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菊与离

10、校庆晚会

　　借读班最近有两件事，其一西语校庆在即，需要她们班也出个节目；其二十三中已经发出了通知，十二月中旬高二回校。
　　第一件事，宋展不参与。
　　但张堇自小练舞，对文娱活动积极性其高，当天就要去报名参加舞蹈节目。她的原话是：“小哥哥们，妹妹来了”
　　宋展看着她活泼的身影，笑容温和。
　　就像一只自由的蜜蜂，每天追随着喜欢的花朵翩翩起舞，肆意自由。宋展其实很羡慕。
　　李宝儿总说她，硬生生把自己憋成老头子的性格。
　　西语的校庆被弄得有声有色，当天校园对外开放，临近的居民也搬着小马扎来凑热闹。高三也特令来观看演出。还有当地电视台派人报道。
　　宋展主动做了演出后勤。一边在舞台安放舞美设施，一边陪着张堇彩排，给她递水送吃的，把张堇感动的直呼要放弃小哥哥们，来娶她。
　　“你好，同学。请问你接下来有节目？”一个女生从舞台侧走过来，对上宋展的目光。她长得很漂亮，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宋展不明所以，但对她大方的举动很有好感。
　　“是这样的。本来今晚要颁发优秀学生证书的，但我们礼仪部有个队员出了意外，所以我们现在少了一个人。你如果有空的话，想请你帮忙。”
　　顾施观察了在校庆会场的所有人，礼仪的要求很高，既要五官端正，也要身高合适，还得身姿挺拔。
　　她一眼就觉得宋展合适。
　　少女亭亭玉立，容颜纯净美丽。
　　“去吧，展妹儿，你陪我也是无聊”张堇分外热情，她倒是知道来人是谁，“学姐，多照顾着点她”
　　她对宋展有自信，也想看看她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宋展被赶鸭子上架，只能先跟顾施说着，自己是第一次，可能会搞砸。
　　“没事，我们先教你基本动作，到时候你跟着我后面，不会出错的”顾施把她带到后台，叫了另一个姑娘来教她，又对着稿子给证书排序。
　　宋展看着她一举一动间透出的落落大方，认真跟眼前的姑娘学起来。
　　晚会从七点开始，六点渐渐有人入场。
　　象征着六点的钟声响起，易挽他们几个下午打了篮球，这会儿正在宿舍休息。江河的手机提示音不断响起，易挽被吵得直接拿枕头砸他。
　　“李桑明，我旺仔妹妹和我梦中情人同框啦”
　　那是西语论坛的提示音，有人拍到了顾施引着宋展往后台走的照片，两人都不算清晰，但足够亮眼。
　　“我情人一如既往的好看，我妹妹一如既往的漂亮，我真TM幸福”江河一脸痴汉笑。
　　顾施的气质里泛着冷，他靠近了能把自己冻个半死。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最好看的女孩子叫做梦中情人。
　　“不要脸”李桑明反驳。
　　“哼，嫉妒。我得去找人要个前排的座位。你两要不？”
　　易挽知道宋展没有节目表演，应该就在舞台侧面的工作人员堆里。为了能近距离看见她，他微微颔首。
　　“我嫉妒你个屁”李桑明无语。
　　“照片发我一份”
　　他们到场算是晚的，后排已经座无虚席，江河拉着他两占了校学生会的座位。正对舞台中央的第三排，不近不远的距离，视线宽阔。
　　易挽穿了件羽绒服，里面套着西语得校服。两件衣服都没拉拉链，从宽大的领口能看见他凸起的锁骨。少年本来火气就重，这件外套是为了怕宋展着凉才带来的，兜里还放着巧克力饼干，怕她饿。
　　没能看到宋展的身影，易挽倒是看到了张堇。
　　“宋展呢？”张堇正回顾着自己的舞蹈动作，被易挽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
　　因着宋展，她只和甄珠还有联系。这会儿，看见少年高大清隽的身影，也不知该说什么，说不知道不算骗人吧。
　　“不知道”她鼓起勇气。
　　易挽意味不明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易挽在后台转了一圈，没能找到宋展的身影，又回了座位上。
　　“兄弟们，等会儿我女神出来，用力鼓掌。哥请你们吃饭”
