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悲欢》零界点

82、番外 无二

　　桃花镇如传闻一般美丽如仙境，又凶险异常。十年前的瘟疫致使镇里的人全死了，唯无二除外。镇中心的几百棵桃花树都各自埋葬着一具镇民的尸体……
　　无二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是镇里的人将她从野外抱回，将她抚养长大。他们给予了她幸福、快乐，每一个镇子里的人都是她的家人，都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瘟疫在镇上肆虐的时候，除了原住民，其他人都走了，镇民不敢走出小镇，生怕把瘟疫传给镇外的人。
　　那时的桃花缀满了枝头，本应是最热闹的时节，却到处充满着令人透不过气的压抑与死寂。漫天飞舞的粉白色花瓣最终落到了地上的一具具尸体上，仿佛一场无声的死亡葬歌，为曾经栽养过它们的镇民送行。

　　“无儿，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宿命，可惜再也不能陪你一起赏桃花，和你一起酿桃花酒，看到我们的无儿长大的那一天了……”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挺过去的，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无二紧紧握着她养母的手，摇头，任凭泪流了满面。
　　无氏虚弱一笑：“无儿是我们镇上最幸运的孩子，带着镇上所有人的希望，好好的、活下去……”
　　“母亲——！”
　　叭嗒、叭……

　　桃花盛开，花瓣不停地落下，四月、五月、六月、七月……从此，再无凋零。
　　原本粉白色的桃花瓣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变成了如血一般的鲜红，桃花林变成了一片“血海”，她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血海中央，一脸的死寂……

　　桃花镇里的桃花树树龄至少都有百年，这是一个充满灵性的地方。
　　风呼呼地吹过，然而花瓣聚在一起却没有随风飘散，而是塑成了一个个人形。
　　“无儿……”无氏看到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无二，跪在她面前，抱着她哭了：“无儿，快醒醒，我们都在这里，都没有离开你，快醒醒啊……”
　　“小无姐。”
　　“小无……”
　　“无二！”
　　无二沉寂的脸庞开始松动，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将她拉出了悲痛的深渊。
　　她一脸呆滞：“母亲……大家……是我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

　　桃花灵收留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得以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于世。
　　桃花镇灵气充裕，总会招惹来不少妖魔鬼怪，但桃木驱邪，一般的妖魔不敢进入罢了，可强大的妖魔就另当别论了。
　　凡人之中修行之人并不少，他们通过降妖除魔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获取人们的贡养，他们除魔卫道的法器中，便有桃木剑、桃木符、桃木偶等等。
　　桃花镇中的桃花树不一般，这些修行之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若想用桃花镇里的桃木做法器，就必须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去战胜蛰伏于桃林中的妖魔。
　　这些妖魔连桃木带给他们的威胁都不怕，又岂会怕那些修士的桃木法器？
　　桃花林里的妖魔是不怕，但是一般的妖魔呢？所以，来桃花镇的修士一是来取桃木卖给其他修士的，二才是来降妖除魔的。

　　妖魔有无数种，其中自然不乏给人类带来瘟疫的。

　　桃花镇是一个犹如仙境但又充满危险的地方，一般踏足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到这里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桃花镇的镇民从小便开始与妖魔打交道，自然个个都不简单，他们懂得的降妖除魔的方法一点也不比除妖者少，这也是为什么无二那么厉害的原因之一。
　　在这个除了镇民之外极少有其他普通人的地方，无二的养父母能从野外捡回无二，就很有可能说明无二并非人类。
　　他们都认为无二是妖，从她身上没有一丝妖魔的特征来看，她的亲生父母一定十分强大！可当无二一天天长大，表现也和人类没什么差别时，他们又疑惑了。

　　镇民的灵魂寄宿于桃花树上成为了桃花妖后，无二就成为了镇中唯一的活人。

　　“小家伙，你可知‘煞风景’三个字怎么写？”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沐玄皎，那个总是喜欢穿着一身血色长袍、比地府的鬼差还能勾魂夺魄的神。
　　那年，她十岁。

　　她愣了下：“我只知道‘风景’二字，”继而转头看向身旁的那颗桃花树，疑惑问道：“母亲知道‘煞’字怎么写吗？这位大哥哥不会耶，唔，我也不会……”
　　无氏：“……”

　　沐玄皎的脸可疑地抽搐了一下：“我有说我不会写吗？这根本就不是会不会写的问题，而是，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缘故，这么美丽的风景被你给毁了？”
　　她摇头：“不明白。”
　　“我……”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沐玄皎瞬间觉得自己和一个半点大又什么都不太懂的小屁孩理论，很考验自己的耐心，还很掉价！“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长得这么丑，很影响这里美丽的风景，明白了？”
　　“哦。”她平静地回了他一个字，让他有种按不住额头青筋的冲动！这傻孩子不会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吧？

　　其实，她知道沐玄皎要表达什么，只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外表如何都是父母给的。她对他翻了个白眼，以一种很嫌弃的语气说：“肤浅。”
　　她扔给他两个字之后，扭头就走：“母亲，木木，镇长……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大家。”徒留他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镇民都依附于桃花树不久，不能长时间离开桃花树，她住在原来的家里，每天都会来桃林陪伴他们。

