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睡一夏》曳尾泥涂

10、第 10 章

　　经过这么一通电话，两人关系终于稍有缓和。
　　至少，不再刻意避开对方了。
　　第二天顾沅带了一行人走过侧院，碰见顾蘅带了小家伙们在院子里烤野味，还停下来看了一会儿，跟顾蘅讲：“我也要。”
　　顾蘅便回头跟一群侄儿侄女讲：“你们大堂兄也想要吃。”
　　于是顾沅被几个小鬼抹了一下巴油，还追着他：“大堂兄我还有，我这里还有！”
　　顾蘅笑盈盈地把烤熟的肉分了，招呼顾沅身后的人都来尝尝，分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眼镜少年时微微顿了一下。
　　这个人她似乎见过，但又有点记不清了。
　　“这是庭秋，孟爷爷家的二儿子，”顾沅一眼看出她的迟疑，在一旁提醒：“真是出门太久，都不太记得家里的事了，你从前还说他跟我长得有些像呢。”
　　从前都是她在后面提点顾沅，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转为顾沅提醒她了。
　　“我说过吗？”顾蘅仔细端详，同样是稍显锐利的没眼，同样是带了几分稚气的唇，更难得同样清冷的气质，果然是有几分像。顾蘅却故意打趣道：“庭秋可是一表人才的好相貌，小沅，你该不会是晓得我记性差，趁机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一行人只站了一会儿，很快就别过顾蘅走了，说是乘小飞机飞一趟邻市，后天才回来。
　　刚走，顾蘅手机就进来一条信息：
　　【我也是一表人才】
　　顾蘅憋着笑，按灭了手机，手机却又震了一下。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
　　【我的鼻子比他挺】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晚饭前，阿绫也到家了。
　　阿绫是姑姑的独女，小时候还是个穿碎花裙子玩芭比娃娃的娇娇女，谁知越长性格越不羁，在北美飙车摔断两根骨头后，就被祖父勒令不许再到外面野，可她养好伤就忘了疼，立即逃出家门出海去了。祖父震怒，要责罚给这丫头资助了旅费的人，把顾家兄妹几个都训斥了一遍，连不归家的顾蘅都受到波及。
　　这事儿说来他们兄妹个个都有参与，就如同二哥私下抱怨：“还不是老爷子宠出来的混世魔王，别说是问我要船航海，就是问我要船上天，我不也得弄给她啊。”
　　果然阿绫给祖父讲：“关在家里都快关出忧郁症啦！”
　　祖父立刻就熄了火气。
　　从海上回来的阿绫被晒得黢黑，头发理得比短寸长不了多少，跟假小子似的。六叔一见就惊了：“小阿绫……怎么这幅打扮？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阿绫，不是我说你，女孩子还是该有点女孩子的样子，要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你看看你天天这样胡闹，你外公怎么能放心呐……”
　　阿绫望着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等到快开宴才回来，顶着颗光头，铮亮。
　　六叔气得面红耳赤直喘粗气。
　　没等谁想出什么话来缓解一下餐厅里这尴尬的场面，就见不知前情顾榛拍了拍阿绫那颗原本就让人难以忽视的脑袋取笑：“嘿！哪里来的小光头！”
　　阿绫就巴望把这出戏唱大，立即笑嘻嘻地当场展示：“三表哥你看，你看我的后脑勺，是不是特别完美，我跟你讲，一般人剃光头他没——”
　　——被顾菽狠狠瞪了一眼。
　　顾榆抿了口杨河春绿，跟看戏似的悠哉惬意。顾蘅暗暗叹气，终于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挥手示意管事赶紧上菜，打断这出不大不小的闹剧。
　　阿绫就蹿过来，赶走原本坐在顾蘅旁边的顾湘，自己坐下，俯在顾蘅肩头：“表姐你在看什么呢？”
　　“看你们唱戏太闹心，我看看新闻。”顾蘅面不改色地调出国际新闻，切掉与顾沅的聊天界面。根据顾沅对那边的情况描述，她估算了一下，顾沅后天也回不来。
　　刚开席，红婶就进来了，说是老太爷听说阿绫回来了，请阿绫过去用饭。
　　“这会儿说要见我？可我都吃上了，”阿绫啃着半只烧鹅，满不在乎地让她走：“你回去告诉家公，今晚的烧鹅我吃着挺好，下次再去尝他的小厨房。”
　　想来阿绫也在祖父屋前被红婶拦住了，正憋着气呢，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红婶身为老太爷屋里管事的人，恐怕还没遇到过这样下她面子的。偏偏阿绫一还家，老太爷就喊了她去吃饭，一看就知道是心尖尖上的人。她也不敢得罪，强笑道：“这……绫小姐……您可别为难我了，这让我怎么交差呀……”
　　“你要交差，也不能不让阿绫吃饭啊，”顾榆还嫌不够乱，不紧不慢地说：“把我这份烧鹅给阿绫端过去，可怜见的，外面吃的没有家里好吧？今晚还有你爱吃的五香鳜鱼、麻仁鹿肉、川汁鸭掌……”
　　他张口念了一串菜名，终于在念到持炉珍珠鸡的时候停住了。因为听到这道菜，小崔管事朝布菜的小姑娘使了个眼色，小姑娘默不作声出去了。
　　自然是去知会厨房赶紧再做一道持炉珍珠鸡。
　　红婶还维持着礼节的微笑，只是那笑像是画上去的，浮在最面上，看久了有些扭曲。
　　阿绫也看出顾榆是在给红婶别苗头，连声称好，说：“知我者二表哥也，我最喜欢吃持炉珍珠鸡了！”
　　一副要尝了这道菜才肯下桌的样子。
　　“阿绫——”考虑到三哥开口会让事态更糟，二姐开口会更更遭，顾蘅赶紧插话：“不该让长辈等，更何况你家公如今养生，需要早睡。”
　　“哦，知道了，”阿绫不情不愿地起身，还不忘抓只鹅腿，跟顾蘅说：“表姐晚上给我留门，我要跟你睡。”

