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悲欢》零界点

65、第六十五章

　　易千由抬头，无惧旁人眼光。低头对于他这一身“金钱易”固定的穿着来说，完全没什么遮掩的作用，相反，低头就代表他完全输了。至少昂首挺胸，表现出闲淡之态，可以迷惑他人，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自愿被抓的……咳。

　　无二扯着他走进偏僻的小巷，为了甩掉那一群尾随者，使出轻功极速奔跑翻跃，易千由又为了不摔个狗啃泥被无二拖着走，就只能用轻功跟上她的步伐。

　　她带着易千由从天下第一钱庄的后门走进去，找来钱庄的总管，吩咐道：“给我备一辆马车，马和马车都要尽可能的好，不需要马夫，明天我要用。”

　　总管恭敬地微笑躬身：“是，无二大人。”

　　无二之于天下第一钱庄，就是再生父母。没有无二当初把钱存进这个起初的小钱庄，也就没有如今每座城都有分行的天下第一钱庄。

　　易千由比较好奇：“你要马车干什么？”

　　无二是出了名的“穷”，穷在衣食住行。无论什么地方她都用脚走，武器从来不换，衣服都是灰布土衣，又从没人见她闲过，更别说进酒馆之类的食住休憩之地了。还有，她不走寻常路。何谓寻常？马车能驶过、马能跑过的路就是。难道她打算开始享受生活了？

　　无二眼珠一动，好似给易千由翻了个白眼？她的声音沉了一分道：“与你无关。”说着，拉易千由回到后门，继续赶路。

　　路上，无二鄙嫌道：“你的穿着太显眼了。”想不被人发现都难。从钱庄出来就接二连三被跟踪，甩掉一群还有另一群。

　　易千由耸肩：“正是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显眼，逃跑时换掉这身衣服才能行到光天化日之下于众目睽睽消失的效果，也才能抽身去办正事，才能进入普通的生活。况且平常时候这样穿不是说明我有实力，好让有钱的雇主主动送上门吗？”

　　……无二对此，好像又翻了一个白眼？这种事她都不需要担心，自会有人来求她。即便被人追杀也就只管逃，反正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追得上她。

　　不过也可以由这些鄙嫌的表情说明无二还活着，并非如传言中的那般无情无义，恍如傀儡。

　　最后他们来到东北向的一座府邸前。那座府邸四周林竹环绕，位置僻静，只有一条大道从市集延绵至府前。

　　府邸的朱漆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烫金牌匾，上有“长公主府”四个大字。

　　易千由还没来得及酝酿一下自己的心情，就被无二拽着，走上前去敲开门，扯了进去。

　　一跨进大厅，无二便毫不留情地使劲将绳子一扯，易千由趔趄地往前走了几步，无二又在易千由的背上推了一把，把易千由往一个戴着灰黑色银纹面具的姑娘推去，一如既往地冷淡道：“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面具姑娘只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圆睁，上前两步扶住易千由的身形，只是她那瘦弱的身子骨使不出多少力，最后就演变成易千由推倒她了……

　　姑娘害羞地垂下眼睛，低下了头。易千由则是赶紧爬了起来，有些颤抖地后退道：“你你你就是长公主长岚？”

　　姑娘被一旁的婢女扶起，站定，颔首点头：“嗯。”

　　“那个容颜尽毁的长公主？”易千由跨出大厅门槛，像遇见瘟神一样的避之不及，结果捆着他的绳子还被无二攥着。无二一拉，他就不得已又跨回来了。

　　姑娘一怔，缓慢的又点了下头：“嗯。”抬手脱下面具，扬起脸面向易千由。

　　她的脸仿佛面皮全部剥落，有一半结痂血凝，有一半殷红的血丝密布……

　　“啊——鬼啊！”易千由惊吓大喊出声，捂起眼睛，脸色苍白地往后退，而后被门槛狼狈绊倒。他闭起眼睛，挥舞着手不让长岚靠近。

　　长岚看到易千由的反应，慌乱失措地戴回面具，想去扶起他，脚却像扎根入地般挪动不了半分，眼神满是失落与哀伤。

　　无二伸手道：“再多加五万，我可以让公主你变得倾国倾城。”

　　“真的？”长岚闻言，那双唯一没有被毁的眼睛珠光晃晃，因无二的话再燃起了希望，但转念一想，她又黯然地低回头，道：“可我只有十万。”

　　她没想过无二真的能把易千由抓来，所以她当初押上的赏金便是她全部的家财。

　　无二伸手指向易千由，道：“他有。”

　　易千由吐血：“什么？！凭什么要我帮她付钱？她又不是我什么人！”

　　无二转身，双眼微眯：“她的委托是绑你来与她做夫妻，你说她是你什么人？你不是嫌她像鬼吗？正好可以让你的未来夫人变美，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或许是无二成为赏金猎人以来，第一次一下子说出如此多的话了，而且还是用在劝人上。

　　易千由不自觉愣了愣，他的耳朵没出毛病吧？这还是冷酷无情的无二？

　　他叹气，起身拿出那沓在路上无二扔给他的银票，抽出五张砸无二手上，没好气道：“钱我可以帮她付，但要我娶她，没门！”反正这多出来的五万本就是无二的，不过仔细想想，一来二去，无二最终得到的赏金依旧只有十万。她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不是强盗吗？忽然大方？