　　围在江河周围的都是体育部的学生，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站起来得把后面的人视线都挡住。
　　江河喜欢顾施这档子事，整个西语就没人不知道的，众人都应好。
　　七点钟声一响，两对男女主持上场：带着笑意：“尊敬的老师们，同学们……”
　　易挽没听，对舞台毫无兴趣。他冷清清的眼一直扫视着舞台两侧，始终没找到宋展的身影。
　　一个小品节目快结束的时候。宋展手拿证书和捧花，被顾施领着站到了舞台左侧，她透过虚掩的幕布，能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不免有些紧张，深呼气。
　　易挽一眼就看到了宋展，她穿着蓝白相间的长裙，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脚踝，有一种含苞欲放的魔力。
　　又一对主持上场，拿着手卡，声调高昂：“下面，我们颁发优秀学生奖，有请获奖者上台领奖，他们分别是高一一班何辞、林木木，高二一班李桑明、孟歌，高三一班赵是非、陈末”
　　李桑明起身，要从江河身侧出去。被易挽拉住了胳膊，“当我欠你人情”
　　说完，就往舞台上去了。
　　西语少有人不认识李桑明，连续四年年级第一。
　　更少有人不认识易挽。但易挽往台上一站，就有一股气场，谁也不敢指出他的不是。
　　礼仪队按高矮排序，宋展跟在顾施后面，她们前面还有三个身高挺拔的姑娘。
　　她手里拿着高一林木木的奖状，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施。等她快走到既定的位置，她才看见易挽不知为何在台上。
　　要说易挽既然是替李桑明拿奖状，和宋展是没什么关系，可他往高一里面一插空站着就不动了。
　　接宋展手里奖状的老师没加思索转手就给了易挽，接下来就该宋展献花。
　　“呀！挽哥怎么回事。我女神要给他献花，他怎么就跑隔壁去了。卧槽卧槽！早知道我上去啊，我就能接到我女神献的花了”江河在座位上怒吼。
　　果然他脑子不够灵活，要是早一年他替李桑明上去领奖，不是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女神献花了吗？
　　李桑明呆着两百多度的黑框眼镜，他虽然近视但眼神极好。
　　顾施隔壁不就站着宋展嘛。也只有她能换来市长少爷的人情了。
　　观众席上吵吵嚷嚷，不少学生都好奇易挽到底在干什么。
　　“傻，仔细看看”李桑明对江河缺一根筋的脑子已经无话可说了。
　　宋展顾及校领导，不敢吱声。用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盯着易挽，她原本剔透的脸庞被抹上了脂粉，在昏暗的灯光下多了几分柔美，少了几分娇憨。
　　易挽更喜欢她自然娇美的样子，却对这样的宋展也十分动心。
　　她抿唇，故作大方把手里的花递了出来。
　　由两只香槟玫瑰和五六只波斯菊配着黄英，近时可以闻见淡淡花香。
　　易挽知道香槟玫瑰的华语，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易市长就是这么被骗的。
　　他神色不明，盯着宋展白玉的小手，纤细美丽，透过指甲可以看见点点樱粉。
　　暖黄的灯光从她的上方照下来，她的发丝都带上金色。她就是应该站在光芒中，让他向死而生。
　　“易挽”看他始终不肯接过她手里的花，她低声唤他，脸色发白，有几分无措。
　　“草！”低声咒骂，他终于抬手拿走了这不知道该属于谁的花。
　　台下，江河带头疯狂鼓掌捧场“好！”
　　第一次，这个脏字是为宋展吐出来的。
　　宋展，是谁让你出现的。
　　易挽这回没忍，就站在换衣室外面，等宋展出来。他心里有股横冲直撞的狠劲。
　　“易挽！”顾施比宋展先换好衣服，不可置信可以在这看到易挽。
　　少年高达俊秀，款式宽大的校服服服帖帖的贴在他结实的躯干上，通身不羁
　　她对易挽一直有着少女情怀。刚入高中的时候，她因为长相出众，经常招来校外的小混混。
　　有一周放假，她被四五个持刀携棍的小混混带到了学校外的网吧一条街里。是通宵完的易挽就这么一个人就赶跑了一群混混。
