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学校没有鬼》好大一坨兔子

30、糟糕的世界

　　这一天，白芷过得很糟糕。
　　他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做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叫做苦涩，什么叫做无力。
　　他的伪装，他的镇定自若，全部被这些人践踏在脚底，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如果只是课本被画，课桌被弄乱，椅子找不到这种小事，白芷无论如何都可以忍受下去。
　　但是。
　　但是。
　　他们为什么要当着老师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说他喜欢男生，恶心，变态，他们不要和他在同一间教室。还说他骚扰柳东。最可笑的是，柳东坐在那里，垂着脑袋，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骚扰柳东？那算是骚扰吗？先不说他们都是同类，最一开始，明明是他先拿着习题过来找他的！
　　说句话呀，柳东，你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
　　拜托了，求你了……
　　班主任看着白芷的眼神渐渐变了味道，似乎一下子明白，为什么白芷在班里得到这样的对待，为什么他读了将近两年的高中，却没有朋友。
　　“你过来一下，白芷。”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班主任对着白芷招了招手。
　　“他还和二班那个严永近搞对象！”又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事情似乎明朗了起来。这就是他们打架的原因。虽然不是全部，但也是理由之一。
　　“别说话了！”班主任喝止住底下的窃窃私语“班长看好自习。”她的目光重新落到白芷身上“你和我出来。”
　　他跟着老师来到办公室。
　　班主任的表情十分严肃。
　　白芷想说什么，可张开口，只说出了“老师”这两个字。
　　她制止了白芷继续说下去：“好了，白芷，我知道这些事情不是真的。什么喜欢男生啊，这简直太荒唐了！你也不必在意他们说的，继续学习。我想你和同学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可以对老师说说，老师给你们调节一下。”
　　白芷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误会，就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班主任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老师，我的确喜欢男生。”说出这句话，白芷的心里，竟然奇异的产生一丝解脱感。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白芷！”
　　“我知道，老师，不知道情况的是您而已。”白芷缓慢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男生，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哪怕是未来，都不会改变。”白芷嘲讽的咧了咧嘴“可这是我受到排挤的原因吗？这应该是吗？”
　　“白芷，你听老师说。你还小，可能对一些事情还不太懂，尤其是爱情什么的。你这么说可能是一时意气用事。”班主任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样吧，我把你的父母请来，好好谈一下你的问题。”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又说道“如果有时间，最好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不要耽误了你的前程。”
　　前程……心理医生……
　　白芷只剩苦笑。
　　他看着班主任站起来，向外面走去。他听到她在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她还要去二班，要把严永近找来。
　　白芷忽然觉得很疲惫。
　　当严永近走进来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的表情，看到白芷也在，心里乐观的想着，叫他来是因为打架的事。
　　“你就是严永近吧？”班主任从外面走进来，坐到椅子上，抬头看了一眼严永近。她有印象，这个男生是有名的差生。
　　严永近点了点头：“老师您是为了打架的事吧？我知道打架不对，下次再也不敢了！”
　　“除了这个以外，我还想和你说点其他的事。”班主任的眼睛落到了白芷身上“你们俩是一个宿舍的，白芷在我们班被同学排挤，，这件事你知道吗，听白芷说过吗？
　　他们班主任终于知道了！严永近急忙答道：“知道知道！那帮人，简直太过分了！”
　　“那你知道他是同性恋的事吗？”
　　严永近顿时傻眼，紧接着就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那群傻逼！他们有病吧！他们疯了吧！怎么什么事都讲！
　　“老师。”白芷在严永近说话之前抢先开了口“他不知道这件事。”
　　“我……”
　　“我们俩就是关系挺好的，可能因为我的问题，别人产生误会了吧。”白芷又一次截住了严永近的话“反正大家都看我不顺眼，我和谁在一起玩，他们就觉得我和谁在谈恋爱。”
　　白芷还是第一次在老师面前这么说话，让老师都感到不可思议。
　　乖学生，好孩子，学习刻苦用功……这些标签，现在好像都和白芷无关了。
　　“我没有纠缠柳东。”白芷说道“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白芷！”老师拍了一下桌子打断白芷继续讲下去“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白芷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更令他失望。
