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老》见昀

6、唤安（三）

　　段然去把段小七叫了起来，小七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跟着段然往外走，看到了长身玉立的站在厨房门口的叶唤安，黑漆漆的大眼睛有些愣神。

　　段然以为小七忘记叶唤安是谁了，道：“小七，不记得你昨天晚上问的大哥哥了吗？这是叶唤安哥哥。”

　　叶唤安走过来，半蹲在段小七身前，笑道：“你就是小五的妹妹啊，我听姜鉴提起你了，你好啊小七，我叫叶唤安。”

　　叶唤安抬手，段然没来得及阻止，他摸了摸小七的头。

　　意料之外的事，很讨厌陌生人接触的小七炸毛的情景并没有出现，段小七有些愣愣的看着叶唤安，段然一阵欣喜，以为小七进步了。

　　“我妹妹不太喜欢说话。”

　　叶唤安也不在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糖，塞给段小七：“没事啊，小七是很可爱的孩子嘛，我有个弟弟，可惜是个混小子，脾气特别爆，从来没有过像小七这么安静的时候。”

　　段小七愣愣的握着那把糖，眨眨眼，毫无预兆的留下了两行泪水。

　　突如其来的眼泪让两个男人同时一愣，段然蹲下身抱住段小七，焦急道：“小七？怎么了？小七？”

　　叶唤安立刻给段然让位：“抱歉，是我做了什么......”

　　“不，不是你的问题。”

　　段小七在段然怀里无声痛哭，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忽然，一声嘶哑而细微的，几乎不像是小孩子的声音传来：“哥哥......”

　　段小七哪怕面对段然也不多说话，更别提这里还有个叶唤安。

　　段然心里一紧，连声安慰道：“小七，哥哥在这里，没事的啊，没事的！”

　　“不要......火......”

　　小七莫名其妙的说了三个字。

　　段然：“火？小七不喜欢火吗？那我们不看了。”

　　可他没有注意到，叶唤安的身形一瞬间僵硬起来，一晚上恢复的不算多的血色再次退了个干干净净。

　　段然哄了许久小七才缓过来，是叶唤安把差点炖干了的兔子盛出来，连饭和碗筷也备好了，段然本以为叶唤安是个少爷应该不会这些，却没想到是他想少了，小七还抱着他不肯撒手，段然对摆筷子的叶唤安道：“麻烦你了。”

　　叶唤安：“没事，孩子要紧。”

　　“对了，得给姜鉴留出来一份。”段然揉揉逐渐停止抽泣的小七的头，“小七这丫头吃上肉就停不下来。”

　　叶唤安：“不用，孩子还在长身体呢，姜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能想着自己答对好自己的。”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家的侍卫，虽然有点傻，还请小五别嫌弃。”

　　姜鉴听到了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就这么一早上的功夫，“孩子”就比他还重要了。

　　不过孩子这个称呼他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段然百思不得其解。

　　段小七的脾气一直都来的快去的也快，段然都快习惯了，而且肉的吸引力果然是巨大的，小七抬起头抽抽鼻子，看到桌子上炖好的的兔子，两眼直放光。

　　叶唤安的先见之明可能是瞎掰的，但段然的手艺确实不假。

　　因为叶唤安是病人，段然没有往汤里放太多油，金黄的土豆块炖的滚瓜烂熟，汤汁的味道全炖进去了，兔子肉轻轻一夹便能脱骨，香气扑鼻，山村做饭本来也不怎么放太多调味品，可喝一小口汤，鲜味立刻弥漫在唇舌间。

　　叶唤安道：“嗯，果然很好吃，小五好手艺，姜鉴吃不到，让他后悔去吧。”

　　叶唤安吃饭也是斯文儒雅，段然看着他居然能用筷子把兔子骨头上的肉剔的一干二净，绝不是一时能练出来的手艺。

　　“嗯？小五怎么不吃？”叶唤安又剔干净一块肉，看段然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只是把饭全吃了。

　　段然默默看着小七，叶唤安目光随着他扫过去，也有点发愣。

　　段小七面前的骨头已经有叶唤安的三倍之多，因为吃的太急又不肯仔细剔肉，连骨头都被嚼的粉身碎骨，段小七眼睛还有些发红，却目光炯炯的盯着一盆兔子，一块一块又一块，嘎嘣嘎嘣的嚼骨头声都能带着周围的人一起食欲大增。

　　段小七一吃上东西就顾不上别的了，还得段然给她擦嘴，叶唤安想了想：“小七，换牙了吗？”

　　“没换，但她牙很顽强。”段然指着那堆可怜的骨头，叹道，“这还是我纠正过的，要不以前连骨头都一起咽了。”

　　两人对视一眼，叶唤安笑着摇了摇头，把自己剔好的肉推到段然面前。

　　“不用的，我吃饱了。”段然一愣，“我早上不怎么饿。”

　　正常人饭量和活动多少都是成正比的，尤其是村子里的劳力，出门干活之前都得在家里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奇怪的是段然饭量不大，力气却比谁都大。

