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悲欢》零界点

66、第六十六章

　　无二硬按着易千由的头与长岚拜完堂，然后解开绑着易千由的绳子，将绳子缠绕回自己的腰上，接过长岚递给她的十万赏金，一言不发地走了。

　　她出了大公主府，去了城南的将军府。

　　“莫将军，你师姐泠玉脸上的疤痕已消。”

　　一身轻甲的莫佩闻言，淡漠的脸庞浮现一丝笑意，扬手让管家去把钱拿来，拱手道：“多谢。”

　　无二拿了赏金，对莫佩点了点头，返身……去了副将军府。

　　副将军冷珏无论人前人后都黑丝面具罩面，只余一双眼睛。

　　面具给人生人勿近的疏离，而那双眼睛却仿佛会说话般明澈和煦，心情都写在了眼睛里，一点也不像沙场修罗所该有的眼眸。

　　无二知道为什么。
　　因为冷珏就是泠玉。

　　无二离开家乡那年，漫无目的地从北往南走到了水源镇，随后与泠玉相识，泠玉告诉她最简单的挣钱办法后，她便北上到皇城，恰巧救了太子长麒……

　　早在莫佩救下太子长麒那年，莫佩被皇帝赐封为将，泠玉便是在那时化作冷珏参军，与莫佩一同征战沙场。

　　五年前因逆月司南被盗，黎国皇帝将怒火发在了讨伐衡国上，大有攻下衡国，使逆月司南归属回黎国的决心。于是五年前被封为将军的莫佩屡立奇功，冷珏紧随其后，成了副将军。

　　莫佩的师姐泠玉右眼处有一块殷红的疤痕，为早年被人砸伤所致。最后眼睛无碍，伤疤却消不掉。

　　莫佩听闻无二无所不能，便命人找来无二，问她可会医人容貌？无二便接了他的悬赏。

　　无二把刚刚莫佩给她的赏金全数移交给副将军冷珏，即泠玉。

　　泠玉数了数，五千两，面具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弯弯的，在笑，一会儿后眼色一变，眼尾吊起，目光沉冷，既高兴又生气地嗔道：“那个呆子，花那么多钱干嘛。”

　　用一个男人的声线说出这样娇嗔的语气，委实令人头皮发麻，幸亏大厅里除了她和无二，没第三个人。

　　“因为在他心里，你值。”无二如实答道。

　　无二认识一个总自称“本神”的家伙，每次想要让她妥协时便会顶着妖冶的男人外表，学女子娇媚的声音……故面对化成男人身发出女子音的泠玉时，竟觉有些意外的亲切。

　　莫佩不知道泠玉是妖，自然更不知妖怪不像凡人，普通的伤终会痊愈。换言之，泠玉脸上的疤痕早已消愈，不过是她始终幻化着那道疤痕罢了。所以无二去医治泠玉脸上疤痕这件事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她最多只是去了趟水源镇，登上山顶，坐在桃花树下和泠玉聊天而已。

　　悬赏赏金是雇主定的，无二只选择接与不接。

　　听了无二的话，泠玉开心地抱着钱嗤笑。

　　无二来找泠玉也是有正事，她道：“明天可以出发去妖族黑市换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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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无二回到钱庄，梳洗一番，再顺便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钱庄总管给她送来了一道谕令，也可以说是悬赏。

　　天一亮易千由就从房间里出来，烦躁地坐在大厅里，一晚上没合眼。

　　有个声音在心里劝道：这不正好可以让林云渡放弃吗？你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皇宫，如有天助的好事！你忘了自己真正的任务是什么？越早完成任务越好不是吗？刀尖舔血的生活还没过够？万一真有人雇无二杀你呢？他们已经知道无二可以压制住你了……

　　易千由出来没多久，长岚也跟着出来了，与坐了一夜思考人生的易千由相反，她睡了一夜，只是睡眠浅。

　　两人都还穿着昨天的喜服，长岚昨晚已把凤冠摘下，现在青丝如瀑散在脑后，几缕垂于身前，温婉明艳。

　　长岚知晓易千由的心情，任谁逼着自己娶一个既不了解又不喜欢的女人，都不会开心吧。

　　她坐到易千由旁边，低声道：“我只期望能与你做一日夫妻，你我没有夫妻之实，你可以写下一纸休书走了，从今往后长岚绝不打扰你。”

　　易千由叹气：“我非风流之人，既已娶你为妻便会负责，你也因为我花光了所有的钱，我走了你和府上的其他人怎么办？”他还是向自己心中的声音妥协了。

　　“相公！”长岚闻言，难以置信的喜悦之情将刚刚陷入低谷的哀伤冲散，站起扑入易千由怀里，眉眼间的笑意都要溢出了：“我好高兴啊！”

　　易千由嘴角微扬，眼帘半垂，眼底满是不忍，抬手抚了抚长岚的头，就像长辈对待晚辈那样，非要说清楚这种感觉的话，那便是兄妹。

　　易千由目前的心里最多只能把长岚当作自己的妹妹。

　　“相公，岚儿告诉你一件事哦。”

　　“你说。”

　　沉浸在喜悦中难以自拔的长岚道：“当年父皇不要岚儿是因为岚儿的脸，现在岚儿的脸好了，父皇会不会同意让岚儿回去呢？到时候就可以和相公一起享尽荣华富贵了。那些看不起岚儿的人也会对岚儿刮目相看了。”