　　这时间，白芷的父母赶来了。
　　“您好，您二位是白芷的父母吧？”班主任站起来迎接。
　　“您好，老师。我们家白芷怎么了？”白芷妈妈直奔主题。
　　“是这样的。今天叫您来，主要是想和您谈一下白芷在学校的情况。”
　　“白芷在学校非常用功。”白父道“功课没有落下，我们都看到他这次的成绩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提到这个话题，老师多少有点尴尬“他喜欢男生的事，您二位知道吗？”
　　白父白母楞住了。
　　白芷不是拿这种事随意炫耀的孩子，他们很清楚。既然如此，老师怎么会知道？
　　“我也很震惊，对于这件事。”班主任以为白父白母太吃惊了，用安慰的口气说道“白芷一直以来都很优秀，但就是不和其他同学来往。一开始我也没有当回事，后来有所察觉，还以为是和同学之间闹了些小矛盾，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这样。”老师迟疑了一下“同学们都知道他喜欢男生的事情，有点接受不了。昨天，还在学校打了一架。”
　　接通电话白芷的父母一听老师让来学校，急急忙忙的就过来了，还没仔细看过白芷。这一说，两人才发现白芷的脸上有些细微的小伤口。
　　“这是怎么弄的！”白母心疼的捧着儿子的脸。
　　白芷有点难为情：“没事，妈……”
　　老师也不由得出声提醒道：“白芷的妈妈，我们现在在说白芷的问题。如果他真的喜欢男生，我建议作为家长，还是带他去看看医生什么的吧。”
　　没想到一听这话，白父一下子发起火来：“您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白芷没病！看什么医生！”
　　虽然白父是在大学任教，但脾气的火爆程度……在一边的严永近默默地在心里和自己的老爸做了一个比较。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
　　“我们虽然是大学教授，您是高中老师，但总归来说，我们都是老师。”白母的脸也板了起来“都算是受过高等文化教育的人。您的孤陋寡闻实在令我讶异！如果是让您这样的人教育我的孩子，真是令我担忧！”
　　“诶，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班主任也被白芷的父母这两句话说的有些恼怒，尤其还是当着白芷和严永近的面。
　　“那怎么会有你这种老师！”白父的声音猛的提高“我的孩子在学校受到校园暴力，作为老师，您竟然站在施暴者那一方！”
　　“我没有赞同他们的行为！”
　　“但您是容忍！”白母也丝毫不退让“我倒要去问问！他们的人心是不是肉长的！他们有没有父母！”说着说着，白母的眼泪掉了下来“想必您也有孩子，您能体会我们这种父母的心情吗？我的孩子，他是喜欢男生，可是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也没有伤害过谁！相反，他学习优异，尊敬师长，孝顺父母，以前读初中的时候，也和同学们关系很好！到底是为什么，他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是啊，为什么？白芷盯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严永近反倒有些不忍：“阿姨……”
　　“他是同性恋，但在我心目中，他是我最棒的儿子！他的为人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说，我们父母教育的很好！”白父也气愤的说道“反倒是你们学校的这些学生，品德败坏！”
　　“先不要激动。”班主任完全没料到，白芷的父母对于白芷的问题会是这种态度。
　　“那些学生在哪！”白父瞪圆了眼睛“把他们叫过来！我倒是想问问，我的儿子影响他们什么了！倒是他们，耽误了我儿子的正常生活和学习！”
　　班主任忙着安抚白芷的父母，白芷和严永近两个人戳在这里，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最后协商的结果，班主任再三保证，她绝对不会让校园霸凌再出现在白芷身上才结束了这次不太愉快的会面。大概事情的走向，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有哪一位父母，可以这么自然地接受儿子的性取向呢？
　　“妈妈和你讲。”出了办公室门，白母挽着白芷的手臂，絮絮叨叨的念着“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和爸爸妈妈说，知道吗？”
　　白芷低着头，眼神不自觉落到白母已经出现细纹的手上：“嗯，知道了。”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要自己扛。”白母叹息了一声“多少也依赖一下爸爸妈妈，有些事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解决的。”
　　“别听你妈的，你做的没错，像一个男子汉！”白父自豪的拍了拍白芷的后背，力度不是很大“是我的儿子。”
　　为了不打扰他们一家人，严永近一直在后面跟着。这时，白母忽然转头看向他：“小近。”
　　“诶，阿姨！”严永近赶忙答应。
　　“你和香香，以后要好好在一起。”白母垂下了眼眸“我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我不清楚你妈妈的意见，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我也衷心的希望，你们可以长长久久。”
　　“阿姨！”严永近心中顿时充满了干劲“我会对白芷好的！”
　　“行了，妈，别说这些了。”白芷打断了他们之间想要继续对话的欲‖望“你和爸还有课吧？赶紧回学校吧，我就不送你们了，回去上课了。”
　　“别呀，还是送送叔叔阿姨吧！”
　　“听香香的，回去上课吧，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白父道“记住，孩子们，别让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不重要的人，影响你们的生活，影响你们的心情。人生是属于你们自己的，好好把握。还有，香香。”白父看着白芷“永远不要向那群人低头，错的是他们，知道吗？”
