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一季》不周山

1、人群中你落虚景（一）

　　“张主任，这个我来”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我两下就擦完了”
　　“那行，我先去把要上报的那个名单印出来”
　　腊月的冬天，容城到处都落了雪了，越新站在打印机旁边，纸一张张出来，办公室里开了空调，外头头又下着雪，窗户上蒙起一层水雾，她站着等纸出机，闲着也没事，抬起手抹了一把。

　　巴掌大的明晰的玻璃外，外头雪正飘，广玉兰的叶子偶尔不堪重负，抖撒一捧雪下来。
　　外头空调挂机嗡嗡响着，她看着像发起了呆，其实也没想着什么。
　　打印机停了声音，她转过头来拿了那几页纸，订起来，放到张主任桌子上，转头倒了杯水，回去坐下，把系统打开。
　　“小越，我一会儿去财管办点事，来人了你看着点”
　　“行，那您去，我这几天把表录出来。”
　　张主任才出了门去，她突然想起来，资料还没拿下来，把办公室的门轻轻掩着，上楼。

　　留守儿童名册都在刘主任的柜子里。

　　柜子在办公桌旁边，上面都落了灰，刘主任也是民政的“老油条”，天天上班也就打个卯，基本就是开开会议议事，具体工作都是张霞来。

　　越新把柜子拉开，里面散着一点轻微的霉气，把面上那墩留守儿童的资料从柜子里拖出来放到办公桌上，手指碰了柜子沾的灰又印到纸上。

　　她看了眼纸，又瞟了眼柜子，转头去隔壁洗手间洗了块抹布来，擦好了柜子，又把里面的资料整理了一下。
　　最底下的资料，旁边的纸已经泛黄，有些还卷着，抽出来一张张压平了，那一册她随便翻了翻，是06年的低保户，弄完之后把柜子整理好关上，把桌上那堆留守儿童的抱起来，隐隐约约听见下面有人说话，便抱着东西下楼了。

　　“树哥，我昨天来的时候就没人，这个点也快下班了，不然走吧”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等等吧，空调没关，水壶也在烧水，应该是没下班的”男人支着没动，旁边一个稍矮的从兜里掏了烟出来，往他递过去，他没要。
　　矮个自己掏了火机点上。

　　越新下来的时候，转过楼梯，看见的就是办公室的门开着，两个男人站门口，高个那个站旁边，矮个点了根烟。
　　她皱了皱眉头，手上的东西有十几摞，这会子手也有点酸。
　　旁边那个高个子的男人显然是看见她了，倒也没说话，等她走到跟前也没动。

　　“麻烦让一下”
　　她说完，他才往后退了一步。

　　“诶您好，您是这儿的主任吧”旁边那个矮个男人上前迎合，看见她走进办公室，也赶忙跟着进去。
　　越新扭头看了他一眼“去外头把烟掐了进来，没看见门口牌子上写的不让吸烟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赵广生打了个哈哈，略带尴尬笑了两声，把烟捏着往外头走。
　　越新把东西放在桌上整，注意到门口还站了个人。
　　站在门口那个高个男人一直没进来，从刚刚看见他到现在，他倒是一句话都没说，他不说话，越新也没主动去理他。

　　“树哥，怎么还站这没进去？”赵广生从外头丢了烟头回来，看见赵又树还傻站在那。

　　广生没管他，事情要紧，自己先进去问。

　　“主任，您能帮我查一查那个低保吗？”
　　“要查什么，查是不是低保户”
　　"不不，查一下发了多少钱”
　　“每个月的发放金额存折上都有写，直接去银行取就行。”
　　“刚去了银行来的，就是今年这几个月的感觉比去年的钱少了一点。”
　　“这些钱都是上头直接打到你们户折上的，存着上写了多少就是多少。”
　　“就是钱少了，我来问问，心里有个底，那您帮我查一下吧”’
　　“我是过来实习的，主任不在，她电脑锁了，我也没办法给你查，明天来吧。”
　　“行行，麻烦了。”赵广生哈着腰往外头走，出门拍了拍那个高个，他俩才一起离开。

　　一楼就计生和民政两个办公室，空荡荡的，两人没走远，说的话还隐隐能听清。

　　“树哥，刚刚你咋不进去？”
　　“我陪你来的。”
　　“哎，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是也要问你们家的申请的事儿？怎么就成了陪我来的？感情哥们还要欠你个人情？”
　　“我的事，她办不了。”
　　“......”

　　越新还在里面整理，办公室的门没关，她听得一字不落。

　　她的确是个新来的。

　　等他们走了，也到了下班的点，她锁了门，回家吃饭，外头雪不及铺天盖地，倒也断续飘着，走出门，政府门口行道边上的公示牌上也铺了一层薄雪。

　　回家往二桥走进些。
　　往前直走，不用走多远，拐个弯就是二桥。路上没什么人，越新一眼看过去，两个黑衣服的男人站在桥边上，一个打着电话，一个在旁边抽烟，摩托停在边上。

　　可不就是刚刚办公室那俩人。

　　她只看了一眼，视线收回来，慢慢往前面走。走近了，也没停留，从旁边走过去，侧着头看河面，西干是活水，这么冷的天也没凝上，就两块浮冰飘在上面，顺着水划，雪往下飘啊飘的，飘到河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