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悲欢》零界点

77、番外 莫泠玉佩

　　黎国南方边境上有一座小镇，名水源镇。水源镇依山傍水，不过因为紧临两国交界处，两国交战频频，战场的尸体堆积如山。尸体腐烂，瘟疫会率先随风传播到水源镇，水源镇的人也越来越少。小镇虽然风景如画，但却也被视为了不祥之地。

　　水源镇的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莫佩九岁时失去双亲，成为了孤儿。

　　那天，天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死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坐在破旧的家门前，把脸埋在了臂弯里，整个人仿佛与这个世界分离了一般。

　　“喂，这个馒头给你吃。”

　　忽然，一个稚气甜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却还是一动未动。

　　泠玉碰了碰他，确定他还活着，就又说了一遍：“这个馒头真的给你吃。”

　　莫佩抬起了头，看到一个穿着和自己一样灰扑扑，脸也灰扑扑，而且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小女孩时，他怔了怔，因为他从她的双眸中看到了不属于这个灰色世界的光亮。

　　就这样，灰扑扑的她闯进了他的世界。

　　“我叫泠玉，你叫什么名字？”看着他没有神情的一点点嚼着馒头好似嚼木头一样，泠玉不禁皱眉。

　　“莫佩。”

　　良久，她等得都快睡着了才等到他的回答。

　　从那时起，莫佩在泠玉的记忆里总是很笨拙很迟钝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食物很少。
　　泠玉兴冲冲地捧着个青色的果子跑到莫佩面前。
　　莫佩看着泠玉塞到他手里的果子，发呆。

　　泠玉怒道：“笨阿佩！愣什么，快吃啊！”

　　莫佩抬头看她，把果子塞回给她：“我不饿，你吃。”

　　“小不点，把果子交出来！”一个大个子看他们有吃的，立即跳了出来，狰狞道。

　　泠玉闻言，立即将果子紧紧捂着，目光决绝：“休想！”

　　大个子被激怒了，抬脚便向泠玉冲去。莫佩连忙站起把泠玉护在身后，与大个子扭打在了一起。

　　最后莫佩狠狠一脚踩在了大个子的脚背上，大个子吃痛地跳开了。

　　大个子看自己居然没能占优势，顺手抓起旁边的石头向莫佩砸去，慌乱间泠玉推开莫佩，她却被石头砸中了右眼角，血模糊了视线。

　　莫佩被吓得不轻。大个子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砸错了人，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抢了泠玉手中的青果，心虚地啐了一口就跑了。

　　“阿玉，你怎么样了？”莫佩看着她，慌乱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笨阿佩！”
　　泠玉骂他笨，是因为有东西吃他不吃，现在好了，没了！

　　而莫佩却以为泠玉骂他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仅有的食物。

　　那时，他们遇见了他们的师父——霄云子。

　　泠玉的右眼差些就瞎了，不过在他们师父地救治下，右眼还能正常视物，但长久以来敷着药的眼角却留下了一大块殷红的疤痕。

　　对于莫佩来说，他们的师父很厉害也很神秘。

　　泠玉经常会在莫佩面前用崇拜的语气说：“师父好厉害，长得也好看！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像师父这样的人！”

　　泠玉还会笑容灿烂地在师父身边跑来跑去，为师父鞍前马后，只求师父一笑，努力习武来求得师父的肯定。

　　那些时候，莫佩的神色都是黯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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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黎国太子长麒被衡国刺客掳走，被莫佩救下，黎国皇帝封了莫佩为一个小将领。后来莫佩吕建奇功，军衔越来越大，当上了将军。

　　世人皆知黎国有位将军名莫佩，年仅二十，身姿矫健，面容俊朗，武艺高超，就算诗词歌赋也能张口即来。如此天人，唯一的缺点就是淡漠。无论对什么都只有一副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仿佛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似的。

　　作为全国第一美男子兼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将军，莫佩已不知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人了。

　　每次出征前后，莫佩都会回一趟师门。

　　有一次他在山路上，“唰——”一道白影迅速从他身旁的树丛掠过。他目光一凛：“谁？”

