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浮世清欢》一方柏舟

1、第一章

　　西启的皇宫这一日热闹非凡，迎来了一桩喜事，年轻的西启皇帝容齐迎娶南曜的公主姜骊为后。

　　两国联姻，结秦晋之好，这是桩喜事，却不是所有人的喜事。

　　向来素寡的素心若雪内彼时红绸绕粱，一片艳红拥簇下是在喜床上坐的端端正正的姜骊。
　　尽管姜骊已经在不停的劝自己木已成舟，可她不甘，怨恨的情绪却始终挥之不去，时而强烈，时而平缓，很是磨人。

　　在情绪的支配下，姜骊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有那一瞬时的冲动，不如就此了结了自己罢了，自此凡尘烟消云散，世事皆与她再无瓜葛。

　　但很快姜骊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尚有心愿未了，怎能轻易就此了结。
　　指腹在握柄上反复摩挲，不经意间擦过一块凹凸，姜骊赫然想起这把匕首还是赫连商曾赠予她的定情信物，而今，再度提起这个人，姜骊却只想将他拆骨入腹，恨的牙痒。

　　还记得得知自己即将被送去和亲那日，姜骊不顾一切，疯了似的逃出寝宫去找赫连商求救，她祈求赫连商带她走，她不想从一个深坑跳入另一个深坑。可姜骊信错了人，去和亲，本就是赫连商与南曜皇帝一同策划的。

　　那时赫连商情深款款的同她说：“阿骊，你便听从陛下的安排，待大事已成后，我定会接你回家，阿骊，你信我。”

　　而后，在姜骊不可置信的神情中，将姜骊打晕，等到姜骊再次醒来时，和亲的队伍已经在路上走了一日有余了。

　　两国联姻，以结秦晋之好，说辞说的极为好听，可事实上，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
　　和亲不是和的姜骊这位南曜公主，而是天命之毒的解药。

　　世人皆知，南曜有位神医名叫沧海，享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盛名。但沧海神医踪迹神秘，一方更是千金难求，治病救人全凭缘分。
　　姜骊自小便跟着沧海神医生活，直到十二岁那年才回的南曜皇宫。他们都以为姜骊得了沧海神医的真传，拥有如他一样的妙手回春，却不知道姜骊根本就不会医术，她能跟着沧海神医，不过是为了给沧海神医做天命解药的药人罢了。

　　天命之毒问世多年名享天下，是因着制毒之人只制出毒药，未制出解药，因而中毒之人无药可解，是为天命。

　　“公主！”脆生生的嗓音将姜骊从回忆中唤醒，姜骊缓慢的眨了眨酸涩的眼，分辨出那是不染的声音。

　　“不染又饿了吗？”姜骊回过神，想起自己今日似是没顾得上管她。

　　不染今年刚刚十五，小了姜骊整整两岁，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幼时姜骊跟着神医上山采药，拣到了当时还不过五岁的不染，又瘦又小，发着高热，被家人抛弃在荒郊野岭里。她小脸烧的通红，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看着姜骊，她求姜骊救救她。

　　兴许是那时的不染太过可怜，不知哪里触动了姜骊的恻隐之心，姜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口求沧海神医把不染捡回去救治，她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那时不染年纪太小，又救治的晚，烧坏了脑子，此后智力便不如正常人了。
　　姜骊把她收在了身边做婢女，待她如亲妹。

　　“不饿。”不染摇头，一脸郁闷“西启的陛下怎么还不来呀，不染好困。”

　　一旁的映雪微微皱眉，纠正不染：“以后可不能西启的陛下这么叫了，要改口叫陛下，也不能再公主公主的叫，要改口叫娘娘，如此的没规矩，当心打你的板子。”

　　不染脑子不灵光，不明白映雪说的这些话，她觉着这么叫顺口，就喜欢这么叫，为什么叫她改？还要打她的板子？不染不开心的撅嘴，小声嘟囔：“我就喜欢这么叫，公主不会让他们打不染的。”

　　映雪见状一股无名火就窜上来，她真是想不明白赫连大人把这个傻子带上做什么，西启终究是不比南曜，叫人落了口舌总归是对主子不利的。
　　正要开口再说教说教不染时，适时姜骊开了口。

　　“好了映雪，她脑子不好使，愿意怎么喊就怎么喊便是，西启的人总不会和一个痴傻的过不去。”

　　主子发话了，映雪就是一肚子话来到嘴边也不得不咽下去，憋着气对着姜骊福了福身子。

　　“是。”

