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集》真菌Club8

8、月

　　这是一个以善良闻名的村庄。她无一遗漏地亲近村里的未婚男人，并诱惑他们到自己家过夜。清早时，同她亲密过的男人便会付给她钱，没有人失信，原因不是所有人都有诚信，而是无人想同她纠缠。所有人都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

　　她身穿一件蓝色长裙。长裙间除了散发出的姑娘的体香之外，还带有浓浓的中药味儿。她像是自豪于她那只知更鸟发簪，像一只丛林小鹿似的回家了。河边的洗衣妇见了她都皱起眉头，把衣服上的水使劲向河里甩。买菜妇先是礼貌地向对面行了礼，而后便聚集在一起对她评头论足。
　　她家的房子坐落在一颗古老的大柏树下。房子共有两层，下层住着她生病的丈夫，她住在上层。每逢夜晚，月光便会透过树叶撒在二楼的屋顶上。她愉快地跑进了丈夫的房间。一阵猛烈的咳嗽过后，他抬起了头。
　　“喂！这是好先生给你买的药。”
　　“他每日都买药给我，改日你邀请他来家里，我得好好感谢人家。”
　　“瞧你这个样子，怎好见人家。”
　　“家里贫困，一直仰仗着好先生我才活到今天。”
　　她长叹了一口气，逃也似的上楼去了。
　　傍晚时分，她的丈夫的朋友来访。
　　“在炉上生上火好吗？”朋友说。
　　“夜晚的秋风冷飕飕的呀，真让人受不了。”他一边蜷缩着身子将被子裹在身上，一边不停地摆弄干柴。
　　“昨天的报纸读过了吗？”
　　“是这张啊。”
　　“对。邻村的姑娘真不检点，让上学的男孩子们早熟了，村部决定给她们严厉的处罚。”
　　朋友说着点燃了烟斗，烟雾在灯光下妖绕地旋转。他发出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你的肺病更重了，真让人没法子。中药没起作用吗？”
　　“可以缓解。多谢那位好先生了。”
　　“她每日为你煎药对吗？”
　　“嗯。”
　　“别让她碰那药。别让那女人碰。”
　　月亮出来了。山下的孩子跑上山追月亮来了。
　　两人在小桌上下起了棋。很快，从二楼传来了女人的申吟声，朋友吃了一惊。他像是要缓解这尴尬气氛似的抢在朋友前说：
　　“她又在寻欢取乐了。”
　　“贱货！”他嘴里骂着，听到的这女人的声音竟是优美凄清。
　　太阳升起来了。朋友从黑暗的一楼出来了。同时，昨夜与她亲密过的那个男人也从二楼下来了，她则在后面一直相送到一楼。三人就这样，在那棵古老的大柏树下相遇了。朋友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她的微笑从一顶宽沿草帽下绽了开来，她酮体的柔和光晕，不必用 任何薄罗绸缎来修饰。他被她吸引住了，像其他未婚男人一样深深地迷恋上了她。
　　同天傍晚，二楼的灯光又明亮了。孩子们爬上山，嘴里大喊：
　　“是月宫的仙子啊！是月宫的仙子啊！”
　　然而，昨夜来访的她丈夫的朋友在今晚也登上了二楼。她的面容在柔光下更加清晰了，他随口颂出了一首赞美诗。
　　她痛苦的申吟声在村庄久久回荡………
　　这是数年后的事了。她丈夫的朋友再次来到了这个村庄，村中近乎所有的妇女都聚在了一起，她们看上去勇猛无敌。他跟随着她们的脚步走过田野，在一片花海旁停了下来。远远远远的花海中央，时不时翻起浪花。他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就在他挤入人群的时候，旁边的一名妇女尖叫起来了：
　　“她疯了，这个贱女人疯了！”
　　他直视着她。她将身子藏在盛开的花丛里，那里开满了丁香和玫瑰，在玫瑰的枝条上悬挂着她那件蓝色长裙。
　　“哈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起来，就这样光着上身在地上打滚。他怎么也该想到她的丈夫已不在人世了。
　　老人们拿着竹条把追月亮的孩子赶回家了。夜更深了，有人报了警，警察很快赶来了。几名警官走进人群想截住她，她拼了命地冲出人群，向山上的二层楼跑去。警察见势不妙在后面追赶，山下山上的人同时大叫道：
　　“那女人疯了！她疯了！”
　　她一味拼命奔跑，不料跑到了警车前，几名警察下车拉住了她，她本想挣脱，却被几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死死拉扯住了。警车飞速驶向了山下，人群渐渐散去了。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同她亲密后的那个清晨…………
　　“你身上的中药味儿可真难闻，掩盖住了你皮肤下的体香。”
　　“我喜欢这味道。先生，已是新的一天了。”
　　他转身刚要走，她跑来紧拉住了他的衣服。
　　“先生，我没零钱花了，我想要水果钱啊！”
　　他转过身来，用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像要把它捏碎似的，另一只手在口袋中摸索了半天，而后掏出了一枚钱，向墙角扔去。他长时间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她就这样一边将钱币塞在裤袋里，一边哑着嗓子说：
　　“谢谢你。”
　　她同他一并下了楼，清晨的阳光如抖动的黄缎子。他向南，她向北，半道他又折回也向北走去，跟在了她后头。
　　他清晰地看到她走进了中药铺，将别在裤袋里的钱币掏出来递给了药铺老板。老板按方子抓好了药。她捧着药包，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会心的微笑。
　　月儿出来了，月光透过树叶撒在了二楼的屋顶上。孩子们跑向山顶，寻找月宫仙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