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之定风波》九月Sunny

5、姑母

　　池砚如此说，白露也只好这么回着。白露总觉着这次大病后，自家姑娘好像变了不少。要是以前，姑奶奶来了，姑娘是请假也要一见的，怎么还会等到散学后才见。况且，姑奶奶住在城郊，戌时五刻城门就要关了，姑奶奶又不想住城里，那见面聊不了几句就得走了。这和以前小姐动辙就要和姑奶奶聊半天的情况差得太远了。
　　白露虽然想不明白，但还是按照池砚的意思将话传给了在外面等候的绿玉。绿玉听白露这么说，心中虽不喜，但也不想和白露一个小丫头计较。听了信就早早地出城去了。

　　池砚回到闺阁内，让谷雨伺候着歇晌。脑中却在想明天姑母要来的事。
　　池砚的姑母闺名叫池子菊，与池砚的父亲池子默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妹。只是从小，池子默便被送至祖母膝下教养，子菊却由母亲亲自教养。实际上池子菊与哥哥并不亲厚，反而与一直放在嫡母膝下教养的二哥池子玦更亲近些。
　　这个姑母自小被池砚的祖母娇生惯养，本就是个眼高手低的。自嫁了池砚祖母同宗的本家冯家后，更是养成出自私自利的小市民习气，做人做事毫无大家风范。
　　池子菊的婆家冯家原也家境不错，冯家老爷在徐州任同知，冯家长子也在二十五岁就中了举，后到山西任职。池子菊嫁的是他家的嫡次子冯渊，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只是不知后来，池砚的这位姑丈怎么读的书，竟把自己读成了个呆子，屡次不第后，目下已过而立之年，居然仍在攻读。
　　五年前池子菊的公公因为过量饮酒，突然去世了。冯家长子便主持分了家，冯老太太也跟着长子去了山西。扬州的祖产，不能变卖的，便留了大半给冯渊。
　　本来留下的财物，足够池子菊一家宽松度日的，怎知冯渊是个书呆子，根本不善经营，手里有了钱，被人骗去做了保。那借债的一逃，冯渊只能变卖家中宅院、田地、铺面用于还债。还到最后，连城里的宅院也没保住，只得带着姑母去城郊的庄子上住去了。
　　话说败家容易、兴家难，冯渊败了家产之后，姑母一家虽还能过，但终究伤了元气，偏家中一个老爷，二个公子都要读书，家中银钱就有些不够了。
　　池砚母亲在世时，也时常接济这位小姑。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恶狼只会越喂越凶恶。前世的最后，池家姑母为了银钱，就昧着良心和伯府的人串通一气，根本不管池砚的死活。即便现在的姑母还没到最后那么吃相难看的时候，池砚想着自己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与之相处了。

　　池砚心中打算，明日姑母来，怕是又惦记着她手里的银钱。虽然池砚还小，池家和谢潇留给她的嫁妆仍由舅舅谢鸿代管着，但她手中的银钱怕是所有扬州城未嫁女中最多的了。
　　扬州城都知道，谢鸿是很疼池砚这个外甥女，却不知他疼到如何地步。池砚以前小，不懂事，如今回想，舅舅家这样养着外甥女的，满扬州估计一家也找不出。
　　池砚的开销、月钱银子，一应供给，都是谢鸿从私账上出，从未短过池砚的，也未和池砚算过账。每年购置产业，都是挑最好的先给池砚购置，然后再给谢家购置。
　　谢鸿本就经营能力强，又给池砚添置的都是出息最高的产业田亩，池砚的嫁妆到他手上不过两三年，居然就翻了一翻。
　　池砚本是闺阁少女，舅舅谢鸿又从没克扣过她的用度，每年除了这月银子，外祖母到年底要给她一百两压岁钱，舅舅还要给她八十两的压岁钱和一些金锞子，舅母每年虽不给银钱，钗环首饰也要给上一盒，且都是好的，价值只怕比一百两还多些。池砚手上的银钱没有太多可用的地方，少不得就会被人惦记。
　　而目下惦记池砚手里银钱的，怕就是这个亲姑母了。

　　池砚想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姑母虽是可恶，但总归是亲戚，以后还要见的。若真真撕破脸，姑母是个妇人，倒也没什么，自己其实也无所谓，只是名声差点。但难免引得外婆、舅舅担心。如今姑母来，若是能花两个小钱打发了，也算是花钱买平安。
　　但这样的人，得了便宜向来不知感恩，只怕是无底洞，填不满。池砚想，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姑母这回来，也不能一点也不给，也不能给得太多。这尺度还是要把握好。
　　池砚想着前世，自己不信任外祖母一家，大多事情都暗自揣度，并不与外婆、舅母商议。如今重生归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自己早有判断。自己对上姑母，是小辈，有些话说出去就难听些。如果请上舅母，她们的平辈，有商有量的，自己也可超脱些。
　　而且以前池砚不知，舅母原是如此厉害的。自己被伯府发卖，从人牙子手上硬生生将自己抢回去的，居然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母谢吴氏。想想也是，西谢虽人口简单，但家里的一众仆妇、郊外的十来处庄田，谢吴氏自己的陪嫁，哪一处不是被谢吴氏打理的井井有条。
　　自己虽只是表小姐，谢家也从没有下人轻慢自己，这里面舅舅虽然对自己疼爱有加，但最大的功劳，怕是应该记在舅母谢吴氏身上。
　　前世自己只顾自怨自怜，也没有和谢吴氏交过心，直到被谢吴氏搭救回谢家，才渐渐知道这个舅母对自己的疼惜都来自与母亲谢潇的旧日闺阁之情。
　　母亲早逝，将自己托付给外婆和谢吴氏，谢吴氏曾在母亲床前发愿，要一生一世看顾自己如己出。最后，母亲含笑而去。前世自己走时，谢吴氏一直守在自己床前，口中还念着“我辜负了潇妹妹的托负，没有将你看顾好”，悲痛欲绝。实在是对自己真心爱护。
　　池砚记得从前谢吴氏就不喜欢姑母，想来也是因为讨厌姑母总想着占自己便宜，却从未为自己这个孤女打算。而前世自己见姑母，从来不喜欢舅母参加，觉得她是来听墙角的，一个外人，总喜欢插手池家的事，故前世池砚总对舅母提防了再提防。如今重生归来，当然不能像前世那样不懂事了。