　　阿绫却没能去顾蘅那儿睡，她被顾菽叫过去训了一顿，还被罚抄清静经。
　　“二表姐是在她们学校做教导主任吧，面黑心狠，宵夜早餐都不给我吃，”第二天上午阿绫才抄完了经书，端了一屉凤尾烧麦跑来找顾蘅吐槽，“我就是看不惯红大娘拿乔，气气她，也没真的就要违逆家公……”
　　“打人不打脸，哪有动不动就大庭广众落人面子的，”顾蘅赖在床上懒洋洋地：“气红婶就算了，你六表叔是亲戚也是长辈，你这样当面锣对面鼓地怼他，说出去多不好听。”
　　“谁让他跟我摆长辈谱，还拿家公压我，好像家公不在他就能当家似的，真好笑。”阿绫被烧麦烫了下，吐吐舌头，继续狼吞虎咽，“表姐等了我一晚上么？怎么大上午就这么困。”
　　“……你想太多了。”
　　昨晚顾沅给她打了个视频通话，他在那边看材料，顾蘅就在这边看书，两个人时不时说一两句话，不知不觉就凌晨四点了。顾蘅此时困得只想穿越回昨晚去，把那个熬夜的自己胖揍一顿让自己清醒点。
　　阿绫吃完了烧麦就爬到她床上闹她：“你不晓得，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听说你在睡觉，猜你错过了一场大戏，赶紧来讲给你。”
　　“谢谢你了阿绫，但我很庆幸自己错过了，并且一点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
　　顾蘅闭着眼睛拒绝表妹的好意。
　　“哇，表姐你好狠心，你以前不是最关心顾沅的么？你现在连他的事儿都懒得听了吗？”
　　困到一片混沌的大脑忽然就清明了，顾蘅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搏动两下，她把半张脸压在被子里，含含糊糊地说：“什么时候最关系他。”
　　阿绫一把搬过她的脸：“不行，你必须听！”
　　“……”顾蘅叹口气：“好吧，你讲。”
　　阿绫得意地笑，摇头晃脑：“话说今天早上，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家门口突然来了个清丽佳人。那女子估摸二十岁上下，长得是花容月貌貌若天仙，一双美目却不知为何含了泪——”
　　“——说重点。”
　　“顾沅养在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