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陌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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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七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方才听叶唤安说了小七偷看林清禹的事，段然心知这就是小七并不讨厌林清禹的反应。
小七讨厌的人，历来是看也不肯看一眼的。
段然苦恼的看着一口没动的饭菜，坐到床边，温声道：“小七，怎么不吃晚饭啊？乖，把饭吃了，要不晚上会饿的。”
鼓了一块的棉被一动不动。
“......”段然稍微正色了些，“小七，哥哥想看着你的脸和你说话，出来好吗？哥哥在这里，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鼓了一块的棉被稳如磐石。
段然：“老这么闷着上不来气的哦？”
“......”
段然耐心的等着，心中默默倒数，没过多时，那个团子动了动，满脸通红的段小七探出头，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段然好笑的伸手一捞，就把小七抱到了身边，他揉着小七有些凌乱的头发：“告诉哥哥，为什么不吃饭啊？还不理那个林哥哥，你明明不讨厌他啊？”
小七轻声道：“血。”
段然一怔：“什么？”
“血，”小七喃喃又重复了一遍，她低下头，不知是不是屋子回音的缘故，显得她的声音有些空灵，“伤......没了......”
要是有外人在，恐怕会觉得这孩子有些诡异，但段然全然不会害怕自家妹妹，他只是尽力的分辨着小七的话：“你是说，那个哥哥身上的伤让你觉得害怕了吗？”
林清禹身上有伤不假，可要不是他自己提了一嘴，段然根本没看出来，也不知小七是怎么知道的。
段小七吸了吸鼻子，把头埋进了段然怀中。
有人敲了敲门，段然抱着小七没法开门，便喊道：“请进。”
叶唤安推门而入：“小七怎么样？她.......在害怕吗？”
“没事，大概想撒撒娇吧。”段然抚上小七柔软的黑发，柔声道，“我有好长时间没好好的陪过她了。”
叶唤安坐到段然身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久到段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得不出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清禹，”叶唤安看着段然的眼睛，“你不问我他是干嘛的吗？”
段然道：“不是你的朋友嘛。”
叶唤安道：“我的朋友，可他是什么人......”
“是你的朋友，那就够了。”段然颇想笑叶唤安担心的太多，可想起自己笑不出来，只好硬生生的把那阵笑意憋了回去。
叶唤安正大双眼，整个人似乎有些发愣。
他这副反应，方才还觉得问心无愧满身清明的段然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装模作样的清咳一声：“你发什么愣呢？”
“林清禹他是帮了周知县的那个焦副将，他的直属上司。”叶唤安唇角以几不可闻的角度微微勾起，可他却没有回答段然的话，“他是用的是陌刀。”
“陌刀，”段然念了一遍这两个词，心底忽然有一种感觉，“他是我认识的人吗？我和林清禹......熟吗？”
叶唤安摇了一下头，道：“小五，我不能再说了。”
从两人一起受伤之后，叶唤安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段然的记忆并非是无法再想起了，只是若是段然自己想起的记忆，那就不会发生任何事，但若是经人提醒，或是由他人直接给他讲述的那些段然本该拥有的记忆，就会让段然头痛欲裂，甚至最后能硬生生痛的昏死过去。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叶唤安将段然的安危放在他的记忆上面。
“这样吧，小五，我给你讲一段故事。”叶唤安说着，小七忽然从段然怀中冒出头，叶唤安笑道，“哟，咱们小公主也想听？正好，给你当睡前故事吧？”
小七不说话，但眼睛亮亮的，段然只好替她问道：“是什么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从前有一位鼎鼎有名的大将军，他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敌人对他又敬又怕，这位大将军在朝堂中也一直都顺风顺水，原因有二：其一，他是帮皇帝打下了天下的出力最多的将军，哪怕在最困苦的时候也一直忠心跟在皇帝左右，功勋无人可抵；其二，”叶唤安停了停，缓缓道，“他是皇帝唯一的姐姐的夫君，也就是当朝唯一的驸马爷，长安里的人，都称呼他为‘白驸马’。”
段然道：“这......感觉不像是什么好称呼啊。”
若那位大将军真的战功赫赫，功盖朝堂，人们关注的就该是他的战绩和将军这个职位，而不是他娶了一位公主。
叶唤安垂下眼帘，微微颔首：“确实，这是一个蔑称，因为那个大将军是个死心眼还不会说话的闷葫芦。”
段然：“......你在骂谁？”
叶唤安没有回答，他拄着自己的脸颊微微歪头看着段然：“而这个称呼，必然是和那位公主有关的。”
段然心道：“哦，爱情故事，既然都成亲了那就没有和亲戏份了，那要怎么虐？”
“将军年少时还不是一个将军，他还只是一个种地的人家出来的少年，他参了军立志要保家卫国，在军队中干出一番事业，好可以最终荣归故里，不负父母养育之恩......”