　　谁对谁错，现在还有意义吗？白芷只觉得满心凄凉。这种现状，根本是他改变不了的。但他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靠，白芷，你爸爸好酷啊！”严永近被白芷的父母承认了，多少有些激动。
　　“是吗？”白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怎么了，感觉你怪怪的？”严永近仔细观察着白芷的脸庞。
　　“有吗？”白芷惊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哪里怪？怪帅的？”
　　……这种胡说八道的行为好像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
　　“现在你爸妈也走了，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们班那几个傻缺又找你麻烦了？”严永近拉住白芷“你们老师怎么知道咱俩的事？谁这么无聊还要把这说一说，小学生啊！”
　　“没有，可能是最近传的太厉害，老师们都有所耳闻吧。”白芷说谎的功力向来以假乱真。
　　严永近不疑有他：“行吧，老师们也挺八卦的。那咱们……这就回去上课？”
　　“不然呢，咱们出去约个会？”
　　“这个可以有！”
　　“行了吧！”白芷笑着砸了他的肩膀一拳“好好学习吧，少年，大学在等待你呢。”
　　严永近一下就没了精神：“唉，知道了知道了。”
　　“下次满足你。”白芷附在严永近耳边低声说道。
　　“滚吧！”严永近的耳朵红了。他推开白芷，在白芷的低笑声中和注视下，走进了班。
　　严永近的背影刚刚看不到，白芷的笑容霎时间消失。
　　他麻木的走回自己的班级。那张被画的乱七八糟的课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的课桌。课本老师也给他找出来旧的课本暂时使用，还把和他不和的那几个学生叫出去谈话。
　　这些，有什么用呢？
　　物品可以换新的，一切都可以粉饰太平，但心中的伤疤，何时才能抚平？
　　晚上到画室画画，白芷感到大家对自己的孤立以及厌恶更加明显了。
　　没关系。
　　白芷这么告诉自己，这是已经习惯了的事情。
　　放学，和严永近一起回宿舍，路上说些有的没的。他笑，他就陪着他笑。然后洗漱，睡觉，第二天继续这种压抑的生活。
　　白芷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躺在床上，其实他根本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鬼怪他可以不害怕，可是人类，却比这些未知的更令人畏惧。
　　屋子里黑黑的，只有校园里的灯光透进来，似乎已经到了起床的时间，可白芷感觉自己还没有怎么睡。
　　又是洗漱，收拾东西，然后叫醒严永近。看着他迷迷糊糊的穿衣服，听到他嘴巴里嘟嘟囔囔的和自己说着话，只有这一刹那，白芷的心是柔软的。
　　可是离开了这里，一想到要去班里，自己的耳朵，就好像被什么薄膜一般的东西裹住了，什么也听不清。他很慌乱，可是他还是微笑的应和着严永近。这些，已经变成了他的本能，是他用来武装自己的面具。
　　而严永近不知道的是，白芷在出门的时候，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了下来。
　　和严永近一分开，白芷的笑容就立马消失不见。他冷着脸走进班里，所有人抬起冷冰冰的脸孔，瞅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他的桌子上是挺干净的，但是桌子里面塞满了垃圾，那个数量是正好可以他自己一个人打扫完的。
　　还挺为他着想。
　　白芷自嘲的在心里笑了一声，懒得和他们计较，开始收拾。
　　在老师来上课之前，白芷的桌子里又恢复了干净。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一切已经变得天翻地覆。
　　第二节课下了之后，有一个很长的课间。白芷请假推脱自己身体不舒服，没有参加课间的跑操，一个人留在教室里。
　　屋子里本来不冷，或许是一个人坐着的缘故，白芷觉得手有些凉，便到水房接了一杯热水。
　　“小白！”苏叶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
　　“吓我一跳。”白芷可不是说假话“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一个人呆教室也没意思啊。”苏叶抓了抓头发“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
　　他身体不好，跑操什么的，向来不参加。
　　“你怎么也没去跑操？”苏叶问道“你不舒服啊？”
　　白芷点点头：“是啊。”
　　“哪不舒服？心里不舒服？”苏叶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别瞎说，还能有事让我发愁吗？”白芷笑道。
　　苏叶久久的盯着白芷的脸看，好半晌，才说道：“你撒谎。”
　　“和你撒什么谎。”白芷接好水，一边把杯盖拧紧一边说道。
　　“你每次都笑，不累吗？”苏叶突兀的问道。
　　白芷猛的怔住了。
　　“其实你并不开心。”
　　“但是你不想让叔叔阿姨担心。”
　　“所以你什么都瞒着他们。”
　　句句话，全部戳在白芷的心上。
　　他大脑一片空白，转过头来就冲苏叶吼道：“你又知道什么！你一个已经死了好久的人，你能体会到活着的痛苦吗！”
　　空气刹那间凝固，白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甚至是僵硬。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他们谁也没有捅破过这层窗户纸。
　　现在，一切都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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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更新晚了QAQ我有罪！没有存稿之后，我的进度越来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