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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民宿死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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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屿把人扶到三楼的房间,出了一身汗。
原因无他,徐念喝醉酒后扭来扭去的不老实,咕哝着“凉快”像无尾熊一样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撒手。
敢情是把他当成冰箱。
恨不得手脚并用贴上来。
“徐念,你在占我便宜?“
“不便宜!冰箱一万多呢,德国原装进口的。“
“……”
交涉失败,程一屿再次把人从身上扒下来,“钥匙。”
徐念摸口袋,掏出一串钥匙,冲程一屿灿烂一笑,钥匙晃动的叮当声响和她细白手腕上红绳穿起的小金铃铛交相呼应,轻灵悦耳。
头顶上的灯带发出暖黄的光,分毫不错地落在女人脸上,竟是如此张扬。
程一屿在那一瞬无意地屏住了呼吸。
她转身对准锁眼,怼了半天,怼进去的刹那暴力一提门,终于开了。
程一屿目睹整个过程,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徐念懒懒往门上一靠,光洁的小脸在微醺中晕染出一片绯红色,仿佛海边落日的云霞瑰丽多姿:“我到家了,晚安。“
程一屿的眉一挑,就看着她朝着房间里直直跌进去。
他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避免了她脸砸地上的悲剧。
而因惯性撞进程一屿怀里的徐念还没来得及揉揉撞疼的胸口,男人却像是触电般地把她给甩开了。
徐念的手碰到了门,就听”怦咚“一声,门意外关上了。
房间里倏然陷入一片漆黑。
“嗯?“徐念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开关,却摸到了温热的□□,夏天衣服薄薄的布料下触感分明,劲瘦腰身蓄着蓬勃力量,传递指尖。
徐念新鲜地戳了戳。硬邦邦的。
下一秒,作乱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徐、念!你故意的?”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稳气息。
徐念似乎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到底摸了什么,耳根子腾一下滚烫起来。好在黑暗中,谁也没发现对方的异常。
他攥得紧,徐念兀的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莫名压迫。
”我、我找开关。开灯。“黑灯瞎火,徐念感觉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嗯。”
程一屿连续碰了两次不知名家具,和徐念撞到了一起,两人一块找,却被玄关的台阶双双绊倒。
在徐念后脑勺着地的刹那,一只大手垫在了她脑后,“咚”的一声,程一屿的手肘重重撞在地上,支撑着整个人的重量悬在了徐念上方。
徐念睁大眼睛看着程一屿。
高挺的鼻梁蹭过她的脸颊,留下一串温热暧昧的气息。
月亮从云层后面爬了出来,偷偷看着这一对。
借着银辉,程一屿看到了那双圆滚滚的小鹿眼,一绺细软的长发沿着修长白皙的颈项滑下,线条是极致的温柔与魅惑。
呼吸短促的停顿,有什么破土而出转瞬占据内心空阔的领土,野蛮疯长。
徐念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骨碌转了个身,拍亮了地上的兔子夜灯,爬上床:“出去帮我带上门。”
程一屿觉得这人过分心大。
“程一屿,别磨蹭。”声音染上了睡意。
程一屿瞪着那头已经拉上被子的奇女子,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
出去,带上了门。
人站在门口,又匪夷所思地往后看了一眼。
她这放的哪门子心?
第二天,徐念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一夜好梦,神清气爽地做早饭。
小馄饨是刻在每个舟山孩子记忆里的美食。如果是刚来舟山的外地游客,坐在早点摊前点一碗小馄饨,对着这碗传说中的“面皮汤”,八成会产生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人们常用皮薄馅大形容饺子,但舟山馄饨里,连二两肉都没有,只在包的时候些微沾了点肉味儿。然而本地人吃小馄饨,吃的也不是肉馅,而是入口即化的馄饨皮,和鲜香暖胃的馄饨汤。
徐念把外婆事先准备好的馄饨皮从冰箱里拿出来,再耐着性子把肉末剁成肉糜。包馄饨的动作倒是没那么多讲究,细竹签在肉糜上刮一下,把沾上的肉味儿抹到皮子上,最后手指一合将皮子四角捏拢,就行了。碗里早就放好了葱花、盐、紫菜和虾皮。漏勺托着馄饨在热水里滚过一遭,就能直接盛到碗里,再添点热汤,一碗热气氤氲的小馄饨就做好了。
徐念吸溜着馄饨汤,看着程一屿从楼梯上走下来。“早。”
程一屿一愣,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没记错的话,前几天某人还鬼鬼祟祟躲自己?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就要打开。
“大早上就喝冰的,你的肠胃又不是铁打的。喝豆浆吧。”徐念给程一屿也倒了一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程一屿盯着徐念好一会儿,试探地开口:“你昨晚喝多了。”
“还好吧。”
“那你都记得?”