　　“……”易千由连脸上的假笑都消失了。

　　他掰开长岚的手，推开她，起身打了个哈欠，扶额道：“我困了，先去睡了。”

　　长岚望着那个已经属于自己的修长背影，心安且愉悦道：“嗯，相公好好休息。”末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庞，自得地笑了，“看来相公也是以貌取人之人，之前他还因为岚儿的真容吓个半死，脸好后相公看岚儿的眼神都惊了。说来无二大人真乃神人，仅让岚儿闭上眼睛，一炷香的时间就好了，仿佛长了副新脸。以后有事都可以放心地找无二大人了！”

　　她似乎忘记了无二只接高额悬赏的事……况且十万和五万都够多少人倾家荡产了？

　　长廊檐下一排排的红灯笼随风摇曳，红纱帘幕和缓飘摆。易千由走到房门前，正欲推开房门。
　　是时，一名婢女手托浣洗好的衣物而来，打算放进房间里，见到易千由，她脸颊蓦地飘上红晕，弯腰，双手捧着盛衣物的托盘移到易千由面前，恭敬地道：“驸马爷，这是昨日浣洗的衣物。”

　　易千由眼睛眯起，抬手翻了翻衣服，看到衣服下面躺着的扇坠、银票、暗器、一卷黑色油纸，当即伸手接过托盘，另一只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平淡道：“你可以下去了。”

　　“是。”婢女应声，转身抚起面颊，半小跑着走了，暗道：丰神俊朗，白面无双，驸马爷好俊俏啊！

　　易千由睡意全无，脱下喜服，换回自己的金衣华服，把东西都揣回怀里，准备出去一趟。

　　至少无二除了长岚的那十万，还赚了他的十一根金扇骨，虽然扇骨为了装暗器，里面并不是实心的。

　　他出门，转头四望，随即招手唤长廊外修剪坛中花树的园丁过来，嘱咐道：“我先出去一趟，待公主问起，你再告予她我出去了。”

　　园丁问：“若公主追问驸马为何出去呢？”

　　“回去拿东西。”

　　园丁再问：“可公主就在大厅，驸马为何不亲自与公主说呢？”

　　刚踏出去两步的易千由有些不耐烦地叹道：“我刚跟公主说回屋休息，却又想起有事要做，现在去告诉她，她定会让我先休息再出去，说不定还要跟我一同去。嫌我身边不够危险吗？”

　　实际上以长岚的性格，别人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多半不会阻拦易千由，可易千由现在要说服的是一个园丁。

　　他说完，几步跑出去，飞身上了屋顶，再翻身，他已跳到屋顶另一侧，不见了。

　　易千由的金衣翻过来便是墨色布衣，打开黑色油纸，里面有一张特制的假面皮和一条黑色的发带。

　　他确定没人跟踪，换好一切，回到小村庄。易千由还没打招呼，在村头和其他孩子玩的历风行四岁大的儿子便高兴地扬起小手，喊道：“叔叔！”

　　“哧——”易千由的心灵受到了重创。师兄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他却连与心上人在一起都不能够。转眼，成了叔叔。

　　易千由走上前，蹲下来摸了摸历慢行的头，笑容和蔼地问：“小慢，你爹娘呢？”

　　历慢行撇嘴，小大人模样似地抱起臂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负气道：“不许叫我小慢，我一点也不慢！”

　　历慢行出生时，历风行要给宝贝儿子取一个诸如风驰电掣、雷厉风行、闻风而动之类表达“快”的名字，结果轩的一句，想让你儿子重蹈覆辙吗？历风行就只好反向取名了。

　　……以致任何人叫历慢行不是叫小慢，就是叫慢慢，这让历慢行觉得一点也不男子汉。

　　“那算了，小小历再见。”易千由起身，摆手道。

　　历慢行哼了一声道：“爹娘大早就去皇城里工作了。”

　　易千由返身，和蔼笑着抬手轻轻弹了下历慢行的额头，扬手向自己的房屋走去：“谢谢啦。”

　　历慢行愣了愣，然后拔起两条小短腿追上去，扯着易千由的衣袖，咿咿呀呀地想要拉住易千由，后脚跟着地，被易千由轻松拖着走了。

　　“啊啊啊，休走！我要弹叔叔一个脑瓜蹦儿！我要弹回去！”

　　惹得村人纷纷侧目。

　　历慢行的鞋跟从磨着的黄土地面，到顶着门槛，到屋内的石地板……

　　易千由无奈地摇头，蹲下身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弹吧，弹完就去玩吧。”

　　历慢行当即兴冲冲地放开袖角，跑到易千由面前伸起小手，轻轻弹了一下，哼哼道：“叔叔要我去玩，一定是准备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才不上当呢！”

　　易千由叹气，提起历慢行的后衣领把他放到门外，语气诚恳道：“叔叔累了，要睡觉，小小历去村口守着，如果你爹娘回来了，记得来把叔叔叫醒。”

　　说完“嘭——”的一声关上门，吓得历慢行打了个激灵，年久的木门上，尘屑成堆成堆地落，又呛得他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连忙跑开。
　　虽嘴上骂着：“哇，叔叔过分！”但还是回村头的家里，搬出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前的屋檐下，望眼欲穿地守着历风行和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