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决明子不减肥

30、彩云心思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是很明白，刘老夫人在平常并不是一个刻薄尖酸的妇人，为何会对我，或者说我和她儿子的这段情感如此排斥，并在我面前表现得这样不近人情。她每天清晨起床便先礼佛，从不间断。遇到有人上门讨口水喝或者讨口饭吃，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也不会表示出厌恶或者轻视。在大街上遇见乞丐甚至会掏钱买吃的施舍。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单单对我这样残忍？”
　　“自从她来到我们住的地方，我便日日小心伺候着，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好脸色，但是我自问也从来没有不尊重过她。所幸他一直比较维护我，也会时时安慰。我便觉得什么都值了。当然，那段时间除了比较压抑，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委屈。刘老夫人只是冷漠刻薄。多是言语上的不屑，我也就和他一样，想着只要他考上功名就什么都好了。”
　　“后来有一天，好像是下着小雨，我觉得有些困倦，就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打开门想到院子里去透透气。刘老夫人也在院子里，我跟她问好她照样冷哼一声没有搭理我，我站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准备转身回去，刚刚转身就觉得头晕的厉害，一不小心将刘老夫人拽到了地上。老夫人脚扭了。”
　　“当然，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拽了这一把能将老夫人脚扭了我是无论如何不会伸出手的。脚扭了生活上便只能由我来照料，那一天，她要起身我去扶了一把，被狠狠一把推开。好像还说了几句很难听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觉得简直不能忍受就回了两句，委屈得只想哭。老夫人举起拐杖戳了我一下，那一下，戳掉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云灿顿了顿，继续回忆。其实云灿没说的是，刘老夫人这一拐杖打掉了云灿的孩子，却没有一点惊慌和反悔。哪怕看见云灿躺在地上鲜血蔓延，也不过一句“你自己没站稳。”刘开回来，刘母甚至说过：“想趁着怀了孩子拿捏我，却没想到自己一摔把孩子摔掉了，你去劝劝她，这孩子跟她没缘分。”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丢掉了孩子，伤心欲绝，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更不愿他再这样为难。当然，其实也是有点怨恨的，怨恨他不过轻飘飘的一句孩子以后还会再有就不再多说。那段时间情绪很低落，走到洛水边上没怎么留意，只是试探性的往水里迈了一步，就被水卷走了，然后被王爷从水里救了起来。”
　　云灿脸上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变化，更没有无法述说的扭捏，声音一直很清晰，思路也很连贯，在回忆过程中已经很少用到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词语了。
　　“我不是跳水，我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掉下去之后立马被水呛了，很难受，脑袋一发昏就觉得这样死了也好。没想到被宁王救起来了，我不想回去，就跟着宁王来到了宁王府，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也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方青冉默默听完，不可置否。示意云灿继续。
　　“但是我很介怀的是，没有人记得我失去的那个孩子了。那个孩子还很小，还没有开始长大，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生命存在。失去了那个孩子，我只是不甘心，抑郁和痛恨，多半都是为自己的没有光明的生活。”
　　“可是，很奇怪，失去孩子当时的我都不觉得有多难受，却在进了王府逐渐对整件事情释怀的时候才发觉遗憾。那个孩子太小了，我没有感受过血脉相连的奇妙，也没有过为人母的喜悦。但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越久，我就越难过，那一滩血在我的眼前就越加清晰。至今我都还能感受到滚烫的血流过小腿时的粘稠感觉。而除了我，没有人还记得，这个世界上原本应该有这样一个生命存在，他将借由我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渐渐成长。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成为一个孩子就被抹杀了，而我还没有感受到怎样逐渐成为一个母亲就被剥夺了这权利。”
　　“我今天在相国寺看见他，只是不想再去打扰他。看他的样子现在应该和谐美满。过去的事情就应该让他过去，既然我从洛水里死里逃生都没回去找他，现在当然更不可能再去打扰他的生活。我知道王妃对我很好，但是我真的不恨他们。所以不要为我打抱不平，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我不想再计较了。”

　　“我今天晚上过来，也不是为了寻求王爷王妃的帮助，说真的我并不恨他。或许当时从水里被捞出来之后确实恨过他，但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在王府的这几年里生活很安逸平静，我早就想通了很多事情，也早就不再怨恨了。当初他的娘亲那样逼迫他都没有放弃我，后来也在自己能够做到的范围内全力护着我，他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换做是我，要是我的娘亲还活着以死相逼，我也未必能像他一样顶着这不孝的压力还坚持自己的情感。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通了这一点，我就没有再怨恨过了。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大部分人都浑浑噩噩本能度日。如果没有遇见刘开，我也就将看着弟妹长大，在舅舅的安排下嫁给一个家境还算殷实的人家，相夫教子平稳过日子。可是，不是人人都能遇见我看到过的美丽月光，既然是我遇见了，那么对于这件事情本身，我就不该再多埋怨。更何况，出走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觉得很美好。这种美好，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其实应该感谢他让我的生命在那些时间里灿烂过。”
　　云灿说完，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看方青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为我出头了。今日王妃护在我的身前，我便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比我的想像和理解要更加温暖一点。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最幸运的，就是当年被王爷拉出了洛水。如今，王爷王妃对云灿之恩情，如同再造父母，云灿定结草衔环以报。”
　　云灿走后，方青冉仿佛看见云灿头上顶着圣母玛利亚的金圈圈，背后还有一双隐形的圣洁翅膀。被人这么欺负居然都不生气，太不可思议了。
　　宁王没什么表情，这是云灿自己的事情，别人本来就不该多问，现在问了，人家说了不用管，那么这件事情就该到此结束了。
　　而苏行此刻表情就比较微妙了。苏行从小孤身一人，在王府里得到了彩云的很多照顾。彩云本身是个贤惠善良的女子，正是苏行所向往的家庭的温暖。如今听完这个故事，觉得自己心里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好像是自己被人欺负了一样。站了一会儿，小眼睛眯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青冉听完彩云的述说，转过身，对着宁王，宁王在彩云走后已经又将面具摘了下来，方青冉笑着问：“宁王觉着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宁王斟酌着开口：“这毕竟是彩云自己的事情，如果她有心报复，早就该跟我说了。可是这几年彩云对过去是只字不提，我觉得没必要追究了。再说，这是彩云和刘开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代替她处理？”
　　方青冉听完，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便回道：“曾经有人说过“世途茫茫如夜海，一波崛起，触新月之明光，苟不然者，又乌足以道生命之意义。”两情相悦，纵使最终劳燕分飞，外人都无可厚非。”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是刘开的母亲手里欠着彩云一条人命还无心反省，我看着很不开心。况且今天那个老妖婆指着我的鼻子怒斥，我还没跟她算账呢！看来这几年她日子过得太好，越发嚣张了。”
　　苏行赶紧点点头，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附和得掷地有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