　　池砚坐在拔步床上，便叮嘱谷雨：“下午派人打听着舅母的动向，我下了课，要到找舅母商量个事。”
　　谷雨见池砚如今性子改变，与自己商量的事多，又愿意听自己的劝，便壮着胆子说道：“姑娘这样虑是周全的。姑奶奶来，有太太作陪，谢家也算是全了礼数。”
　　池砚听谷雨如此说，便觉得这个丫头果然是有玲珑心，是个机灵的。自己只一说，她便能猜个七八分，且说的都是在理的话，这样的丫头，以后有事也可以多与她商量。
　　谷雨见池砚没则声，却也没恼，边为她脱鞋边再试着建议：“姑娘早上不是说要向大少爷求字吗？下午去时，也可向太太先说说。毕竟如今年岁大了，姑娘先与太太说，也是避嫌不是。”
　　池砚听着谷雨的建议，倒是比自己想着还周全，便回道：“我乏了，脑子不好使，姐姐替我想想还有什么要同舅母说的，我下午一并求了，也省得你们费神了。”
　　谷雨见池砚听进去了，心中暗喜，心想如今姑娘是大了，懂事多了。便也恭敬地答道：“那奴婢去问问妈妈们，看有什么要向太太报的，捡几件小姐适合说的。”
　　池砚听了点点头，倒下睡了。

　　下午下课，池砚就在前院的花厅里找到舅母，舅母正在听各院的管理妈妈们回话。见池砚来了，便笑着说：“我的儿，今儿怎么有空找舅母来谈心？怕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
　　池砚也打趣道：“舅母这是怕我有事求，先堵我的嘴，我偏不上舅母的当。”
　　谢吴氏一愣，以前这个外甥女可是一逗就害羞，这几日看着是一日比一日大方了，如今学会和自己打趣了。看着池砚向开朗活泼转变，谢吴氏很是欣慰。
　　谢吴氏转头看了看门外等着回事的妈妈，对着自己的奶娘吴嬷嬷说道：“你与她们说，我与表姑娘有事要谈，叫她们都散了吧。真有要紧的事，晚饭后再回，不要紧的，明儿个回也是一样的。”
　　吴嬷嬷叫了，应声出去了。
　　池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舅母其实不必如此，我左右也无事，等一下无妨的。”
　　谢吴氏起身，牵起池砚的手就往后院走，边走边说道：“她们也没什么要紧事，有事早上都回过了。真要紧的，也不差这一时半回。你难得来找我一趟，必是有要紧的事，我不紧着你，倒紧着下人？”
　　池砚也不纠结，便求了几样事，将求字和姑母来的事放在了最后说。
　　谢吴氏笑道：“别的都罢了。你和你大表哥求字，怎么还求到我这里了。我可不管，这两日，他学院休沐，正好在家，你自己去求，我可不给这个脸给他。等你求了来，我挑块好石头，找最好的刻家给你刻，保管你满意。”
　　池砚笑道：“那我明日就去求，大表哥要是写好了，我再来找舅母。”
　　谢吴氏笑道：“行，等你要到了，我保证十日以内帮你挂上去。这事好办，有钱就成，只是你姑母明日来的事，你和舅母说实话，为何要舅母参加。之前你姑母来，我可记得你可是不愿我去的。”
　　池砚见谢吴氏挑明了，心中暗想：舅母果然是个厉害的，锦里藏针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打极品要找武力值高的帮手，舅母是很好的选择。
关于称呼：其实扬州人叫外祖母应该叫“婆婆”，而叫婆媳关系里的婆婆叫“婆老太”，或者“婆太太”。怕小主们搞不懂，小九在文中还是用了外婆，其实这是比较北方的叫法，南方还是喜欢叫婆婆。妈妈和嬤嬷在扬州人的称呼里是有很大区别的，嬤嬷是指奶妈，而妈妈只是对年纪大的老妈子的一种尊称。因此文中的吴嬷嬷便是谢吴氏的奶妈，而尤妈妈只是照顾池砚的管事妈妈。
下文中男主也要在徐州待一阵子，会和冯家有个过节，会打脸姑母一家，但40章前都不会写到这个情节。
拨步床也叫八步床，是中国传统家具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床。清代扬州大户人家爱用此床。扬州地处长江以北，淮河以南，基本不用炕，只爱用床，家中一般在卧室放架子床，靠窗放椅子茶几或放罗汉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