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老》见昀

5、唤安（二）

　　叶唤安再次爬起来的时候，距离他躺下还没到三个时辰，做了一晚上梦，可好歹起来的时候没有头昏脑胀的。

　　金钱的动力是巨大的，想起那头待宰的老虎，段然立刻轻手轻脚的爬起来，给踹被子的段小七掖了掖被子，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全身上下都是钱啊！

　　还得在搬走之前处理一下，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全部都一天卖掉肯定是不可能了，不过这个皮毛的花纹不错，又没有破损，应该值不少钱，可是小七要是能有个冬天戴的小老虎帽子应该会很可爱......

　　好纠结啊！

　　段然有些气馁的拿出他昨天出了老虎以外的战利品，那一只鹰和一只半兔子——昨天他还没忘了把老虎吃剩下的半只捡起来带走。

　　段然犹豫的时候，屋里开门的声音传来，姜鉴探出头：“段兄，起这么早？你这是要去卖老虎吗？”

　　姜鉴浑身上下还算整洁，眼底下有点淡淡的青黑，应该是一晚上没睡，一直守着他家少爷了。

　　“嗯，”段然刀工还不错，但对老虎下手也是第一次，想起姜鉴是大家的侍卫，说不定见过老虎是怎么卖的，“姜兄你知道该怎么卖吗？我就知道皮肯定能买些钱。”

　　“这简单，”姜鉴挽起袖子，似乎想亲自下手，可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段兄，这老虎你不如交给我，我直接整只拿出去给卖了，也算还你那昨晚的收留之恩。”

　　“什么收留之恩，举手之劳哪能那么麻烦你。”段然指了指屋里，“你不用照顾你家少爷吗？”

　　“少爷......已经醒了。”姜鉴看起来有些犹豫，好像一提到叶唤安，他整个人就非常苦恼，“其实，段兄，我家少爷想见见你，为昨天晚上的事和你道个歉，。”

　　“道歉？”段然想起叶唤安吐血的情景，总觉得像是自己把人家吓成那样的，再说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些事，摆摆手，道，“不用，我还得赶着去镇上的集市，家里酱油都没了。”

　　“......”姜鉴牙疼的心想他家少爷那么玉树临风一个人，对您的吸引力居然还没有酱油大吗？

　　正常人的思维不应该是，看你们穿着那么有钱的样子，能搭上话应该比较积极吧？

　　不，如果是这位的话，就不能那么想。

　　姜鉴眼中忽然浮现出一丝怀念神色，转瞬即逝，段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姜鉴深深看了段然一眼，二话不说直接再次扛起那只老虎，作势就要往外跑：“总之这就交给我好了，不用那么麻烦，您别沾手，保证连根毛都不剩下的给您卖的干干净净，还请您千万去看看我家少爷啊！”

　　“姜兄！姜鉴！”段然一愣，姜鉴就像风似的跑了出去，段然连忙追人，“我还没说我要买什么！”

　　他真是对这“强买强卖”哭笑不得。

　　姜鉴又跑了回来，事已至此，姜鉴大有死也不放手的趋势，段然便也不耽误时间。

　　把那只鹰也交给姜鉴，拜托他要买的东西之后，姜鉴忽然像破罐子破摔似的，道：“段兄，我家少爷那个性子，从小就是，想要什么从来不喜欢明说，特容易让人误会，您......您多费心吧！”

　　段然看着姜鉴跑的飞快的背影，心想这是让他注意一下早上叶唤安想吃什么吗？

　　叶唤安那副样子，连药也没吃，是得好好补补。

　　那就炖那只完好的兔子好了，半只的可以等这对主仆走以后再说，想来要是大少爷可能不会太喜欢吃老虎碰过的东西，家里的粮食还够，姜鉴早上没吃饭就走了，得给他留出来一份，要不小七又得光盘......

　　段五哥精达细算的回了家。

　　但他到底没想明白姜鉴是什么意思。

　　话说回来就这么把生病的少爷扔在刚认识的人家里，真的好吗？

　　段然心里直打鼓，犹豫了一阵后还是去敲叶唤安的房门，在等了两秒之后，段然以为叶唤安睡着了，屋里才传来一声“请进”。

　　段然推门而入，刹那间眼前一亮。

　　白衣飘然，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叶唤安看来是刚刚坐起，穿的还是昨天晚上的衣服，头发还是昨天的头发，可全身还是那个下愣是一个衣服褶或是一丝凌乱之处都找不到，简直要人怀疑昨晚的狼狈是段然的幻觉，他想起自己那件沾了泥土的衣服，有点心虚的看了看叶唤安身上，发觉没有蹭上后松了口气。

　　“段公子，昨晚失态了，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变成那样。”叶唤安下了炕对段然一拱手，“在下清江府叶唤安，和侍卫姜鉴来此地游玩，昨晚多谢段公子相救，在下不胜感激。”

　　叶唤安歉然一笑，段然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礼仪一分不差，哪怕是下个土炕都能让人感觉他在下八架马车，哪怕身处的是小屋都能让人感觉他待的是高堂庙宇，微微一笑就让人有种春风拂面之感，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好相貌，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叶公子客气，姜鉴去镇上了。”段然发觉自己一直盯着人看着实不礼貌，好在叶唤安没什么异样神色，“举手之劳而已，而且叶公子昨晚那样......”

