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惊蛇 ...
-
会盟之后，北燕与西戎的联姻事宜在晋宁的自请与燕帝的首肯之下，很快便定了下来。只是燕帝虽则首肯，却不愿松口二人的婚期，只说两国盟约未定，不谈嫁娶。
众人都说这是今上不愿自家公主委屈之意，两国姻盟，岂可草率？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是离洹承诺助力拓勒王位之争所留下的条件，给二人尤其是晋宁反悔的余地。
“能得皇兄这般维护，晋宁也算是无憾了。”听得消息之时，晋宁正在凝香殿内与未雪对弈。一声“皇兄”里，满含敬重与感激。
“你们兄妹二人，可真让人头疼。”未雪自与离洹“争吵”之后，便没有再日日前往崇政殿，平日里倒是乐得清闲。
“说起来，此次还要多谢未雪你帮我。”晋宁一直为二人的争吵愧疚，便时常来凝香殿陪未雪打发时间，一派姑嫂和乐的画面。
“不必言谢，西戎虎狼之地，我也不知道这次帮你是对是错。”未雪看着对面的女子，一袭鸭蛋青轻纱长衫配竹根青长裙，容长脸上一派恳切与敬意，却是一个端肃中不乏机敏的女子。
一个想为兄长争得有益盟友，一个想为小妹护持一方安宁，一时间让未雪颇为感慨。若真如天下人眼中，强国联盟、海晏河清，也无不可。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西戎与北燕之间的盟约其实早该于先帝在位时便订立，但是战败方的西戎一拖再拖，所以才有了当年南凉的插足其中，让西戎得以寻得喘息时机。当年的凉帝寒祁山也正是瞅准了西戎王的心思，才任由爱女初生牛犊不怕虎般勇闯西戎王帐，待得未雪后来明白过来，那个为自己铺就后路的人却已经不在了。如若没有后来元婴与冷族的内外勾结，她应该已经顺遂地成为南凉的第二任女帝。
凉帝寒祁山的一步棋，同时为海渊助力不少。因为南凉的搅局，让携带国书奔赴西戎、时任礼部尚书的温世荣所有筹谋付之东流，令原本便不喜外戚势力壮大的北燕先帝离嵩南更为恼怒，使得一直被温家压制且自太子府起便追随身边的海渊有了反击的机遇，才有了北燕朝堂如今左右制衡的局面。
表面看似平静的北燕，背后却是数不清的暗潮汹涌，此次联盟消息一出，北燕前朝与后宫，早已人心浮动。传递消息的信使，已经兵分三路快马驶出殷都，一路向西戎、南凉、高尢而去。
崇政殿争执之后，未雪与离洹默契地将计就计，很长一段时间内二人都未曾见面，未雪更是开始称起了病，并把原本凝香殿增派的一干宫人以各种名义打发派遣，宫内一时流言四起，说是这个梅妃怕是去宠重病、命不久矣。
……
北方的夏日来得晚，但依旧酷暑避人，整个殷都都仿佛在同时祈雨。
五月初三日酉时末，钦天监薛堇正在崇政殿回禀天象观测预示，御座之上的离洹正一身月白纹银龙常服，执笔静听下首的奏报。
“今晚有雷雨，且可持续数日，缓殷都酷热。”薛堇的话音刚落，忽见殿外白光一闪，随后一声惊雷划破殷都天际。
“薛卿的预示倒是及时。”离洹放下笔，开口说道。
“陛下恕罪。”听得燕帝话语，薛堇连忙跪下告罪，为自己延误时机懊恼。虽有凉风自殿外吹来，却仍旧汗流浃背，倍感惊心。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离洹略皱了皱眉，起身步下御座、走出殿外。此时大雨倾盆而下，一晃一晃的白光与一声一声的惊雷交错，仿佛殷都的许多个夜晚一般难以平静。
李顺见此情景，忙上前小声回禀道：“凝香殿已增派暗卫，陛下且放心。”
离洹自然知道今日安排，但是心中却不知为何心绪难安，索性回头交待李顺：“你且留下应对薛堇，孤前去一看。”
“陛下——”您这么走了，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可是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李顺摇头回到殿内，对着薛堇仍旧匍匐的背影，又是一阵头疼。
“薛大人还请回去吧，天象瞬息万变，陛下不会怪罪。”李顺迅速整理仪容，掐着尖细嗓音看着薛堇淡笑道。这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却也不是能够得罪的。
“多谢侍丞大人。”薛堇听得殿外二人对谈，还以为是李顺在燕帝面前美言，忙不迭道谢。
“嗯。”李顺倒是未加解释，应了这声谢。
……
自再一次遣散宫人以后，凝香殿更显安静了，原本常来的晋宁也开始在太后跟前聆讯婚嫁事宜，便是林嫣也传话说离忧染了些暑热，不便前来。
连着几日不曾有客到访，酷热无聊的未雪让弋月将暗室地窖里藏着的陈冰放在殿中四角解暑降温，使得凝香殿越发清幽了起来，倒是给了人安然入梦的好环境。
只是今日的这雷声却并不能让人好眠，倒是让未雪心内无端地生出了丝丝的惧意：“弋月——”没有人吭声，倒是在雷声停歇的一瞬间，听见了细碎的“咝咝“声。
