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鹰》墨海微深

3、雏鹰计划

　　那个女孩的确是叫罗宁，是周科长他们重点盯梢的对象。让我们再回过头来说说燕京市公安局注意到的一个可疑人物，这个可疑人物名叫罗文涛，是宏天贸易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他旗下有众多产业，包括□□，夜总会，房地产等，可谓商业大亨。唐小山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前两次姻缘巧合见到的女孩就是富豪罗文涛的妹妹，家底如此殷实，怪不得她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可是罗文涛这个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警方怀疑他暗地里经营涉黑生意，就在前不久，燕山市公安局根据线人提供的情报于北郊一处废弃工厂抓获了几名贩毒人员，缴获的毒品数目在近几年看，算是一次成功的大捷。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虽然战果斐然，但他们也因此损失了一个已经打入敌人内部的“特殊情报人员”，真正的幕后主使依然躲在暗处没有现身。
　　这起贩毒走私案公安机关盯了很久，唯一的线索中断，令他们一筹莫展。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他们需要重新启用一名线人去接近目标人物罗文涛，但罗文涛此人猜忌多疑，谨慎非常，极难轻易靠近，要想直接接触几乎不可能。考虑到这一点，警方让代号为“流沙”的特情从罗文涛的一个手下开始，那个手下是罗文涛的左膀右臂，如果能够获取此人的信任，那么计划接近罗文涛的机会就大大的增加了。
　　可是，就在一切按照警方的安排进行得十分顺利的时候，让他们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流沙”遭到贩毒团伙内部的怀疑，壮烈牺牲，公安机关立时如同行驶在黑暗海面上的小船，连那些微能辨识清楚方向的灯塔也骤然消失，一时间陷入迷茫的境地。
　　从罗文涛身边人入手，似乎也是困难重重，那么，究竟还有什么方法能够顺利潜伏在敌人身边而不被发现呢？经过一番探讨，他们又将目标盯在了罗文涛唯一的妹妹罗宁身上。
　　或许天底下真有那么机缘巧合的事情，或许连老天爷都在暗中帮助他们，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周科长的脑袋里却晃过一张清瘦帅气的脸，那个人或许就是他们最需要的特殊情报人员。
　　按唐小山的描述，第一次他与罗宁的遇见实属突发意外，整个过程非常自然，没有刻意人为的痕迹，而且，唐小山本人形象不错，是属于很讨女孩喜欢的类型，如果能发动他去接近罗宁，应该会事半功倍。
　　周科长又一次找到了唐小山，他们在燕京大学校外的一间咖啡馆里秘密交谈，周科长没有任何隐瞒的将他们之前的所有行动以及接下来探讨的所有计划都说了出来，试探唐小山的反应。
　　一开始，唐小山只是沉默的听着，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偶尔会回应几声，但当对方循序渐进的将唐铭海在这个任务中所扮演的角色一一展露出来，唐小山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胸口还有些微的起伏，几乎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周科长，好像要将他说的每句话都一字不落的刻在脑海里。
　　最后，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说：“我明白了。”之后就再也无话。
　　周科长看他的表情，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意思。根据多年从警的经验，他知道一般人的反应肯定是拒绝的，毕竟特情是一份有很大危险性的工作，可是唐小山既没推辞也没接受，周科长决定进一步做做他的思想工作，晓以大义：“小山，我们这次的行动目的就是要揪出贩毒团伙中最大的主谋者，给人民和国家一个交代。很多人都在为这个案子努力着，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警方为了此事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精力和时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是这个贩毒团伙有着大量的毒品货源，这个案子一天不破，我们的人民就一天承受着来自毒品的威胁，我们的祖国也因此不能安定和谐，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你难道不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什么吗？”
　　唐小山低着头，没有说话，午后晴朗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在他脸上，显得那原本就立体的犹如刀刻的轮廓更加帅气逼人。周科长明白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那其中的危险和波折能够让普通人望而却步，更不要说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的后果。
