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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守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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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心眼神扫过他腰间那把破云,问了这么一句。
叶唤安的手轻抚上破云剑柄,坦然道:“您救了我和小五,但有些事情......在下现在虽然已经辞官,但依旧是领了爵位在身之人,不得不多为陛下盘算,还请守心道长见谅。”
丞相姜砚辞官后,位居舞阳侯。
守心吹了吹鬓角垂下的碎发:“我不见谅你能怎么样?”
这都不单单是孩子气了,他纯粹就是想和叶唤安对着干。
守心此人飞扬跳脱,平生最不喜的就是教条礼法,让他秉持正道除魔卫道可以,礼法加身尊礼处世不行。
说明白点,就是被人惯的,得亏这熊孩子长大没变成熊大人。
“听说您和衡清的予霖真人私交甚好,”叶唤安笑道,“我觉得我去请教他老人家也是能得到想听的事情的,不过华山离东北有点远......”
“得了吧,你真不怕被予霖一剑削了。”守心叹了口气,冲叶唤安招了招手,“算我老人家心善。”
予霖真人绝对是干不出一怒之下削了什么人的事的,奈何守心嘴上没门,什么黑料都能从他嘴里凭空出现。
叶唤安道:“在下直说了——敢问您和鬼□□尘的关系。”
守心笑了一声,敲了敲配剑的剑鞘,对答如流:“这把剑也叫守心,小子,我可是个修仙的,和鬼王自然是生死宿敌,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那是公理,”叶唤安道,“私心呢?”
“没私心。”
“据在下所知,道长您没有常驻仙门,前些年一直四处游历,而几乎守心道长所到之处,不久丹尘的百鬼夜行就会随行而至......”
“......你还真敢问,我对外界的回答今天是绕不过你了......那边的,咱能不偷听了吗?”守心“啧”了一声,忽然冲着不远处一颗大树后边喊了一句,“呼吸声我听的一清二楚,不说别的你们想在我个修道的眼皮底下偷听这本来就不现实好吗?”
段然和林清禹对视一眼。
林清禹探出头,默默问了一句:“真的不现实吗?”
守心撑着头:“你问你旁边那位去。”
段然心道我怎么知道,我失忆了啊。
叶唤安提议道:“外面风大,不如我们进屋去谈。”
还没等段然应声,守心幽幽道:“咱俩刚才吹了半天风你怎么不说呢?还转移话题......小五,一会儿可别忘了这厮偷跑出来的事,好秋后算账啊。”
段然:“......”
明明是这里年龄最大,偏偏幼稚的无法自拔的守心道长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揣着袖子率先往回走:“还是小孩儿啊。”
林清禹:“道长,我已经三十岁了。”
“八十岁也一样,”守心叹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喜欢的东西被人视为一文不值,被践踏被侮辱......到了那时你还能淡然处之,那才叫长大了。”
终究年少的意气风发也抵不过经年风霜,守心总是不守常理教条的血肉下漏出了一角,让段然顺着找到了那段刀刻斧凿般凝之不去的老生常谈。
段然道:“那幸好我们都还没长大啊。”
守心怔了怔。
段然的话仿佛一瞬间把他带回了百年前的那段时光,曾有一个人笑着对年少的守心招招手,对他柔声道:“我们守心还没长大呢。”
守心从没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伤疤,因为那些所谓的鲜血淋漓掀开来看,里面无非都刀劈斧凿的篆刻着两个入石三分,越洗越清的两个字。
那是丹尘。
所以也就无所谓什么避之不谈——别人当他是厉鬼邪神,可哪怕两个人现如今走到了对立面上,丹尘也还是......
守心低声道:“那是我师兄。”
“......”叶唤安最先反应过来,“可他是个死人。”
不光是个死人,还与生前夙愿信念背道而驰,从修道之人堕为了厉鬼。
叶唤安他们不知道丹尘生前在修真者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能力,但守心的实力已然是仙门中的佼佼者,他的师兄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可这样的人,为何叶唤安从未听说过他?
思来想去,想必是仙门众人觉得修仙者中出了个鬼简直是丢脸至极,所以费尽心思把丹尘曾经的所有经历都抹去了吧。
守心却道:“哦,那他就是我死去的师兄。”
“......”
段然走到叶唤安身旁,低声道:“我倒是听镇里的说书先生说起过鬼□□尘,可他到底是个怎样的......鬼?”