未雪觉得奇怪，弋月跟随她多年，向来不会离她左右，更不容说此般雷雨天，便打算起身出去看看。只是刚刚撩起纱帘，就见一道白光掠过，不远处数条细长油亮的银环蛇匍匐着向床边而来，绿色的眼睛在暗夜里发出幽光，红色信子吐出，发出“咝咝“声，如果不是惊雷稍歇，怕是直到床边都听不出来。
未雪只觉得寒毛根根伫立，尽管早知道床脚与床幔四周被撒了雄黄粉并悬挂袪蛇香囊，但心内的恐惧却未减分毫，几近空白。
“啊——“离洹刚行至凝香殿不远处的回廊，便听得一声凄厉的女声响起，脚步不觉凌乱了几分。慌忙冲到殿外，颤抖着手大力一推殿门——“哐当”
原本直逼内殿不放的蛇群被惊吓，迅速调转目标，向着殿门口掠来。
“陛下小心！”一旁跟随的暗卫立时上前护驾，挥剑斩下数条，大殿内一时腥气弥漫。
离洹顾不得脏污躲避，不停步往内殿而去，身旁暗卫则随侍身边护驾，只低头一路斩杀蛇群，再无言语。
刚挥开内殿的珠帘，此时一阵夹杂着血腥气的凉风从旁而过，吹起不远处的床幔，离洹一眼就看到那张煞白的小脸——未雪身着槐花色的寝衣，满头青丝零乱地披散着，整个人缩在丝被里，坐在床中央发抖……此情此景，看得人一阵心纠。
离洹忙上前将人从丝被中捞出来，起先未雪还一阵挣扎，带看清面前的人以后方略带迷茫与失落地放松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离洹看懂了她眼中的失落，咽下心头涩意未曾说破，缓了声音答道：“自然是收尾来了。”就如同他们约定的，未雪负责引蛇出洞，离洹负责料理后局。
话音刚落，便打横抱起未雪向殿外走去，留下一干人等收拾凝香殿的残局。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消磨了未雪太多的心力，待得此时放松下来，便不知不觉在离洹怀中沉沉睡去，离洹低头看了眼那张毫不设防的睡颜，微不可查地牵了牵嘴角。
回到崇政殿，李顺早已领着女医候在一侧 ，离洹将人安置在内室的寝殿中，留下女医随侍一旁便回了大殿中，此时负责守护凝香殿的暗卫首领卫巳与弋月二人正跪在御座前听候发落，两旁站着的便是李顺与刚刚被离洹留在凝香殿处理残局的另一暗卫卫寅，四人或跪或立，皆不敢言语。
离洹不紧不慢地踱步至御座前，振袖安然坐下，眼风扫了扫下首四人，才状若无意般开口：“今日之事，缘何至此？”
两旁站立的李顺与卫寅盯着中间的二人，满脸犹疑。心知犯下大错的卫巳一脸愧悔地开口：“雷雨前有人易容成弋月姑娘的模样称梅妃娘娘被黑衣人劫持，属下一时慌乱信以为真，直到在离凝香殿破远处的废弃宫殿里找到昏迷的弋月姑娘，才明白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易容？你卫巳成为陛下暗卫多年，还能有你看不出来的易容？”卫寅一脸惊奇，忍不住问出声来。
“请陛下赐死罪！”卫巳未答卫寅问话，只那一脸羞愧却早已明了答案。
“不知弋月姑娘怎会昏迷出现在废宫之内？又怎么有人能够易容成你的模样，骗过警惕的卫巳？”李顺发觉卫巳话语中的不对，转而问起一旁未发一语的弋月。
“不知娘娘现下可安好？”弋月并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未雪的安危。
“她已安睡。”却是离洹突然回应。
“多谢陛下。”弋月敛衣整袖拜下，方缓缓道：“酉时初刻，内务司来人传奴婢去领这月的份例，行至半路却被贵妃娘娘宫里的人拦下，说是贵妃娘娘额外有礼赠予我家娘娘，奴婢不疑有他行至道旁，却被几个壮妇击倒迷晕，醒来便被赶来的暗卫救起。”弋月没有明说的是，她本欲动手收拾几个妇人，可却不知为何腰间被一股奇诡的力量死死抵住，施展不出。
“贵妃？”离洹没想到温家也忍不住动手了。
“属下已命人将易容者捉拿，似是樊美人身边的侍女清音。”一见昏迷在废宫中的弋月卫巳便察觉不对，迅速派人回还，终于在太液池畔拦下“假弋月”。
“呵，孤这后宫倒也真是热闹呢！”高尢、冷族一起做局，刚好一网打尽，温家这头也该敲山震虎了。
……
今夜的皇城注定无眠，崇政殿灯火久未熄灭，温贵妃的颐华殿与樊姬的云绡殿也灯火通明。
“姑姑，我有些怕。”温贵妃斜倚在榻上，拽着一旁常姑姑的手慌乱道。
“娘娘放心，陛下还是顾忌温家的。“常姑姑拍了拍温贵妃的手，安抚道，只是他也不知道陛下顾忌的底线在何处。
……
“青音怎么还没有回来？”已是戌时末，凝香殿那边却仍旧未有消息传来，樊姬有些坐立难安。
“美人不好了，青音被拿了！”正在樊姬胡思乱想的时候，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红灵回来了。
“什么？！“樊姬瞬时从榻上站起，连声喝问。
“说是被人在太液池边被当成刺客捉拿，被守夜的宫人看见了。“红灵一惊，慌忙告知刚刚探听的消息。
刺客？怕是遮掩的说法，青音肯定暴露了。
那么，只有丢卒保车了。
樊姬眯了眯眼，迅速谋划好了退路。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惊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