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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蓝鸟 ...

  •   那是一栋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斑驳外墙上蜿蜒着枯死的爬山虎,黑色细菌分泌物渗透进墙体,整座楼像是腐烂后风化的残骸。
      正门用红漆刷着大写的拆字,院子里只有一棵高大的柿树,摇摇晃晃的柿子在树枝上发了霉,根部泥土裸露一段,土壤板结龟裂。

      高跟鞋的声音叩击地面,推开了老旧的铁门,灰尘扑面而来。

      来人妆容精致,长裙裹在长至脚踝的黑色大衣下,长发烫卷,在风中也一丝不乱。
      安梦如站在门口抽了一根烟,第一眼便看到了树上的一颗黑柿子,它在风里将落未落,直到那根烟烧到了尽头,也没有掉下来。

      她掐灭烟头,走进了居民楼。

      楼道黑得像个地穴,常年不透风,空气透着陈腐气息,老旧得似乎脚步重一点便要塌了。

      安梦如打开手机照明。不锈钢扶梯生了锈,楼道的墙面上涂满小孩乱画的痕迹,怪兽与奥特曼,猫和老鼠,圣斗士星矢……
      再往后她便认不出了,她没有童年,从来不看电视。仅有的一些认知都是从某个人那里得知的。

      到了四楼的回廊上,一路走过去,找到了一间门牌号腐蚀干净的房间。没有急着进门,而是转过身,看向外面的风景。萧条的树木挡不住视线。

      “我家,住在楼上,站在门口能看见市重点初中的塑胶跑道,在西北方向,有课间的时候会有人在跑步,都穿着黑白色的校服。”
      向来沉默寡言的人在她的逼迫下说出这么一段话。安梦如对他过往的一切都表现出非同寻常的迷恋,而韩江元很少提及他的过去。

      “我家里情况比较艰难,读不起那么贵的学校。”

      安梦如知道,那不是因为自卑或是难以启齿。而是他有一个秘密藏在心里,发生在他的过去,他不敢提起,怕走露什么,哪怕是对安梦如。后来这成为了他们分手的导火索。

      脑海的声音仿佛和现实重叠在一起,强迫她扭转了头,看向西北方向。印证什么一般,绿色的草皮和红色的跑道在她的视线里聚焦,清晰。只是没有黑白校服的学生,现在是上课时间。

      安梦如看了一会,想起自己那时候说:“我买个学校给你。”韩江元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他很少笑。
      他的五官非常硬朗,皮肤黝黑,常年军事训练让他浑身肌肉紧密结实,整个人严丝密合,不露出一点破绽。面对安梦如的不按常理出牌时常窘迫无奈,所有的事他都可以顺着她。

      但她知道他固执异常。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转身去开门。门上挂着一把不起眼的小锁,跟锁扣锈到了一块,她心想干脆把他家的门一脚踹开算了。
      伸手碰了碰,门锁连同整块铁皮剥落砸在地上,闷声顿响。她愣了几秒钟,推开了门。

      三年中,韩江元没有回来过。

      四十平米的空间,屋子里很空,能搬走的东西估计都搬走了,只剩断了一条腿的老旧的木沙发,一只树墩形状的板凳,门摇开半扇的小冰箱,墙上被风吹动的老黄历。地面是裸露的水泥面,结了厚厚一层泥垢。

      她心想:原来是这样的。
      纠集在心头多年的疑团就这样铺展在眼前,所有的想象出或不能想象出的事物一一在面前演示。

      她一路走过去,看到厨房里有几只破口的搪瓷碗,白的底色,红色的花印,至今没有褪色。他说他小时候吃得很多,要用这样的碗吃三大碗饭,家里没有那么多米和菜,倒开水和起来,用酱油拌饭。

      安梦如试过一次,在阿姨惊恐的注视下吃吐了。

      她把翻到在地的热水壶立起,看见里头一半的银白色,一半的水垢。一米高的冰箱里面还有一瓶起霉的辣椒酱。

      客厅的墙上有海报被撕下的痕迹,还有脆得干裂的三好学生奖状:陈江元同学表现优秀,被评为:进步学生。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陈江元。

      安梦如盯着那个‘陈’字好一会,觉得太过可笑:哦,原来我连你姓什么都没弄清过。

      小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她正准备退出来,看到墙角里一张揉成团的废纸。上面用圆珠笔画着一只蓝色的鸟,线条简单,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那是一只死了的鸟,四肢僵硬朝着天空。

      笔法和韩江元如出一辙,笔画直便是直,折便是折,棱角分明,少有迂回弯绕。他不擅长画画,笔直的脑回路更不会什么暗示隐喻。

      有一次安梦如在作画,韩江元从后面出现,问:“你在画什么?”