　　她这边话音刚落下，就听见门外内侍高喊了一声陛下驾到，守门的侍女齐齐的唤了一声参见陛下。

　　听着行礼的声音，姜骊整个人都绷紧了。

　　继而便是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映雪和不染行礼的声音。

　　行礼时，映雪着实是为不染那句西启的陛下捏了把汗，直至容齐淡淡点头然后微微摆手让映雪带着不染退了出去后，才松下这口气。

　　容齐表情冷漠的看着眼前还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良久都没有动作。

　　时至今日，容乐不过前去北临和亲一月有余，他的好母后就逼着他娶了南曜的公主。

　　容齐目光微沉，抬手缓缓扯下姜骊的盖头。

　　姜骊垂着眼帘，看自己袖口上的花纹，没了红盖头那一方小天地的遮挡，她的视线开阔了不少，余光能看到容齐拿着盖头的手垂在身侧。

　　那只手细白修长，骨节分明，与艳红的衣袖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相顾无言。

　　容齐又站了一会，才转身取了合卺酒，坐到姜骊身旁，将其中一只玉杯递给姜骊。

　　姜骊将手里的匕首不着痕迹的往袖子里缩了缩，而后抬手接过玉杯，两个人一齐饮尽。

　　饮过合卺酒后，姜骊主动接过容齐手里的玉杯，起身，将玉杯放回摆了枣生桂子的案上，然后僵在那里，她并不想转身去面对容齐。

　　“皇后是想在那里站上一夜吗。”容齐的语气缓慢而平淡。

　　闻言，姜骊慢吞吞的转身，第一次看清了年轻帝王的容貌。

　　容齐生的清秀俊美，端端的坐在那里既有帝王的威仪又有学士的儒雅，连那丝病态都掩盖不住他与生俱来的贵气。

　　意识到自己这般盯着一个帝王着实很僭越，姜骊立即垂下眼帘，心头微微叹气，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她不得不再走回床塌前。

　　姜骊刚刚停下脚步，容齐就朝她摊开手，似乎在问她要什么东西。
　　她愣住，然后视线撞入容齐清冷的眸子里。

　　是问她要天命的解药方子吗？她有解药但无方子且不想给……她要怎么开口和容齐说？
　　其实姜骊脑之前想了很多种说辞，但都一一被自己否决。
　　她尚不清楚容齐的脾性，觉得自己不管说哪一种说辞都很像是在欺君。

　　良久，容齐开口：“把匕首给朕。”

　　姜骊的心跳在这一瞬好像跳漏了半拍，手脚霎时冰凉。
　　她自认为藏的很好，容齐是怎么发现的？姜骊想不明白。

　　看出姜骊的心惊与不解，容齐解释道：“你接酒杯时的小动作，朕看到了。”

　　姜骊：“……”
　　眼神真好使。

　　方才涌入心头的惊惧只一瞬间便消散殆尽，姜骊拿出匕首乖乖的给了容齐，然后撩起裙摆，盈盈跪在他面前：“陛下恕罪，臣妾只是太害怕了，才拿着匕首防身的。”

　　“防朕？”容齐的语气里的情绪终于有一丝的起伏。
　　眼前跪着的女子肤若凝脂，在红嫁衣的衬托下明艳动人，她身上有很浓的香味，闻着却不叫人心生厌烦。她跪在那里，明明姿态语气都是在让他恕罪，可容齐却感觉不到她的半分恕罪诚意，就好像恕罪只是个过程，无论他是否真的降罪于她而言并无分别一般。

　　姜骊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更低，摇头小声回他：“臣妾不敢。”

　　容齐无声的轻笑一下，而后倾身，大手握住姜骊的手臂将她扶起来。

　　“以后不要在身边带这种利器，宫中人多眼杂，传到太后耳中你会被叫去问罪。”此时他的语气又恢复平淡，不掺杂着半分情绪，听的姜骊一愣一愣的。

　　西启皇帝的脾性和南曜皇帝的脾性还真是大不相同。
　　在姜骊眼中，容齐虽然有些冷，脾气却很好。她今日在身上藏着匕首可以说是大不敬了，容齐立即将她处死都不为过，但容齐不仅没降罪于她，还提点她。若是换做南曜皇帝，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尽管她今日真的是抱了不为瓦全的念头。

　　在遇见容齐之前，姜骊以为天底下的皇帝都是南曜帝那种臭脾气，动不动就要诛九族。

　　容齐握着匕首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发现她竟然走神了。
　　垂眸，容齐取出匕首在自己的指尖上划了道伤口，滴在了白喜帕上。
　　他现在有点怀疑姜骊是否真如传言一般的得到沧海神医真传，手里握着天命解药。

　　血迹晕染开的时候，姜骊刚好回神看到这一幕，一直担忧的事情得以解决，至少眼下她的清白是保住了。

　　“明日会有管事姑姑来取给太后过目。”容齐以为姜骊不懂，便开口解释。然后随手将匕首仍在一旁：“匕首朕明早会带走。”

　　姜骊点头，她其实是懂这个的，在被告知和亲之后，南曜帝派人来教了她这些。

　　整个寝宫里就只有这一张床，姜骊心知肚明今晚两个人要睡在一起，便道：“那臣妾为陛下更衣？”

　　容齐拒绝姜骊：“不必。”

　　容齐拒绝，姜骊自然是乐得轻松，快速的福了下身子，处理自己头顶上的霞冠去了，顶了一天这玩意，可累死她了。
　　脱下身上的既繁琐又沉重外袍，姜骊穿着轻松的中衣把脸上的妆容洗干净，擦干水后，压抑了一天的心情终于舒畅起来。

　　而彼时的容齐早就脱好衣服，将自己的喜服仍了一地，正拿着姜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往地上扔。

　　姜骊见状十分的不理解容齐的行为，她问：“陛下这是做什么？”
　　她叠了半天才叠好的！

　　“做戏。”

　　容齐扔完手里的腰带，走到案前熄灭了龙凤烛，瞬间整个寝宫就陷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说

　　不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