　　在学校知道他是谁以后，她芳心暗许，但严格的家教不允许她对男人低声下气。两人的关系也仅止于认识。
　　易挽“嗯”了一声。
　　“你在这等我？”
　　顾施站在台上看得不真切，她以为易挽不过是为了不破坏电视台采集画面才没有站到自己面前。
　　易挽轻嗤了一声，没应。
　　顾施有些力不从心，压抑着声音问他：“那你来等谁？”
　　能站到女更衣室外面，不就是来堵人的嘛。
　　“不关你事，你走吧”他抬起眼，漫不经心。
　　顾施在学校里都是被捧着的，没人和她这么说话。学生喜欢她的长相，老师喜欢她的成绩。
　　只有到了易挽这里，两样东西他都瞧不上。
　　宋展换衣服最慢，她第一次穿这么复杂的礼服，格外小心。把衣服还给礼仪部的姑娘之后，她动手把更衣室的垃圾弄在一块，仔细打扫了一番，才挂上后勤的牌子，准备去其他地方帮忙。
　　宋展出来的时候带着笑，她笑起来很漂亮，莹润的大眼睛微弯，睫毛卷翘，有种天然的腼腆纯情。
　　可看到易挽杵在门口的时候，她有说不出来的羞气。
　　外套被他脱下来拿在手里，想拥她入怀，给她披在身上。
　　可走近一看，她的额头还冒着几颗细汗，想来是不需要他送的这温暖。
　　看来，自己真是总在做无用功啊。
　　“宋展，我在这补课的教室等你。你弄好这就来找我”他眉眼带了几分萧瑟，可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他懂她要做好自己的事，才会分出一分心思来顾虑其他。
　　他在她的其他里，怕是就占了一分。
　　无论总体是多少分制，给他一分总不过分了吧。
　　宋展没应声，默默往前走。
　　张堇参加的节目是压轴，宋展给她送了一捧黄色鸢尾，愿我们友谊永固，愿你永远热情开朗。
　　“展妹儿，你真好看”
　　她脸上的脂粉还没卸掉，张堇被这美□□惑，勾着手指，跟她装好色昏君。
　　后勤是每一场晚会里最幸苦的工作，宋展认真清扫着桌椅下的每一处垃圾，她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了。
　　易挽等到教学楼熄灯，应该就自己回宿舍了吧。她也不用去教室找他了吧。
　　等负责后勤的同学来检查好设施和卫生。宋展觉得自己都要直不起腰了，打扫能容纳几千人的操场真的挺累的。她越发能体会劳动人民最光荣这句话了。
　　“你好，同学。你是宋展吗？”
　　一个呆着方框眼睛，呆楞楞的男孩站在宋展身前。
　　易挽跟他说，人群里最好看的那一个，害他一直在比较谁更漂亮。
　　“我是”不明所以，但仍乖乖应声。
　　男孩递过来一件外套，转身就跑：“易挽叫我给你的”
　　宋展道了谢，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手里的外套，她很眼熟。
　　是易挽上台穿着的，可能是离开主人太久，这会儿已经没有温度了。
　　深秋初冬的风吹起来很冷，刮在脸上生疼。宋展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手里拿着易挽的外套。这会儿离十一点半就差几分钟。
　　她下午提前准备好了热水，这会儿回去借着手机光亮也能收拾好。
　　至于易挽，她很头疼。
　　她希望他已经回宿舍了，怕他还执拗地等着。
　　她最怕这种人了，说好听了是执着，说坏了是偏执。
　　突然，肩膀从后面被人一拍。
　　“嗨，宋同学”朦胧夜色中，还能感觉到江河的热情。
　　“挽哥呢？他不是找你去了，你们没在一块啊”
　　“奇怪了。宿舍没人啊，灯都没开”江河指着宿舍一楼一个黑乎乎的地方说。
　　宋展顺着手指也看不清，心乱乱的，低头“嗯”了一声。
　　“宋展。我觉得你做的对，如果没有想法，就不要给他机会。不过，但是你有一丝为他心动过，你就不要抛开他。易挽的心，很坚定的”李桑明突然插嘴。
　　李桑明突然想起什么，跟她摆摆手，“我还相信他不会阻拦你追梦的，你的人生梦想我略有耳闻”
　　宋展被他调侃的面红耳赤，虽然她的梦想却是如此，但借由他人说出来，她感觉好羞耻啊。
　　宋展她们进楼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宿管阿姨锁大门。从他们遇见到进楼的两分钟里，宋展一直在祈祷易挽已经回宿舍了。十一点半电梯停运，她虽然让张堇帮忙给宿管阿姨说了一声，但也得赶紧上楼，害怕楼层间落锁。