　　但周科长并不想放弃，他直觉唐小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于是用缓慢的语调继续打着感情牌：“小山，‘流沙’就是你哥哥的代号，你哥哥就是因为这个任务牺牲的。他很伟大，也很机智，正是根据他提供的情报，我们才能抓获相关贩毒人员，缴获57.3公斤的□□，你知道吗，将近60公斤的□□啊，那些 毒品如果流入市场，得谋害多少人的生命毁了多少人的家庭啊，家庭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你哥哥是人民的英雄也是政府的英雄，没有抓到最大的毒贩一直是他的遗憾，你难道不想将他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任务圆满完成，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感到欣慰吗？”
　　话说完后，周科长自己也感觉到了这句话渲染的悲伤氛围，因为对面的男孩显然已被触动，唐小山通红着眼睛，许是想到了唐铭海的死，情绪有些不稳，但还是将伤痛给忍住了，没有太过失态，周科长等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安慰：“我们不会勉强你，但希望你能参加到我们的行动中来，最后不管怎样，我们都尊重你的决定。”
　　唐小山点头：“我考虑考虑。”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了单人床上，唐小山睁着眼睛在熹微的光线中久久不能平静。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个日记本，是唐铭海走前留下的，他一直都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习惯于将自己在工作中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然后做出总结，严格约束自己。
　　2009年6月3日
　　今天是我来到新单位的第一天，前辈和同事们对我非常好，在欢迎仪式上，当我们并肩朝着国旗朝着国徽宣誓时，我终于明白，从这一刻起，我不仅实现了从小到大的宏伟梦想，而且更加懂得这身衣服所带来的责任，从警校几千个日日夜夜的训练，到今后奔赴在一线打击犯罪，守护国民安全，我都要义无反顾义不容辞，和队友并肩作战，从今天起，我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人民公安。
　　国旗在上，警察的一言一行，决不玷污金色的盾牌。
　　宪法在上，警察的一思一念，绝不触犯法律的尊严。
　　人民在上，警察的一生一世，绝不辜负人民的期望。
　　我面对中国人民共和国国旗和国魂宣誓：
　　为了国家的昌盛，为了人民的安宁，中国警察，与各种犯罪活动进行永无休止的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为了神圣的使命，为了牺牲的战友，中国警察，宁愿清贫，永不贪赃。以我廉洁，守护正义，从警一日，清廉终生。
　　唐小山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这篇日记，笔力雄劲大气，隐隐有高山般的巍峨之资，映射出写作者心存高远的志向与胸怀，不禁泪流满面。接着往下看，一页页翻下去，每一篇都是唐铭海记录自己的工作日常，言语间有欣慰有遗憾有快乐也有对一些现实的不满。唐小山一直觉得唐铭海的身上有父亲遗留下来的高尚品德，从小到大，做的每一件事都坦坦荡荡光明磊落，让人信服。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唐铭海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孝顺母亲，照顾弟弟，在上学的那段时间还经常没日没夜的兼职打工贴补家用。
　　唐小山知道唐铭海有高远的志向，他对自己的理想守口如瓶，因为那是母亲的禁区，但他却不止一次的和唐小山倾诉自己对公安的向往，每次谈到这个话题，唐小山都会发现哥哥的眼睛有一种类似信仰的东西，闪亮又充满希望。可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有选择就有舍弃，那是唐铭海唯一一次违背母亲改了志愿，那天晚上也是和现在一样，万籁俱寂，只有温和的月光洒满了院子，母亲将慢慢一碗的红烧肉摔个粉碎，大哭道：“你滚，你要是上了警校，就永远别回这个家！”
　　唐铭海跪在母亲面前，低着头不说话，挺直的脊背在无声的反抗，他跪了整整一夜，母亲也坐了整整一夜，等到太阳从地平线抬头，天空慢慢放明时，母亲才终于答应了，当她从干哑的喉咙里说出“我同意了”这四个字后，仿若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连眼泪都没有力气从眼眶里流下来了。
　　唐小山通红着眼睛去扶唐铭海起来，可是唐铭海已经快要起不来了，他就跪在地上，直到母亲蹒跚着挪进屋子，才终于泪流满面。
　　后来唐小山问唐铭海：“哥，你为什么非要当警察？”
　　唐铭海摸摸他的头说：“我要抓坏人啊。”
　　唐小山说：“我不要你抓坏人，爸爸就是因为抓坏人才死的。”
　　唐铭海笑了笑，目光温柔又澄澈：“傻瓜，如果人人都怕死，不去当警察，坏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继续胡作非为，欺负好人，那这个世界上坏人就会越来越多，没有人愿意当好人，我的国家就会乱了套，谁还来给小山送吃的陪小山一起玩呢？”
　　唐小山说：“不怕，还有哥哥呢，哥哥会照顾小山陪小山一起玩啊。”
　　唐铭海只是笑，时光就像凝固的一张老照片，把唐铭海那时的笑容深深地刻在了唐小山的脑海里，他又想起了八岁时溺水的感觉，窒息一样的难受痛苦，有人拨开重重阻隔将他救了起来，划水的沙沙声在他的耳边反复回响，他支持唐铭海的理想，所以自己百般刻苦考上了唐铭海没有填报的燕京大学，完成母亲的期望，好像从始至终，他所有奋斗的目标都是为了成全唐铭海的向往。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亮了地平线，周科长等来了他一直期望出现的那个人，经过了一整夜的左思右想，唐小山终于没辜负他的期望，如约来了。
　　周科长喜不自胜，当即就把他带到公安局，请示上级领导，召集之前对“流沙”任务知情的相关人员到会议室开会。会议的内容主要是确认前“流沙”任务的重新启动，因为之前任务失败，这次他们又重新更换了任务代号，取名“雏鹰”，雏鹰计划只有公安内部极少数人知情。