　　不久，前面的树丛里走出一名手提两壶酒的女子，她明显在看到莫佩时吃了一惊：“阿佩？”随即眉眼含笑。

　　看到那如浩月般的笑颜，莫佩眉头一皱，如果她的眼角没有那块殷红的疤痕，或许会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吧？
　　“阿玉。”

　　泠玉讪笑：“师父吩咐我下山买酒，结果被我耽搁了，刚刚正急着赶回去呢。”

　　莫佩抿唇，接过泠玉手中的酒壶，和她一起走了上山去。

　　“为什么不穿我带回来给你的衣服？”

　　“啊？我觉得简简单单的挺好，那些衣服穿起来太繁琐，况且在这山上也很容易被扯坏。”其实，泠玉已经把那些衣服拿去换钱了……她还欠无二的五百两赏金……虽然这钱已经欠了差不多五年了。

　　当初泠玉许诺无二救回被敌国刺客抓走的镇民就支付她五百两，但后来镇民们热心款待无二，无二也没提赏金，泠玉和无二聊着聊着就忘了……每次回山上也是换了身衣服，就两袖清风的回去了，所以只能卖衣服了。

　　“师父，我回来了。”泠玉低头，声音低低的。

　　被喊做师父的男子一脸儒雅随和，迈着闲散的步子走到桃花树下的石桌前坐下，望着自知自己做错了事的泠玉，不愠不火道：“回来就好。”

　　泠玉化成男儿身跟莫佩进了军营，没有事先跟霄云子知会一声，导致他老人家独自在山上等了他们好几年。所以这次她带了两坛自己亲手酿的桃花酒来谢罪，请求霄云子不要把真相告诉莫佩。

　　“师父。”莫佩提着酒壶和泠玉走到桃花树下。

　　霄云子对着莫佩点了点头：“嗯。”

　　泠玉将拖盘上倒扣的酒杯翻转向上，莫佩就将酒杯倒满。

　　师徒三人坐在一起聊着这些年的经历，泠玉为了掩藏秘密，随便扯了些诸如“跟随师父练武”、“下山和镇民聊天”的理由搪塞过去，霄云子也没有戳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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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玉，你喜欢师父？”夜晚，他们坐在山崖上看星星吹风，莫佩不禁问了出来。霄云子白天喝完酒就不知道又去哪云游了。

　　“当然喜欢啊！阿佩，你这问题真怪，难道你不喜欢师父吗？”

　　莫佩摇头：“不是那种喜欢。”

　　泠玉掩唇笑了笑：“我知道。”

　　莫佩在回将军府的路上遇到了无二，听说无二几乎什么悬赏都接，几乎什么都能办到，于是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无二去治泠玉眼角的疤痕了。

　　泠玉的疤痕根本不用治，那疤痕只是泠玉用法力幻化的假伤疤罢了，故而无二去找泠玉消疤痕则变成了聊天。

　　“他给了你多少赏金？”
　　“五万两。”
　　泠玉笑着摇头：“那个笨蛋。”
　　“我给回你吧。”
　　“不用，当我欠你的那五百两加利息。”
　　“我又不是黑市恶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现在不缺钱，都富可敌国了。”
　　无二迅速转移话题：“能帮我找一些特殊的东西吗？”
　　“可以，过些天我带你去妖族的黑市，只要你带的钱够多，多特殊都能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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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佩的身边有一个从他进入军营当一个小将领开始就认识的兄弟，后来莫佩当上了将军，那个人也成为了副将。

　　几经沙场，副将替他挡了好几次刀，救了他好几次，他也经常笑着跟副将说：“明明你更配当这将军。”

　　副将很少说话，总是用面巾蒙住脸。

　　每次出征前和出征归来后，他总会回来一次。

　　莫佩看到脸上没有伤疤的泠玉时不禁怔了怔：“阿玉，师父呢？”能如愿见到如此如玉佳人，还有什么遗憾呢？

　　有的，他还有一个愿望。

　　泠玉唇角带着轻笑在桃花树下的石桌上摆了一壶酒，翻起两个倒扣在托盘上的酒杯，斟满酒，示意莫佩过来：“师父云游去了，怎么？阿佩找师父有事？”

