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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小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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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三天之后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就找上门来,说小七是他女儿,根本没给“爷爷”,是爷爷擅自从他那带走的。
“你们想留着这赔钱货也行,”男人揣着袖子,道,“十两银子,少一分,我就去衙门告你们拐卖人口!”
段然根本不信他是小七的父亲,可十两银子是村里一户人家两三年的收入,段然一时间哪能拿出来那么多钱,当时“爷爷”段三又不知道去哪了。
小七看着那男人,抱着段然,全身都在发抖,露出的一节小臂上全是淤青和血痕,小小的女孩还不到段然腰际高,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可哪怕是这样,她都没有哭出来,没有求段然救救她。
就好像是习惯了可能会到来的既定分别,所以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那个时候段然的衣角,这个刚见面就照顾她,给她做好吃的人的衣角,是唯一能给她一点点安慰的东西了。
后来是柳听风恰好过来,付了那男人钱让他离开不许再来,可那男人好像赖上段家了,三天两头就瞄着柳听风来的时候跟过来,不给钱就去四处嚷嚷段家抢他女儿,嚷的老金捕快都来了几趟,依旧对那流氓无济于事。
甚至有一次他居然趁着段然不在,想把小七抱走,幸亏包蒸看见了把他拦住,段然在地里听见包蒸娘喊他,扔了锄头跑回去,终于忍无可忍的想把那男人揍一顿。
恰好这时,段三回来了。
段三听完来龙去脉,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两声,让段然把小七抱回去,段然不知道他和那男人说了什么,那男人就再也没来过段家。
这次估计是看段三好久没回来,又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了,跑回来找抽。
上次被段三拦了,段然还觉得气不顺呢,这下可好了。
“这种脑子掉钱眼里的无赖最麻烦,揍他一顿是长不了记性的。”叶唤安听完,淡淡道,“下次他再敢来,我对付他,你不用管了。”
段然一愣:“你也说他不好对付,你别再惹上他,甩都甩不掉。”
“没事,他既然放了狠话,就肯定还会来。”叶唤安笑了笑,他平日里是个翩翩公子,此时笑起来却透出一股杀伐之气,俊美的五官都骤然凌厉起来,月光映衬他眼底,平添两三分孤寂,“对付流氓无赖就只能比他们更流氓无赖——我会教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
“......”段然微微低头,叹道,“抱歉,怎么又麻烦你了。”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和谢谢,”叶唤安轻声道,“回去吗?”
段然点点头,站起身,却忽然听见叶唤安很小声很小声的道:“小五,你说之前是柳听风帮你摆平的那无赖?”
“嗯,麻烦他花了不少钱,我还他他也不要,我还在想办法。”
“我叫姜鉴去还,”叶唤安道,“咱们不欠他的人情。”
“是我欠的,”段然道,“你不要总是往自己身上揽啊。”
“没有揽。”叶唤安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理所应当。”
第二天段然醒来的时候,叶唤安和姜鉴住的屋子已经空了,叶唤安不知何时出门了。
段然目光转到桌子上,视野中出现了一抹突兀的红色。
叶唤安给他留了张字条说他出去转转,让他不要担心,可压着那张字条的,居然是一朵嫩红色的海棠花。
段然仔细看了看那还沾着晶莹露珠的花瓣,发现确实是一朵刚摘下不久的海棠花,花瓣娇嫩,甚是可爱,可是这个季节海棠应该已经过季了,叶唤安是去哪里摘的海棠?
不过段然很喜欢这朵海棠,心情都瞬间好了许多。
段然做好早饭,发现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拿着那朵海棠花要往嘴里送!
“这可不能吃!小七,”段然差点把盘子扔出去,他放下盘子从小七手上拿回那朵海棠花,“这是唤安哥哥送我的,我得留着。”
段小七不解,在她眼里这世界上只分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哥哥也归属到不能吃的那类里,不明白这花留着有什么意义。
段然在屋子里找了半天,从段三那找到一个瓷瓶,接上点水把花放了进去,虽然这没有了根的花很快就会枯萎,但多看两天心情也是好的。
吃完饭还有点时间,段然去孵蛋了。
孵鸡蛋是个技术活,段然虽然有秘方不用时时刻刻看着,却也得定时给鸡蛋翻面,保持湿度,至于温度,那就是段然的秘方了。
那几个鸡蛋放在段三房间里的桌子上,底下垫着布,周围也围着,布上贴着两张黄符。
黄符上朱砂看起来是随意画了两笔,但仔细看都是有规律的——那不是段然画的,他不会,只是有一次段三不在,他意外翻到的,段三柜子里有一大沓各式各样的黄符,段然试了试,发现这些黄符的作用没几个是驱魔除妖,作用都很贴地气,要么保暖要么制冷。
段三对自己的东西有多少心里没数,段然也不想去管段三到底是干嘛的能弄到这么多符咒,用就是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些鸡蛋本来就快孵化了,用不了几天就能破壳。
“五哥,五哥!”包蒸的大嗓门突然响起来,“哎,小七你在这,五哥呢?”