　　唐小山沉默地听着相关人员的安排，想象着唐铭海当初是不是也像他这样，坐在偌大的会议桌边，听在座领导的安排布置和细心叮嘱，想到这里，他的情绪渐渐高涨了起来。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虽然爱国之心都皆有之，但是真要决定投入到某种高危险的行动中，还是会下意识地退缩，唐小山也是如此，并且他此前并没有一点侦察方面的经验，完全是个外行。对于唐小山来说，人民的安全和祖国的安定都不及唐铭海在他心里重要，那是他相处了二十年的亲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浓于水，他接受这个任务，就像周科长那天说的，要让他哥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步走的潇潇洒洒，毫无不甘。
　　林处长和周科长用两天的时间将计划内容仔仔细细的告诉唐小山。
　　首先，根据公安便衣连日来对罗宁的行踪调查，发现罗文涛的妹妹罗宁每周都会领着小姐妹到西城区一家门面装潢十分奢华的夜总会消遣娱乐，这家名为“皇宫”的夜总会并不在罗文涛的产业之下。罗宁每周会去两次，雷打不动，但是时间就不固定了，有时周一和周二，有时周三和周六，而唐小山要做的就是成为那家夜总会的一名工作人员，在罗宁和她的小姐妹到来之后，制造一场不期而遇的邂逅，这场邂逅不能有半点人为的痕迹，林处长他们的计划是，让唐小山以一个贫苦大学生的身份去应聘，这样也符合他的真实情况。
　　唐小山仔细的听着，林处长和周科长又交代他必须注意的事项，和他一起讨论可能出现的情况，可能横生的枝节，包括对唐小山母亲的安顿，公安局会派人去照料，让唐小山无后顾之忧。
　　详细的讨论结束后，接下来就是具体的实施。
　　第二天上午十点，唐小山走进了那家位于商业街繁华地段的皇宫夜总会。
　　这种地方一般晚上才最热闹，白天的时候没多少客人，就显得有些冷冷清清。小山走进去，拉住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女孩，说：“请问你们经理在吗？”
　　女孩说你是干什么的呀，唐小山说我是来应聘的，女孩说这样啊，你先坐那儿等一会儿吧，我们经理一会儿就出来了。
　　唐小山找了一个位置坐着，等了片刻，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从工作间走了出来，心想这应该就是经理了，于是上前说明了来意，那经理听完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直盯的唐小山浑身不自在，还好对方又说话了：“我们这服务员满了，昨天刚来一个应聘的，不过还缺一个少爷。”
　　唐小山说：“少爷？少爷是干什么的呀？”其实在来之前他早就了解过了，夜总会里的少爷和三陪小姐一样，陪客人喝酒聊天玩骰子，有的还会被带出去过夜，俗称“鸭”，他在心里暗叫自己真不走运，本来打算做服务员的，但是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幸好早有心理准备，只好硬着头皮问下去，故意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表现出自己涉世未深从而让对方放松警惕。
　　经理是个老油条，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做少爷很舒服的，能说会道的耍耍嘴皮子一晚上就能挣三五百，多了能挣一两千，还问他愿不愿意干，他的长相在这里很有发展前景，说不定能当红牌呢。
　　唐小山惊讶了一声，说：“真有这么赚钱啊，那我今天晚上来您看行吗？”
　　经理笑眯眯道：“当然可以。”
　　唐小山在公用电话亭给周科长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周科长的心情似乎不错，还调侃他一句：“小山，你就要进入声色犬马的场合了，可得抵得住各方诱惑啊。”
　　唐小山笑笑，说我知道，接着周科长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要注意安全，见机行事之类，唐小山挂了电话就回家看了看母亲。
　　从最初得知长子去世的噩耗到现在，不过几日，她就像老了十岁一样，鬓发以飞快的速度变白，如今已经一片刺目，终日以泪洗面。
　　小山做好了饭，到里屋叫母亲来吃，母亲只是无力地摇摇头，靠在床头面容哀戚：“小山，你哥不在了，以后咱们母子相依为命，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千万别像你哥那样，妈妈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母亲的话犹如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唐小山的心中，三天前，当他还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时，或许对于母亲的期望会信誓旦旦的说他一定做到，哪怕一辈子平平凡凡，至少日子安稳，可是从今天起，他已经没有选择的退路，前方荆棘密布，不甚晦暗，可能他会圆满完成任务顺利归来，也可能会像哥哥唐铭海一样无法全身而退，但他心里是那样的坚定，这坚定源自于一种亲人的信念。
　　小山看着母亲眼眶里晶莹的泪水，很想为她轻轻擦去，但终究只是抱住了她，承诺似地说：“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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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字数稍长，放心食用，今天更了两章耶，作者要滚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