　　要不是为了照顾段小七和叶唤安，早上他一个馒头就能解决一上午的饭，甚至有的时候还不吃。

　　叶唤安道：“可我刚醒过来啊，也感觉吃饱了，要是浪费了就不好了。”

　　段然眨眨眼：“你真的吃饱了？”可别是不好意思多吃。

　　叶唤安笑道：“嗯。”

　　得到了肯定答复，段然把兔子肉挪去了段小七面前，小七嘴一张，瞬间就连个肉星都不见了。

　　“......”叶唤安道，“小五啊，你要是有个孩子，不知道会被宠成什么样子。”

　　“大概不会有的。”段然说完发觉叶唤安看他，“我家里的情况也没法娶妻，不打算耽误人家姑娘。”

　　“小五，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温柔？”叶唤安放下筷子，缓缓道，“想的很多，还会为人家姑娘考虑，这世上多的是明知照顾不了却还要娶妻生子过日子的人，到头来日子和孩子都弄的糊里糊涂，还不如不娶。”

　　“那算什么温柔啊，我只是这么觉得。”段然见小七清空了所有碗碟——段家就是这点好，从来不会有剩饭，便起身收拾碗筷，“你......唔，唤安娶妻了吗？”

　　“未曾，我在等人。”叶唤安凝视着段然，本想帮他，却发觉自己有点添乱，只好又坐了回去，“只是思虑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可能耽误了命定之人，若我喜欢什么人必定不会耽误人家大好年华，喜欢便是喜欢，哪怕要黄土白骨又怎样，大不了到了黄泉我还是护着你。”

　　段然一个情感经历为空白的人，听的愣了愣，感觉叶唤安似乎话里有话：“是个道理，但你是在劝我成家吗？”

　　“不，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叶唤安极为认真，“我不会让你为难。”

　　段然和叶唤安明明只是认识了还不到一天的几乎是完全陌生的人，可就这么一早上相处下来，却像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一般。

　　段然除了包蒸也没什么真正能交心的朋友，说实话，这样的感觉很舒服。

　　姜鉴就在此时跑了回来，刚一进屋就道：“好香！段兄你们吃什么了？少爷，您出来了？”

　　段然洗干净碗筷，擦着手出来，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姜鉴：“你回来的好快啊？”

　　才多大一会儿啊，往返镇子一来一回，还真的把整个老虎都卖了！他是御剑飞的吗？

　　叶唤安瞄了一眼姜鉴的靴子，神情有些微妙。

　　姜鉴笑道：“我会功夫嘛！怎么样，段兄，我说到做到吧，全卖掉了！你看！”他张开手心，段然一看，他手里躺着一块黄澄澄的......金子！

　　金子？！

　　叶唤安长叹一声，无奈的以手扶额。

　　“......”段然愣在那里，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姜兄，你是......去打劫了吗？”

　　姜鉴困惑道：“段兄这是说哪里话，那么大一头老虎，这是个公平价啊！我可没有坑人！”他还以为段然担心他砸人了，转头一看叶唤安的神情，再怎么样也感觉到不对劲，顿时有些紧张：“少、少爷，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段然心道整个镇子上十分有钱有可能把整头老虎都买下的只有柳听风他家，可柳听风也不可能用这么大的金子来买老虎啊！

　　镇上根本没人会花金子，因为根本周转不开啊！

　　段家门外忽然想起了纷杂的脚步声，段然还以为被打劫的找上门了，结果一打开门，才发现以老村长为首，村里几十户人家的人全来了。

　　“村长？”段然道，“你们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他发现包蒸被挤到了人群后面，跟着他爹，正在拼命的向他使眼色。

　　段然看明白了——为了老虎。

　　包蒸这个大嘴巴！

　　老村长激动的道：“小五啊，村长爷爷问你，那头在山上祸害人的大老虎，真让你杀了？”

　　段然：“啊，是吧。”

　　村子里的人顿时一片哗然：

　　“那可是老大一个大虫了！了不起啊小五！”

　　“上次我在山上远远一见到那大老虎腿都软了，听说它还吃过隔壁村的人，凶的很！小五，你怎么办到的？！”

　　“那个，五哥......”有村里的姑娘红着脸，提着手里的吃的，“你还没吃早饭吧？这个给你吃。”

　　段然：“......”

　　对于这个话题之外的意外，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什么是吧，是就是！”包屠户走上前来，一巴掌拍向段然后背，“好小子，包叔就觉得你将来肯定能有出息！我家臭小子说你可是一箭就把那老虎射死了！哈哈哈！好！”

　　包屠户很喜欢段然，甚至一度想把自己的手艺交给他，这一下带着的完全是长辈对后辈的欣赏。

　　可段然不那么觉得，段然只觉得脑后生风——凭着包屠户的手劲，能把他拍个跟头。

　　下一刻，包屠户的手，却被另一个苍白修长的手，牢牢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