叶唤安也压低了声音:“我曾见过丹尘鬼王白衣不染血,杀人于无形的样子,小五,你到了厮杀的战场过后,魑魅魍魉人间百态......什么都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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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十二三岁的守心抱着那把和他一个名字的剑,百无聊赖的站在一边。
这边的市集人流着实不少,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不少人都在走过路过时多看两眼这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少年人神采飞扬,哪怕穿着普通的布衣也抵挡不住那股风流意气,要是以往的守心必定还会很有闲心的对着周围生的好看的小姐姐笑一笑,骗来两三块糖果点心什么的。
可他现在着实没那个闲心,目光全扎在收到了更多路人目光的师兄身上了。
白衣的年轻道人第三次固执道:“我多买一些,你给我便宜点。”
卖土豆的摊主也叹道:“你这年轻道士怎么回事,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再和我讲价也没用啊,我这进价在那摆着呢,我给你便宜了,我全家就得去喝西北风了!要买就买,不买赶紧走啊!”
白衣的道人看起来着实是不熟悉这些讲价的套路,听完摊主的话倒也不恼,很是好脾气的道:“这样啊......”
守心听的直牙疼。
下山之前他是喝了什么无量天尊迷魂汤,听信了这心里白师兄的话,把买菜的钱都交到了他手里。
连讲价都翻来覆去的只会说车轱辘话,被说了还不会说回去,这要是离了他还怎么办啊?
白衣道人放下土豆,拍掉手上的泥土,笑着对守心道:“走啦,阿心。”
这白衣的年轻道人生的很是清俊,身上的道袍并不如何繁复精致,甚至连多余的纹饰都几乎没有,可以说是朴素,可这朴素的道袍却被他穿的相当洁净整齐,人又一直微微笑着,仿佛天生如此,他背上缚着一把有镂空白梅纹饰的长剑,这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饮尽了夏日清凉的梅子汤之后白瓷碗里的碎冰,让人心生愉快,眼前一亮。
守心立刻跟了上去,丹尘拍拍他的头,道:“去另一家给你买土豆好了。”
守心道:“我又不是非得吃那个。”
丹尘道:“可是你喜欢啊,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吃呢?”
守心犹豫了一下,挣扎着默默点了点头,把那句“要不钱还是给我我去买”给咽了回去。
偏生此时,那个卖土豆的摊主嘟囔道:“长的倒是人模狗样,连买个土豆都要跟我们磨嘴皮子......”
守心眉梢抽了抽,丹尘就见一阵风从身旁刮了过去,身边的师弟就没影了。
“阿心?”
守心一把薅住那摊主的衣领子,另一手直接拔出自己偷摸藏着的匕首,“噗嗤”一声就把一个土豆插了个透心凉。
他对着摊主狞笑一声。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摊主执意要把土豆都免费送给他们,丹尘过意不去就把菜钱都留了下来,抱着和菜钱等价的那堆土豆走了。
守心跟在他身后,抱走了另一大堆土豆:“师兄等我!”
两个道人在街上抱着土豆走真是个稀罕场景,但不论是守心还是丹尘历来都是不在意这些的。
丹尘道:“这些够你吃很长时间了。”
守心道:“我们下来又不是光为了买土豆来的,我吃这些没问题,你吃什么?”
菜钱都给出去了,两人没钱买别的了。
丹尘道:“我吃什么都行,这不是问题,问题是阿心你不该去威胁那个摊主啊。”
“......”守心微微眯眼,气鼓鼓的反驳道,“你又没阻止我。”
丹尘的身手远在他之上,要想阻止他早在他冲出去的时候就被提着领子抓回来了。
丹尘笑了两声,道:“因为总感觉要是阻止你,两堆土豆可不够顺毛的,而且你是为了我才动手的啊。”
守心自打被他捡回来开始,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快两年了,丹尘很明白这小狮子什么时候毛是顺不回来的。
得到了甜头的守心“嗯”了一声,结果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丹尘的下一句话紧接着来了:“回去把匕首上交,我都不知道你还留着那东西呢。”
守心噎了噎,反驳道:“我拿它是为了自保。”
“自保有剑,而且平常人哪怕不拔剑他们也打不过你。”丹尘叹道,“阿心,逞凶斗狠非修道之人所为......”
守心:“......”
又开始了,某人一旦开始说教绝对不会因为别人停下来的。
因为师父不在身边,丹尘一直都以师兄的身份注立于守心的教育事业,要想让他停下来,除非......
“吾等修仙之人理应秉持道心......阿心,你看那边裁缝铺里那件红色的衣裳怎么样?感觉你很衬红色。”
除非他自己被好奇的东西转移了注意力。
守心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那是女孩子穿的衣服,再说都穿白的蓝的黑的,哪有修仙的穿红的,像个妖王似的。”
丹尘笑了笑:“不对啊,谁规定红色只能女孩子和妖魔鬼怪穿?好看不就行了。”
“再说你正是这样神采飞扬的年纪,不等这个时候张扬,难道等到七老八十什么都不在乎了再去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