　　真的不是被他吓的吗？

　　“昨晚叫段公子见笑了，”叶唤安又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对了，我听昨晚那位小兄弟叫段公子五哥？”

　　“哦，那是我朋友包蒸，”段然道，“我小名叫段五。”

　　“段五，段然......”叶唤安念了两遍，“好名字啊，很好听，看起来段公子和我差不多大，我叫段公子小五可好？段公子唤我唤安也可。”

　　段然忽然怔了怔，叶唤安似乎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让你为难了吗？”

　　“......不，我就是忽然想起来，”段然诚恳道，“我来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早上要炖兔子。”

　　叶唤安这样的人，很难让人拒绝嘛。

　　而且从来没有人跨过段然的名字好听，村里的人都觉得绕口还撞谐音，没有段五叫起来顺，叶唤安是第一个人。

　　感觉还不错。

　　“......”叶唤安笑出了声，“我可没有什么忌口的，倒是有些吃惊小五你会做饭啊，我还以为，你要问我昨天晚上，我为什么一见到你就变成那样了。”

　　“我家管家的就是我，也是一点点学出来的，不会做饭也不行啊。”段然得到了叶唤安的答案，看看时间不早了，便打算去处理兔子做早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情况，我不会多问的。”

　　想说的自然会说。

　　段然也没有放过，叶唤安一直死死抓着他的那把带着镂空云纹的银鞘长剑，手指都范出苍白颜色的细节。

　　要是对他不放心，他更不会多问什么，姜鉴回来，吃完饭就算完事，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何必要两相熟识。

　　段然推开门，却忽然听身后的叶唤安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你长的很像，可是他失踪七年了，我也找了他七年，昨天突然见到小五，我是太诧异了。”

　　段然回过头，看到叶唤安微微低头，看着那把剑，轻声道：“所有人都说他死了，我是不信的，他是比我要好一百倍的人啊......”

　　段然：“......对不起。”

　　他好像是误会叶唤安了。

　　叶唤安出身清江府，那里是当今陛下故国的国都，早年晋朝还是晋国时，叶晋先祖被天子分封于以清江为国都的一带。

　　七年前郑国公，也就是后来凶名赫赫的郑厉王薛尘，在所有人都未曾防备的年关第一天，歃血祭军，于郑国都“寒阳里”起兵谋反，这位郑厉王不愧霸主威名，其他人谋反都会打个清君侧之类的好听点的名号，可他造反造的居然“光明磊落”，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哪怕当时的天子已经名存实亡，可诸位国公也不可能看着薛尘明目张胆踏入长安取而代之，顿时诸侯四起，天下烽火皆燃，然而谁也没想到薛尘竟同时抵抗诸国联军，还能将他们一步步蚕食，才半年多就将诸国打的七零八落，挨个陷入亡国境地。

　　薛尘想的从来不是那个被架空的傀儡位置，他要的是天下。

　　那年的十一月末，郑王军队的铁蹄终踏破清江府的城门，最后的分封国晋也宣告灭国。

　　郑王残暴，郑王军所到之处血流漂杵，清江府也不例外。

　　据说那年清江府整个冬天下的雪，落到地上以后再捧起来，上面都沾满了血腥气，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叶唤安说他的朋友是七年前“失踪”的，估计就是那场战斗吧。

　　不过也是，叶唤安昨晚一定是以为自己找到人了，才会那么激动。

　　他找到了一个众人口中的“死人”，可今天又知道了段然不是那个人。

　　段然以前从来不认识叶唤安。

　　“该说对不起的，一直是我。”叶唤安道，“我可能有时候会分不清小五你和那个人，小五要见谅啊。”

　　......段然怎么有种叶唤安要入股段家的感觉。

　　事情说清楚了，段然让叶唤安这个病号接着回去休息，谁知叶唤安却表示他已经没事了，洗漱完跟着段然晃悠去了厨房。

　　“感觉会很好吃的样子，”段然才刚把生兔子放到水里焯烫，就听叶唤安道，“我不会做饭，感觉小五真的很厉害。”

　　“还、还行。”段然没料到叶唤安会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真的没有忌口的东西吗？”

　　叶唤安笑道：“没有，我感觉小五做的东西，我都会很喜欢吃。”

　　叶唤安几乎永远都是笑着的，和段然差距明显。

　　段然忙碌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叶唤安一直看着他的腿和手臂上露出的一截伤疤。

　　目光阴森的几乎可以杀人。

　　趁着等兔子好的时候，段然和叶唤安解释了姜鉴去镇上干什么了，对借走了他的侍卫表示不好意思，谁知叶唤安随口道：“哦，挺好的，姜鉴就是力气大，随便吩咐他没关系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能帮你做事他很荣幸的。”

　　段然：“......”

　　他真的搞不明白叶唤安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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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叶唤安为什么等了一会才让段然然进来，因为他要凹造型挽回昨晚的面子(拍飞)。
目前在段然心中：段小七>酱油>叶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