　　莫佩坐在石桌旁，拿起泠玉推给他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别开头道：“不，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们虽为师姐弟，却从来没有在彼此面前称过对方为师姐或师弟。

　　“阿玉，如果我这次出征得胜归来……”莫佩转回头看向泠玉，脸色有些不自然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泠玉不着痕迹地愣了愣，笑道：“好啊。”

　　莫佩有些不可置信的激动得站了起来：“真的？”

　　泠玉点头，回笑：“嗯，真的。”

　　最后黎国胜了，莫佩满心欢喜地回到山上，却被泠玉拒之门外。

　　“阿玉，你怎么了？”

　　“不要进来！”

　　“阿玉，开门，到底怎么了？”莫佩不停地敲门，越来越焦急，喜悦之情一扫而空。

　　“不，我没有脸见你，不要管我……”

　　“开门啊！阿玉！不然我闯进去了。”

　　“不……”

　　碰——

　　泠玉还没有反应过来，莫佩说完就一脚踢开泠玉的房门，闯进去了。

　　泠玉立即捂住自己的脸，躲在了黑暗的角落里，泪流不止。

　　“阿玉？”莫佩走到泠玉身边，看到她这么害怕见到自己，心像被针扎了一样，拧眉问道：“到底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如果……我满身伤痕，你还会喜欢我吗？”

　　莫佩一惊，立即将她抱起，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掰开她捂着脸的手，看到了她满是泪水的脸上，一条刚刚愈合的伤口从左额蔓延到右耳下方……

　　“这伤口……”莫佩完全震住了，“副将是你？副将一直都是你？”

　　这次副将被敌军将领划破了脸，莫佩根本就不会忘记副将脸上的伤痕。

　　泠玉连忙别开脸，因为过于激动，脸上的伤口裂开了，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她大半张脸，她又慌忙用手挡：“不要看！”

　　莫佩抓住她的手，却不经意间瞥见她手腕上的伤痕，瞳孔骤缩，扒开她的衣袖，一条几乎有手臂那么长的伤痕映入他的眼帘。

　　“原来，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原来几次拯救了我的人都是你！”他只觉得自己的脑海很乱，胸腔中满是怒火，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在淌血，像万箭穿心一般，痛彻心扉。他颤抖着轻轻抱着泠玉，像在哭泣：“我喜欢你，以前，现在，未来，丑也好，美也罢，我只知道，从我们相遇开始，我一直都在喜欢你。”

　　泠玉问：“如果我是妖，你还会娶我吗？”

　　“我不管你是什么，我莫佩此生只娶你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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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那天夜晚，莫佩揭开泠玉的盖头时，泠玉的脸上那条狰狞的伤痕不见了。

　　泠玉浅笑嫣然：“那天我是故意让你看见我身上的伤痕的。我说过我是妖，那些普通的伤痕是会愈合消失的。”

　　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的关系，还是因为那火红的烛光闪闪烁烁，莫佩只觉得眼前一晃，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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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的战争，他们一去便再不复返了。

　　黎军失利，节节败退。眼看黎军就要全军覆没，突然战场中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棵桃花树，桃花盛开之际又纷纷落下，如利刃一般飞速穿透衡兵的铠甲……原本鲜血四溅的战场更加血雾如幕，不久，厮杀声震天的战场便安静了下来，那棵桃花树花瓣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一道道天雷劈下，树干化为点点星光，渐渐消散，化为一个倩影倒在了地上……

　　莫佩立即扔掉手中的剑，疯了一般冲上去将泠玉抱在了怀里，泪流不止：“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的吗！”

　　泠玉极力想提醒他：“身……”后。

　　最终，监军提着剑背后捅了他们一刀。

　　他们死后，身体合化成了一块玉佩，飞向天际消失了。

　　站在云头之上的霄云子一甩拂尘，伸手握住了从凡间飞上来的莫泠玉佩，神色黯然。

　　他本是前帝后的挚友，知前天帝送给了她一块上古玉佩，便借来赏玩几日，岂料不慎遗落凡尘……

　　他便下凡尘找回那上古玉佩，不曾想，找到时，玉佩已经分成了两块，投入了轮回……
　　他作为他们的师父，陪伴了他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