      安梦如:“鸟。你喜欢什么颜色?”

      “都很好,只要是你画的。”

      “必须选一个?”

      那人想了很久,说了一句话:“不是蓝色都可以。”

      “为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现在,依然没有答案。
      安梦如看着那张画很久,心里涌现强烈的讽刺。她把画折起来放进口袋。在屋里最后转了一圈,转身离去。

      这边建筑工地多,流动人口也多。安梦如转了很久,在一个岔路口的零售摊前停下,看到火炭上架着一锅黑色的油,大锅上浮满油腻的结块。白色丸子在油里沸腾,渐渐变成金黄色,飘出香味。
      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手脚麻利,铁勺捞出滤油,撒上芝麻。一个小孩盯着锅里快流口水。
      光头小男孩偷瞄站在一旁的漂亮姐姐,不太好意思抹掉了嘴角的口水。

      安梦如问:“多少钱一个?”

      婆婆说了句话。当地的方言,她没听懂。小男孩怯怯地说:“一块五两串。”
      安梦如说谢谢,伸手去包里拿钱包,发现自己没有带钱,又问:“刷卡可以吗?”

      婆婆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又说了一句话。小男孩翻译:“奶奶说,送你一串,不要钱。”那一把刚好炸完,婆婆递了两根给小男孩,扯出几张卫生纸包住下面滴油的竹签,递给了安梦如。

      安梦如接过来,说:“谢谢。”

      很甜,甜得让人作呕。

      她艰难地咽下那一口,对正要跑走的小男孩说:“能再帮我问几句话吗?”小男孩被烫得龇牙咧嘴,点点头。
      她指了指那栋楼,“我有个朋友以前住在那,十四年前搬走的……”

      老婆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又听到十四年前这几个字,目光骤然冷了下去,语气也冷硬几分,像是骂骂咧咧了几句。

      原来,那栋楼里以前出了个杀人犯,杀了人后把尸体埋在院子里,两年后才被警察抓到。原住民都怕得不行,搬家的搬家,迁走的迁走。而那些房子在本地租不出去,只能以低价租给外来农民工,总不长久,大多数时间荒置,直到最近几年政府搞规划才要拆掉。

      安梦如问:“那杀人犯姓什么?”

      婆婆嘟囔骂了几声。小男孩说:“姓陈。”

      另一个人从巷子深处拐了进去,穿着宽大的休闲外套,连衣帽罩住了头,她的嘴里叼着一串冰糖葫芦,含糊不清说:“他以前姓陈?”

      耳麦里传来系统声音:剧情进展后资料更新:他母亲再嫁过,现在的妹妹是他母亲与继父所生。生父姓陈,喜欢喝酒,以前在建材工厂里干活,工资很低,喜欢打牌,原先一家三口就生活在这里。
      它补充:顺便说一句,那个建材工厂是傅氏旗下的产业。

      太酸了,温寒吃不下去,只好含着:“什么傅氏?”

      系统:就是傅明辰,他们家很有钱。

      温寒:“他家在江城?”

      系统:是的,并且他今天下午的飞机回来,由于前两天那块地皮塌了,他有可能会去一次建材工厂,你们有90%的可能性会再次碰面,他没准会邀请你回家共进晚餐。我可以提前为你准备一些礼物。

      系统开始滔滔不绝:他哥哥有一点暴躁,但是平常看上去很斯文正派,喜欢和漂亮姑娘聊天,会买下一座岛和姑娘坐私人飞机去南太平洋观赏日落,所以你只需要穿得清凉一点,送一只榴莲他都会很高兴,虽然现在不是产榴莲的季节,我可以现在拦截一单网购,更改他的收货地址……
      他爷爷也有点暴躁,但总之也是个又潮又亲善的老头子呐,喜欢看名侦探柯南,也喜欢和年轻人聊他当年抗美援朝时手撕人的大腿的故事……

      温寒咬下最后一颗果子,摘下耳麦。把耳麦和冰糖葫芦的签子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死不瞑目的耳麦继续叫嚷,被路边翻垃圾的野狗吃到肚子里。

      世界和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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