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恨》一*刺

11、第一章 北漂 1

　　第一章北漂 1
　　腊月，夜里十一点十五分，广州——北京的客运列车准时进站，蜂拥而出的人群充斥着三教九流，有拉着拉杆名牌皮箱的观光客、有内放卷宗提着公文包的差人、也有肩挑背扛想把农村面貌转移进城市的走卒；当然还有一群人混在其中，他们（她们）没有身份，兴许来前是有的，例如：学生、三等诗人、九流歌手、名不见经转的演艺者、无家可归的流浪人，他们（她们）纷纷慕着京都的大名而来，成为痛并快乐着的北漂一族。
　　姿娆背着牛仔背包，随人流出了北京客运站。
　　鹅毛般的雪花飞舞着，风不停的吹，穿过姿娆单薄的白色毛衣灌进身体，一股刺骨的寒便把整个人包裹住了。
　　她想起北池子大街有一家旅馆，热乎乎的暖气，有共浴的澡堂，住一晚上五十块钱。里面的情况是以前问过的。一个女孩漂流在外，对这些吃喝住行的事情是要分外留心的，比不得男孩子，公园也好、车站码头也罢，均可将就一晚或露宿街头。
　　姿娆的目光投向马路的远方，电车还没来。边上有位戴着大白口罩把自己裹得像只粽子的大妈，是下了夜班！还是晚出而归？奇怪她怎么没有骑辆自行车呢。她冲大妈有礼貌的微笑，大妈就大着嗓门在那边问：“姑娘，不冷啊？”
　　姿娆跺跺脚，把一双手放在嘴巴边哈气，立即又放回到背带裤的两个口袋里。答道：“还行，等电车呢，上了车就不冷的。”
　　衣服她是不准备买了，祈告耶和华明天有个好天气吧，雪后必有大晴天，等捱过了今晚兴许就用这身衣裳也能捡个好工作。不过，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最打紧的是要赶快来辆电车，好把自己送到有暖气的床上去。
　　约莫过去一刻钟，105电车摩擦着头顶的电缆姗姗来迟，大妈撑着姿娆屁股后面的背包，紧随一步也上了车，对司机嘟哝着：“也不知道这北京的老爷车什么时候能下岗，叫人家姑娘冻得跟根冰棍似的。”
　　司机看一眼姿娆，知她是刚从站台下来的外地女孩，眼中便多了一份歉意，大力拉一把手刹，回头对大妈解释说：“大娘，电车是慢，可我也不乐意啊！这是政策，咱国家没让撤，我这一个小小的司机也没啥辙，您说是不？”
　　司机是个三十挂零的大小伙子，嗓门也是大大的，很北方、很豁达。
　　姿娆听到二人的交谈心里甜滋滋的，有一种落魄亦美丽的小小悲壮，突然觉着撒谎是对的，从某种程度来讲，盼望京城有她的家是一个伟大的梦想。这么好的城市，合着这么一众大大咧咧的老百姓有什么不好呢？再看自己，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有鼻子有眼睛有手有脚的，不就少个户口本，少间屋檐么。
　　不过，现在真的好想有座屋檐，可以躲在下面遮风挡雪，最好里面还要有张永远都属于自己的床，那是现实的需要，不是靠骨气和毅力能撑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啊！......
　　“姑娘，你哪儿下呀？可别睡着坐过了站！”
　　电车一直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姿娆迷迷糊糊被司机的大嗓门喊醒。车里已经没人了，连大妈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下的车。
　　这大冷的天，感情这趟车也是最后的末班车了。
　　“司...司机大哥，麻烦您在北池子踩一脚。”她打了个寒颤，说话有些磕巴，连连搓手。
　　到了地儿，司机有些犹豫，不太会遮掩的眼睛露着些许担忧，嘴里犹豫会儿始终还是说出口来：“小姑娘...有事你说话！”
　　姿娆愣了一下，她把手从背带裤的口袋钻进牛仔背包，大声答道：“让您费心了，我没事。”
　　说完，挺着胸口傲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就下了车。
　　电车司机望望她的背影，整整手上的线套，自言自语来一句：“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儿？冰天雪地且深更半夜咋连个接站的也没呢。北京有什么好啊？饿死胆小的撑不死胆大的......唤作是我妹妹，就让她挨家安安静静的。”
　　电车司机右脚踩在刹车上，档位打进空挡，看着瘦瘦弱弱的女孩走在昏暗的路灯下，见她进到一家开在地下室的旅馆，这才撒开油门把车开走了。
　　确实，姿娆是踩着雪花铺就的地毯，心里发着毛，一直目不斜视的进到北池子后巷一间地下室旅馆，她不知道身后有个陌生的热心人正默默为她担心，也许谁也不会知道！人生的境遇里，往往会有些不相干的人，只是一时之念或善或邪恶的窥视着前方，而那个一直向着前方的人又怎会知道呢！
　　“您好！请问还有空房间吗？”
　　姿娆站在柜台前面，询问正在打瞌睡的服务员，目光满是期待。
　　服务员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正式的，三四十岁的人了，大概是集体公有制下的产物，因为她看向姿娆的眼神很有一种老板的余韵，厌烦中透着仇视一切事务的态度，当然，也有可能是面前的女孩扰了她清梦。
　　“请问！还有吗？”
　　姿娆不妥协，不放弃，她只知道这家旅馆的情况，相对便宜相对干净的，抛了这家真的不知该上那儿去找。
　　“上别家去住吧！咱家天天客满,都几点啦！还来问。”
　　一句话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阿姨，外面下着雪，您看...我刚下火车，别的地方又不太熟，能不能...”
　　“我说你这姑娘咋这么贫呢，都给你说了没房，怎么还赖着不走？”
　　那女人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竟然睡意全消一下子发起火来。
　　姿娆见她没来由的发火，心里倔着劲。也不说话，背上背包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