　　上楼的楼梯就在易挽他们宿舍旁边，宋展看了一眼，那个屋还是一片漆黑。
　　“宋展，你给挽哥打个电话，叫他回来”江河不复往常嬉笑打闹，语气严厉，带着命令。
　　易挽初中心情不好，都会叫他陪着去路上瞎逛。遇见不顺眼的，上去就揍。
　　上了高中，学会了喝酒，排解暴戾的方式变了，但要是他醉在外面，被人报复的概率太大。打不死，也得打残。
　　学生下手那分得清楚轻重呢。
　　宋展不吭声。
　　她的手握成拳，十指用力，捏得通红。
　　江河有些心慌，自己用手机给易挽打了电话，有提示音，但没人接听。
　　“宋展，你看着这么软萌，心怎么这么狠”江河厉声呵斥。
　　宋展没生气，半响没理他，跑上楼去了。
　　李宝儿这些年，专注只教了她一件事。遇见送上来的，就躲。日久见人心，了解清楚才准送出真心，无论是朋友爱人。
　　易挽短短时间，就敢跟她说谈恋爱。不是来玩她的吗。
　　况且，他性格暴戾，脾气暴躁。
　　这一晚，没有人休息好。
　　江河提心吊胆，听不进去李桑明的安抚。
　　终是，让宿管开门，编造着看病的理由，拉着李桑明出校到处找易挽。
　　宋展洗漱好，倚在窗边，看见江河拉着李桑明出去。
　　窗前有张小桌子，放着一盏小夜灯，可以照出一小片的光亮。
　　才给手机开机。
　　屏幕亮的一瞬，弹出一条未接来电和短信通知。
　　电话和短信相隔一分钟，时间在十一点半。
　　“我回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宋展张开手掌，碰触窗外的凉风，在空中随意画了几笔。傻吗？何必多做徒劳。
　　凌晨两三点，宋展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早上被凉风吹醒，发现喉咙有异物堵塞的症状，宋展知道自己感冒了。
　　宿舍楼到操场的路上，种满了银杏，这会儿正是落果掉叶的时候，一脚踩上去会汁水弄脏球鞋不说，还会染上一股恶臭。
　　宋展看着清洁工大叔一棵树一棵树地扫着，点头示好。
　　少女不似往日精神活力，水汪汪的眼睛有些泛红，眼圈又隐隐青色，再下是一张淡蓝口罩。
　　大叔见得多，有些娃为了学习不爱惜自己身体，心疼着：“丫头，好好休息。别拼命学”
　　宋展自然点头应好，不做过多解释。
　　按往日的作息，宋展在食堂吃好早餐，又给张堇带了一份。
　　这才走去教室，七点的校园零零散散几个人，她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江河和李桑明刚从校外回来，一晚上他们跑得风尘仆仆，也没找着易挽的身影。他们不敢打电话给易家，这会儿才回来。
　　遇到宋展这副洁净得模样，江河别头不看她，欲言又止。
　　李桑明倒是扯了一抹淡笑，拉着他走远了。
　　放下给张堇带的早饭，易挽去了美术杂物间，那个她和易挽称作自习教室的地方。
　　许是太早，教室门还是掩着的。宋展抬手轻轻推了推，却轻易就推开了。
　　易挽一只脚微曲着，靠墙坐着。
　　他眼眸黑漆漆的, 里面没有一点亮光。
　　感觉到有光从门口照进来，他才微微动了动脑袋。
　　少年双手有力，握住她肩膀，让她坐在他腿上，死死环抱着她。
　　“易挽”
　　十指紧握扣在她背上，温度灼热。
　　宋展没动，浑身僵硬地顺着他。
　　外面时时传来学生的说话声，宋展伸手抵在墙上，试图用凉意让自己冷静。
　　“易挽，该回去上课了”
　　宋展抬手看表，分针将要和数字5重合。离早自习还有五分来钟。
　　易挽突然笑出了声，一夜过去少年的唇线上长了几根青色的胡渣，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人情。
　　“你回去吧，等你高中毕业，我再来找你”眉宇间漾着笑，他语气轻快，像在跟人诉说着普通的早安。
　　宋展不忍看他僵硬的脸色，别开眼睛。抿唇起身，走了出去。
　　楼梯上，宋展咬牙隐忍哭声，滚烫的泪从口罩流进嘴里，又哭又涩。
　　转身去了办公室。
　　良久，易挽动了动手腕，拖着困乏的身子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