声拱手道：“实在是因为魔教之人行为不端，诡计百出，令人防不胜防，在下为求保险，才设下此局，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除了张氏父子，其余人都面面相觑，还是沈越脑子转得快，脱口道：“杨贼盗去的不是真的纯钧？”

　　张玉棠点头道：“正是。”他指着墙上的画道，“这背后藏的，乃是我伪造的一把剑，真正的纯钧我早已另找了地方存放。”

　　智能怒道：“张庄主连我们也信不过吗？洒家义气相助，却还要被当贼一样提防！”说罢提起禅杖就要走。李如松扯住他衣袖道：“大师，张庄主也是保险起见，若是早就告诉我们，隔墙有耳怎么办？也只有真刀真枪地干，她才不会生疑啊。”

　　智能一想也对，何况自己个性急躁，不善说谎，万一走漏了风声便坑了人家，怒气便消散了。

　　温行义疑惑道：“那真正的纯钧古剑现在在何处？”

　　张玉棠笑道：“请诸位随我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他身后，绕过回廊，来到苍竹翠叶掩映的书房，左右却不见赵总管，惊疑不定地问：“赵震了？”

　　一个家仆回道：“庄主，刚才赵总管抱着剑匣去找您了。”

　　张玉棠脸色陡变，厉声喝道：“赶紧去找他！”

　　全庄的人都忙碌起来，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人在柴堆里找到了呼呼大睡的赵震，将他带到了张玉棠面前。

　　赵震鼾声如雷，张玉棠铁青着脸道：“把他弄醒！”家仆小声道：“怎么弄也弄不醒。”

　　静怡扣住他脉门查看，蹙眉道：“是被下了药。”

　　张玉棠怒不可遏，一掌打碎了紫檀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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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应该能看出来这一章是模仿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