叶唤安的声音很好听，他本身又是个特别会控制他人情感的人，段然就这么一会儿，就感觉眼前已经出现画面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整盔备甲，向着出生的地方三鞠躬，他身后背着一把乌黑的长枪，眉眼坚定，脚步沉稳，打算去闯出一番自己的人生。
“可还没等年少的将军做出什么功绩，他就在一场战斗中受了伤，回程的路上不得不躺在拉伤员的板车上，虽然打了胜仗，可这么回去也太丢人了，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他在路边见到了一位少女......”
马匹拉着板车行进，耳边一直是轮子“咕噜噜”的声音。
躺在板车上的少年有些颓然的起身，不经意间一转头，在路边的茶摊子上看到了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姑娘，那姑娘长的很好看，可那时少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姑娘看到有些颓然的他，笑着对他比了个鼓励的动作。
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初见，可马车太慢阳光正好，少年对那姑娘一见钟情。
那姑娘的风度衣着都非寻常人家，少年知道靠自己现在的身份绝对是配不上她的，于是就加倍努力的去求军功。
那是他唯一的办法，虽然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那姑娘和她的弟弟们偷跑出来玩，差点从山坡上掉下去，休沐的少年正好路过，救了那姑娘，两个人便认识了。”叶唤安笑了笑，靠到墙上，道，“情节有点俗套，不过世间情爱产生的原因无非就那么几种，免不了俗。”
“那姑娘虽然没有明说，可她的弟弟都看出来她也喜欢那个少年。而那个少年后来知晓了，姑娘不是什么大家的女儿，她是这个国家的君王唯一的郡主嫡女，身份高贵，可少年没有放弃，他很努力，职位升的飞快，终于成为了一个将军。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姑娘可以嫁人的时候。君王非常疼爱这个女儿，让她自己去选一个夫婿......”
段然找到了关键点：“那少年来提亲了吗？”
叶唤安摊了摊手：“问题就在这里，少年没有来，所有人都很奇怪，甚至姑娘的弟弟们去质问那个少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不喜欢他们的姐姐了吗？还是喜欢上了别人？可少年只否认了喜欢别人的说法，剩下的什么都不说，所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不喜欢其他人，那些王公大臣或是风流才子，她是一个都看不上的，可她的将军不来娶她，她性子也太过良善温柔，不会去逼别人，于是凤冠霞帔都只能封在箱底。她虽失落，却相信将军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相信她喜欢的人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好男儿，便宁愿去等他。”
等一个似乎在越走越远的人，回头的那一天。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不能一直安宁的去等她的将军了，”叶唤安沉声道，“敌国大军压境，一夕之间遍地烽火连城，将军在的军队那时正在外面，回援已经来不及了。”
“都城内有叛将开了城门，国家陷落之际，有忠臣殉国，有良将赴死，君王的儿子们没什么无用的人，可从始至终就只有郡主一直陪在君王的身边，于是铁血的王爷也心软了，他命人把唯一的女儿送出了城，保住了她的命。”
“国家陷落，军队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解散要么投诚，军队的大将军本想带着这支国家最精锐的大军投奔灭了他们国家的军队，不过彼时将士们都刚经历了无能为力的丧国之痛，这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军队中一时有些怨声载道，可要是不这样，难道等敌军来剿灭他们吗？连故国都没了的军队，又算什么呢？”
林清禹一人坐在炕上，他把窗户推开了，十五的月光照进来，照亮了那张俊美的脸庞。
就连这样他都坐的笔直如枪，手里抱着他的陌刀，他依旧看着窗外风景。
不是他睡不惯这样的“床”，行军打仗再恶劣的环境他都待过，他只是没有困意，而且过一会儿还要去抓“狐狸精”了。
林清禹的神经一直静绷着，叶唤安说他就是块铁疙瘩成精，仔细想想倒也没错。
他在可能要打架的时候睡觉，连刀都不放开，衣服头发也不解，就是个随时拎起刀就能砍人的状态。
屋子里月光找不到的地方还是黑漆漆一片，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会不经意的回忆起以前的事。
“为国尽忠，在沙场上战至最后一滴血，是将士的天职，更何况九公子还活着，在还没被攻陷的皇城长安，叶家的血脉还没有断绝，你们就想着背主求荣！如此行径，弃善待将士如今死于敌军之手的王上于何处？！弃殉国的将士于何处？！弃你们在郑军屠城时死去的家人于何处？！”
他那时听到清江府沦陷，郑军屠城，王室全灭的消息时，几乎快疯了。
差最后一点没疯，是因为他想着还没把害死她的人从那王座上拖下来砍成肉泥，这才血红着双眼去重整三军。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直接变成一个负心的混账了。
“清禹，你说你睡觉都会抱着刀啊，不会咯吗？”
可最终，他还是再也找不到会问他为何枕刀而眠的姑娘了。
“夕儿，今晚的月光不错，你还能看见吗？而且，我......”林清禹低着头，声音沙哑，过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道，“我，又见到阿晗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陌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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