“记得什么?”
徐念觉得程一屿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儿,“我酒品很好的,一般喝多了就睡。”
程一屿看着她一脸“你休想蒙我”的表情,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算了。”
徐念看着程一屿背影:“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程一屿沿着海边走,迎着海风,舒了一口气。
明明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是她,帮忙张罗庆功宴的是她……事后不认账的也是她。
难道是之前拒绝加她微信,被打击到了?
***
”徐念一直和她外婆生活在这吗?怎么会想在这开这么一家民宿?“
“还有,你们好像对徐念挺有意见的,都避着她,这是为什么?”
“听刘阿姨说’一隅‘不干净,能给我说说吗?“
“年轻人,你是住在一隅里头觉出不对劲来了?看你这两天到处打听徐家那扫把星,早跟你说了,跟她沾着准没好事。”
陆景川给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递了包华子。
男人瞥了一眼,立马眉开眼笑地收进了口袋里,摸出一根在大前门点了火,“徐家那扫把星打小命硬,克亲,刚出生她外公就没了。后来,她爹妈也受不了她,把她扔给她外婆。可那扫把星蔫坏,还不服管,跟别的孩子打架,抄起板砖就把人孩子脑袋差点打破了。你是没看到那情形,那么小年纪跟煞神一样,吓煞人了。”
——不准你们欺负我哥哥!
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女孩从墙角抄起一块红色板砖,对着拦住瘦弱小男孩抢他书包的几个大男孩冲过去。
那衣服是小男孩穿剩下的,套在她身上有些像麻袋长了一大截,袖子和裤腿都得卷起来。
小女孩吓跑了混混,手里的板砖”啪嗒“掉到了地上,拉着小男孩的手不住地瑟瑟发抖。“哥,我们快回家。“
可一回家,等待他们的是找上门来讨要伤药费的大男孩父母。
而他们的父母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小女孩打了一顿,似乎只有打够了才能给那户人家消气。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好像是看着这一幕,吓懵了。
从此他特别痛恨吵嚷声,更讨厌孩子的哭声。
“小扫把星性格孤僻,学校里没人和她一道,上下学都是一个人。她外婆找了零工挣钱,给人洗洗鱼虾,绑螃蟹什么的。总在菜场里待着,小扫把星一块就也沾了那味道。小孩子嘛谁喜欢和臭兮兮的人做朋友,她也不管别人,就喜欢对着大海发呆,看着一个人也玩挺好的。以前还没手机,都是座机,她把电话线拔了,自己逃学去海边玩,学校老师找都没用。“
——景川,你妹妹怎么会走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她怎么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母亲捶手顿足的悲痛质问,也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
直到他翻着妹妹的手机通讯录。
‘她上了一年就没再读了,我好像有听到她跟老师说要去学画画,不过后来再听说是在火锅店里当配菜员。反正她学习那么差,读书也是浪费钱。”
‘我不清楚,我跟她不熟。’
‘不是跟人去打工了吗?好像是个男的吧。嗤,那你得找男的问,就不知道是哪个了。“
‘嘟——’
寥寥无几,却隐约透露一个他从来没想过的事实。
他的妹妹并没有完成学业,她并没像她说的过得那样好。
那些赤裸裸的恶意,漠视,嘲讽……汹涌而来。
“还有一回,放暑假的时候吧,村门口那户,春芳家的侄女来岛上住,不知道怎么就跟那小扫把星玩一块去了。等大人发现的时候,刘家侄女在徐念外婆家临着的海里头扑腾,就露了点头顶,那小扫把星就站在岸边看。刘春芳疯了似的打她,她居然说是小安自己跳下去的。“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想都不可能,肯定是她!”
“她那民宿两年前还死过人。“
“死过人?”
“可不,挺年轻的一个小姑娘,捞起来的时候人都泡坏了。”
——好希望能变得像哥哥一样优秀啊。
——如果我是哥哥就好了,哪怕是什么都不做,爸妈都会喜欢。
——哥哥,我要怎么做才能让爸爸妈妈也心疼心疼我呢?
那些他曾经有意无意忽视的声音,如潮水疯狂涌向他,巨浪中潜伏的凶兽转瞬就要将人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