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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曾经沧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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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青冉入王府的那天,彩云也是提着这盏荷花宫灯,一个人安静穿过整个王府,去见到了方青冉的第一面。那个时候的彩云很强烈的感觉到王妃非常冷漠,可如今的王妃却热心的有些反常,有点类似当初刚来到宁王府的自己,为了寻找活下来的意义而努力关注所有人。
到了自己的住处,彩云吹掉荷花灯,进了房间。干坐了一会儿,然后从自己的梳妆台的抽屉最深处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把玉梳,玉是很普通的玉,摸在手里更像是一块石头。这把梳子是当初自己跟着刘开离开,刚刚找好房子时在路边一个小店里买的。那个时候两个人根本没什么钱,自己出门时虽然带着多年存下的私房,但也确实不多。刘开自幼家境清贫,也就是考上秀才以后才有改善。这把梳子其实也不是必需品,对当时的两人来说是极其没有必要的奢侈品。
当时刘开说给自己买点东西,玉器铺子里东西很贵,更何况有情饮水饱,本不打算买什么看看就走。转头在角落里看见这样一把小梳子觉得很可爱便多看了两眼,刘开什么都没说也没听自己的劝告买了下来。到现在自己都还记得当时装这把梳子在怀里的幸福感。
那天算起来是两个人成亲的日子。没有三书六聘,没有高朋满座,更没有花轿嫁衣。不过正厅点着两只红蜡烛,自己头上搭着一个红盖头。刘开掀开自己的盖头,在暧昧的红色烛光里笑得万分缱绻:“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刘开的妻子,此生我定不负你。”
那段时光,两个人天天在一起觉得简直怎么过都过不够。自己洗手作羹汤,打理家里一切事务,内心充满了女主人的自豪感。那把梳子放在梳妆台边,每天都用着,有时候梳头发梳着梳着就忘了,然后不自觉的就笑起来。更为甜蜜的时候,便是刘开拿着这把梳子,用那双温暖的双手生疏地为自己挽好头发,插上一只朴素的木簪。刘开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温书,有时也仍然会教自己念书,那清朗的读书声,像一片又一片的杏花开放在自己的眼前。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快乐的日子总是太过短暂,而且在回想时显得过分虚幻。我们的记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会对我们曾经经历过的进行改造,美好的东西回忆起来会越发美好,而那些不美好的,经过时间的挑选和改造,也就变得好像不再那么激烈。人啊,就是太过于脆弱了,总是希望只记得好的,忘却悲伤痛苦的。释怀变得这么简单。
在王府的时候,自己想的最多的就是:我为什么还活着?
人为什么活着呢?为了金钱利益可以活着,为了亲人血脉可以活着,为了权利可以活着,为了爱情可以活着。那落入这样不堪境地的自己,却还在为什么而活着呢?
再到后来,彩云就安静的看着别人怎么活着。突然发现,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还有更多的人活得很艰难。作为女孩子,比自己命运悲惨的不计其数,然而这也终究不是自己活着的原因。
有一天,彩云在王府花园里也这样站在门廊下看春雨。一双燕子在雨里飞过,彩云看着这双燕子飞啊飞飞啊飞,从雨里飞到树下,从树下飞回雨里,又从雨里飞到房檐下,从房檐飞到凉亭上,最后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就不见了。彩云突然明白了:追寻生命的意义和问自己为什么而活着这个问题本身太没有意义了。活着,这是一个事实,无法争辩。世人艰难生存,更是大部分人都遵从本能过日子,出生成长,嫁娶延嗣,衰老死去。仿佛都是一样的,可是到底是不一样的。
自己遇见刘开是上天的安排,从中得到的幸福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并没有半点掺假。那么多人成为夫妻却没有实在感情,相敬如宾又各不相干。爱情是如此美好的东西,又是如此难得的东西,自己已经得到了,就不应该得寸进尺再要求更多。曾经沧海难为水。现在的寂寞,也是繁华过后的寂寞,曾经的那片沧海,是最美丽的事物,只不过没有被自己拥有太久。拥有过总比没有过要好。因为拥有过,所以知道,有一支杏花,区别于世上所有的鲜花,有一晚上的月光,比所有的月光加起来都要明亮。有一个人,比之自己这一生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特别。曾经获得的快乐是那样真实的,不能因为后来的凋零就否认鲜花曾经盛开过。那些,不是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但却是自己活过的证据,不可磨灭,单属于自己。
那天看完微雨燕双飞,彩云就将这把小梳子收了起来再没有动过。
今天在相国寺遇见刘开,彩云一开始居然没有认出来,好不容易认出来之后也并不觉得惊喜。就像被自己亲自埋起来的心事突然有一天没经过自己的允许突然被打开了,自己很惊慌。但也没想到,王妃居然会护在自己身前。
王妃是个很特别的人,喜怒无常动静皆宜,心思深沉却又坦率真诚。之前表现得冷漠高傲,如今却热情开朗。敏感的彩云意识到王妃如今的状态并不像是真的快乐,却也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这边彩云摩挲着自己的这一把梳子。刘府里刘开的书桌上正静静躺着一只荷包,荷包上绣着两只燕子。旁边还绣了一句“燕子双飞时,绿水人家绕。”而这字迹是自己的。时间久远,这曾经精致的荷包上,绣线的颜色正在变得浅淡,而且因为主人的把玩早已经发毛,但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不过今晚没有光芒洒落,弯弯的像一把刀子,不知刺中谁的心事。
彩云站在门廊下正在发呆,苏管家悄无声息的就出现了,还极为反常的先向彩云见了礼,才出声:“彩云姑娘。”
彩云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玉梳落下去。苏行眼疾手快,上前一脚准确无误的踩在梳子上,只听咔咔两声,苏行极为抱歉的蹲下身,将这惨不忍睹的梳子一片一片捡了起来,十分真心的抱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摊开手一看,梳子碎得十分彻底。彩云还没接话,苏管家接着非常大方的表示:“哎呀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怎么碎成这样啦。我去找人给你修好吧。”然后迅速撂下一句:“王妃说,彩云姑娘今日受了惊吓,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啊对了,夜里天凉姑娘早些歇息吧!”说完转身就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徒留下目瞪口呆一句话没接上的彩云。
苏行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要经过王府的荷花池子,走到边上,苏行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这把破梳子扔了进去。拍拍手,心满意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