　　无二收钱入怀，冷哼道：“别拒绝得太早，免得我医好公主后你后悔莫及。”

　　易千由无所谓地耸肩：“是否喜欢一个人不是外表可以决定的。”被长岚的脸吓到也是装的。

　　“……”无二几不可见的一怔，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一身艳丽血衣的人，那张妖冶的脸庞时常带着温柔而神伤的笑。他曾说：“你性格不可爱，长相又普通至极，可本神喜欢你别扭的个性，喜欢你……虽不知道为何。”
　　“作为第一个被本神看上的人，你应感到荣幸，更应直接扑过来才对，跑什么？”
　　“天下第一的美貌、长久的生命本神都可以给你，但你为何还是拒绝本神？”

　　“为什么呢？因为你若把这些都给了我，你也就死了吧……”这是她五年来找到的答案。
　　无二的身上有一股神力，那个穿着血衣的神在她离开桃花镇时渡给她的神力。虽她一直不曾使用，神力却还是让她远超于常人。

　　无二垂眸，解开自己手上绕了几圈的绳子，突然如一阵风般跑到易千由身后，手起，再次将易千由劈晕。

　　“我去！又来……”易千由意识模糊前，骂道。

　　醒来后，他被捆在一张椅子上，绳子还是原来那条绳子，挣不脱的，算了。他抬眼瞥向四周，红烛红床帐，囍字贴窗，“不是吧？我是昏了多久，连喜房都布置好了？”低头，衣服都换成了喜服，不得不承认：很到位……

　　吱吖——

　　未几，无二开门走进来，解开捆着易千由的绳子，又把易千由的手反绑到身后，押着他走出去。

　　易千由右眼皮狂跳，转头问：“别跟我说你已经医好长岚了！”和无二待久了，所有不可能成为可能也感觉不奇怪了……只是偏偏希望这一次真的不要成为现实。

　　果不其然，事常与愿违，无二回了个字：“嗯。”

　　“好了现在我相信你是神仙了。”易千由一副生无可盼的表情。看天色现在是下午，除非无二神通广大到直接给长岚换一张脸，否则无论用什么药都需要一段时间让药发挥药效，皮肉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长出来的。只有神仙，挥手施法顷刻即好。虽然这世上又少了一个能打得过他的人，但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迂回的长廊红灯笼高挂，红轻纱帘收拢在廊柱旁，家丁和婢女来来往往忙里忙外，路过时都会停下，恭敬地行礼道：“驸马爷。”

　　易千由也由此开始了他于无二而言毫无意义地反抗，冲着无二大喊道：“你这是害了她！我给你二十万，你放了我不更好？”长岚恢复容颜就会被皇帝召回皇宫，他是一个卧底，只会利用长岚，皇宫又危机四伏，对长岚百害无一利。

　　无二哪里知道易千由话里的意思，收人钱财替人办事，面瘫依旧：“这个任务不需要杀你，我不接受双倍赏金。”

　　易千由心口郁结：“那你当初还逼我给你二十万？！”

　　无二道：“路上正好碰见，懒得抓你交差。”

　　“这就是你讹我钱的理由？现在怎么又有时间交差了？”

　　无二：“我可怜她。”

　　“你看到的仅仅只是表相，你可知你现在做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无二哪里知道其中缘由？一般人都会觉得一个公主有一个武功高强的驸马，容颜倾世是好事吧？

　　转眼大厅到了，一个红色的纤瘦身影便跑上前来，展颜笑道：“相公！无二大人！”

　　易千由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她，眼前人身形瘦弱，红艳裙摆如流水曳地，镶金腰带束腰，不盈一握的腰更显她的弱不禁风。她头戴凤冠，鎏金步摇晃动，柳眉若黛，杏眼娇羞垂下，鼻子小巧玲珑，两靥粉红，红唇微抿，嘴角上扬，肤若凝脂。因易千由的视线，她端庄站直，颔首，仿佛在等意中人的评价。

　　“你是长岚？”易千由不确定地问。除了长岚这府里哪个姑娘会穿喜服？除了这张脸，其他的都和之前见到的长岚一样，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瘦了。

　　长岚点头：“嗯。”

　　“我赶时间，快拜堂。”无二推易千由到厅中，催促道。死气沉沉的脸与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长岚招手对厅中的婢女道：“小姮，快去叫其他人过来。”

　　小姮微笑着应答点头：“是。”

　　被无二按跪在地的易千由叹气：“请问公主喜欢我什么？”

　　“还记得七八年前，你在大街上遇见的那个戴面具的小姑娘吗？那天你还送她回家了……”长岚小心翼翼地问。

　　易千由皱眉不语。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可怜她了。

　　长岚又道：“你是除了府里的人之外，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了，后来我一直都在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很厉害，但无二大人更……所以几天前遇见无二大人，我就做了这个决定。”

　　易千由冷笑：“我对你好只是因为当时刚下山不久，没听过你的传言罢了。”

　　长岚明知道真相极有可能是这样，可从易千由的嘴里亲口说出，心里的落差就如高山落入深涧。她仰起头，故作无事地笑道：“但现在我的脸好了，你不喜欢吗？”

　　易千由张了张嘴，无二知道易千由又会说刚刚那句“是否喜欢一个人与容貌无关”，抬手便点了他的哑穴，回身四顾看人也应该差不多到齐了，对长岚道：“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