“这呢,怎么了?”段然确认鸡蛋没有问题,把房门锁好,看到气喘吁吁的包蒸,“怎么跑的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老、老黄叔......”
段然:“又死......那什么了?!”他忽然想起小七还在。
“不是,是昨天那流氓二流子!”包蒸缓过劲,连说带比划,“我还以为他又来找打,可奇了怪了,那泼皮居然带着好几个人,找了个道士去老黄叔家地里,说是什么什么做法,神神叨叨的,那边都聚了好多人了!”
这么快又回来了,却不是来找他的,段然感觉有些不对劲,道:“别去看热闹了,不对劲,你在那边看到叶唤安了吗?”
“看到了,他和姜鉴都在那边。”
“我去找他,”段然快步出门,“你看着小七,千万别放小七一个人!”
“知道了!”
段然赶过去的时候,老黄叔家的地里又和前天一样,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人群熙熙攘攘,段然个子高,勉强能看见地边上已经搭了个台子,一个穿着道袍的老道长正捻着拂尘佩剑站在台前,闭目不语,似乎在等着什么。
老道长站的倒是笔挺,但要不是他嘴里念念有词,段然差点以为他睡着了。
那泼皮无赖和几个人挡在人群前面,簇拥着一个油光满面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穿的珠光宝气,简直能闪瞎人眼,就是太过杂乱,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都拿出来随身揣着走,他五官长的虽然还算俊却太过刻薄,怎么瞅都不是个好相处的。
镇上有钱人就柳听风一家,段然看他有些眼熟,想了想才想起来他应该是隔壁镇子刘家员外的三孙子刘照。
这刘照在附近鼎鼎有名,绝不是什么好名气,干的不是什么正经事,手底下养了一堆小弟打手,他一大早上从隔壁镇子跑了那么远到借问村,想必那老道士也是他带来的。
看来他应该就是那泼皮说的“你给我等着”。
段然挤不进人群,本想垫着脚找找叶唤安,却被一只从人群中伸出的手拽了进去。
叶唤安送开段然,冲他笑道:“小五是在找我吗?”
“我听包蒸说你在这边,”段然发现叶唤安和姜鉴身边不算挤,本以为是姜鉴隔开了人群,看了看才发现围着叶唤安的都是姑娘们,一个个脸颊绯红,处在一种既想靠近叶唤安又害羞的状态,见到段然她们脸就更红了,段然顿时想开开叶唤安玩笑,“好啊,我还担心你在这边沾上麻烦,现在看来不需要担心了。”
“别别别,我需要我需要。”叶唤安道,“小五来找我,我好开心的。”
段然一本正经的咳了两声,道:“那道长......”
“什么道长,一个骗子罢了。”叶唤安嗤笑一声,“故弄玄虚,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来什么风浪。”
姜鉴也不屑道:“估计是想泼点什么脏水,可给他们能耐坏了。”
叶唤安对姜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姜鉴一拱手,退出人群不知去哪里了。
老黄叔也被刘照带的人拦在外面,生怕这道长又在他家地里看出什么,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家地没事了,金捕快都和我说可以接着种,哪来的什么邪祟啊!”
“唉,此言差矣,是你能降妖除魔还是人家孤亭道长能?”刘照摇头晃脑的,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不经意的皱着眉把老黄叔推的离他远些,“帮你摆脱邪祟你还不乐意了?你可别得寸进尺!”
老黄叔喃喃道:“我又没让你们来。”
刘照一挑眉:“你说什么?!”
老黄叔一缩脖子:“没、没什么。”
“这还差不多,”刘照哼哼道,一展折扇遮住自己半张脸,“小心点!”
段然皱起眉,想起柳听风也喜欢拿折扇,可扇子这种能拔风度的真的很挑人,刘照扇起来就和夏天农村老爷子在树底下扇大蒲扇似的,柳听风就风度翩翩。
看起来员外和员外的孙子之间,差的不单单是身份。
叶唤安道:“那老骗子动了。”
段然听见轻轻的“哗”一声,莫名感觉有微风,回头发现叶唤安不知何时变出一把山水折纸扇,正悠悠的扇着,风却不偏不倚的全往段然这边吹来,感觉是很恰好的凉爽,段然愣了愣:“你这扇子......”
“我早上现画的,自己画的。”叶唤安笑道,“是不是比柳员外的好看,尤其是碾压了那边那位。”
段然:“......”
平心说,叶唤安对他自己的信心不是吹的,折扇上画的是一副山水图,画中一处山崖有两人正迎风眺望,笔力绝好,用色清绝上佳,景色是借问村附近山峦溪流,正是昨天段然带叶唤安看的。
只是,他这样一副好像小孩子怄气——你有这个东西,我就也一定要有,而且一定要比你更好的样子,着实是令人忍俊不禁,段然想着叶唤安一大早跑出去就是为了画这个扇子,眼里全是笑意:“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