　　“为什么我看不透你？”沐玄皎循着她的气息，寻到了她的住所：“我对你的身世很感兴趣。”
　　她仿佛一个被浓重的雾气笼罩着的人，他看不到她的前世，看不到她的原形，即使是一个凡人，也不应该会在心海里有如此庞大的雾气。
　　她的神色一沉：“你不知道镇里的妖魔未经主人允许是不能进入镇民的房屋的吗？”
　　沐玄皎轻笑着摇头：“的确不知道，我来之后不久，他们就都死了，知不知道还有必要吗？况且，我又不是妖魔。”
　　她的脸布满阴霾，愤然握拳：“出去！”
　　“呀，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差，本来就长得不好看了，长大恐怕也嫁不出去了。”沐玄皎故作惊怍的样子说道，然后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能让他看不透，只能说明无二比他还强大，或者，她被比他还强大的人封印了。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证明着她的不简单。
　　“出去！”她继续吼道，丝毫不给沐玄皎面子。
　　沐玄皎就不信邪了：“小家伙，我好看吗？”
　　“出去！”
　　“你想变美吗？我能帮你哦～”
　　这突然变得魅骨的声音让无二猝不及防地一抖，猛然搓掉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咬牙道：“死人妖。”

　　“……”沐玄皎的脸色微暗，继而继续装女声，皮笑肉不笑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缠着你哦～”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烦躁地捂起耳朵跑了出去。
　　沐玄皎挑眉，闲庭信步地跟上。“小家伙别跑那么快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家伙别白费力气了，无论你跑到哪儿我都能追上的哦～”
　　“小家伙……”

　　沐玄皎的声音一直从她身后传来，她听得很窝火：“我叫无二！不叫小家伙！”
　　看到她停了下来，他便出现到她面前，勾唇一笑：“小二二，我叫沐玄皎，别忘了哦～”
　　她听之即倒：“啊，我死去陪母亲他们算了。”小二二？只有面前的这个变态能喊得那么变态！
　　“小二二先别急着死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她举双手投降：“求你别再折磨我的耳朵了，听到你的声音我比死还难受，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很有可能会控制不住去撞树！”桃花镇的镇民都很朴实，说话哪有像沐玄皎那样故意柔若无骨，娇媚十足的？她既听不惯，也很排斥。再说他是个男人啊！说话跟个青楼女一样是怎么回事？
　　无二深吸了口气揉揉太阳穴冷静一下。

　　沐玄皎一脸和蔼的微笑，恢复自己原来的声音，问：“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的问题？什么问题？我只知道你问了好多，我一个也没记住……”
　　沐玄皎嘴角一抽：“……”
　　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看她真的不知道的样子，他也不疑有二，很耐心地问：“你的父母是谁？”
　　她摇头，老实回答：“我很小的时候被父母遗弃了，没见过他们，是镇子里的人把我抚养大的。”
　　“你认为你是个凡人吗？”
　　“难道不是吗？”
　　“虽然你和凡人一样普通、弱小，但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可我又找不到你不是人类的证明，我只能暂时想到三种可能。一，你真正的父母封印了你，并且你的父母很强大，二，你的前世被别人封印，三，你自行封印了自己。”

　　“……”她犹如在听天方夜谭似的，说道：“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你无聊的话去玩其他小妖好了，拜拜，不送。”向沐玄皎摆手，转身就走了。

　　“等等，我没开玩笑！”沐玄皎再次追上，势要无二相信为止，“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是人类，那为什么这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这个镇子里的人都因感染瘟疫而死，你却什么事也没有。你也并不是原来就属于这个镇子的人，你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无二停了下来，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就算真和你说的一样我不是人类，那又如何？我还是我。”
　　沐玄皎：“……”是啊，他那么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罢了。
　　.
　　“母亲，我又来看你了……”
　　沐玄皎黑着半张脸看着不远处整个人抱着棵桃花树哭丧着脸的无二。

　　没错！他还是没有放弃！每天至少有那么两三次追着无二问：“你想不想解开身上的封印？”
　　于是被问烦的无二就绕着镇子跑，总有那么两三次是跑到她养母这的……
　　沐玄皎很无聊，所以除了无二，他找不到比她更有趣的人了，虽然她长得很普通很普通……而且性格也一点都不可爱。

　　“小二二，我长得好看吗？”
　　无二翻白眼：“这和你问我要不要解开那莫须有的封印有什么关系？”
　　沐玄皎继续：“……没有，你想拥有倾世的容颜吗？只要点一下头就好。”但话题似乎离“解开封印”这个初衷越来越远了……
　　“不想。”无二回答得直截了当，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为什么？”沐玄皎感觉自己的笑容变得很僵硬，快维持不了了。
　　他很抓狂，自己竟然连一个小毛孩都制服不了，那他还怎么有脸面去遗祸千年！
　　“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
　　“变漂亮了可以得到很多人的喜欢。”
　　“被很多人喜欢有什么用？”她只需要桃花镇的人喜欢就够了。
　　“可以有一种优越感。”
　　“要优越感有什么用？”
　　“可以藐视别人。”
　　“藐视别人有什么用？”
　　“我……”沐玄皎快要被气死了，不用想也知道无论接下来他问什么、说什么，她的固定句式“什么什么有什么用”就可以一直用下去！这孩子小小年纪却一点也不可爱！他，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