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卷：旧梦引》玉侬眠

17、第十七章 雨夜

　　“娘娘。陛下叫奴婢来告诉娘娘一声，陛下晚上去重安宫陪贵妃娘娘用膳，不来景泰宫了。”

　　徐皇后的脸上依旧含着和蔼的笑，点点头，就扬手让侍女送那黄门出去。

　　“娘娘，陛下本答应好了今日来与娘娘一同品鉴崔大家的寒梅图的，怎的又去了重安宫。”

　　“锦淑。”徐皇后叹出一口气，“陛下是皇帝。”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骗自己而已。“本宫记得去年春天的时候蒋家抄家，不少女眷都充作奴婢了，可有留在宫中的？”

　　锦淑想了想，便答：“奴记得，那时娘娘善心，将蒋家四女安置在一处空置的宫室，叫她少遭些罪。奴这就去查是哪一座宫室。”

　　徐皇后“嗯”一声，便合目养神：“去传刘尚仪过来。”

　　乘车到宫门口，忘机就要下车步行回宫。命玉衡打赏过一路相送的卫队长，她便收敛好神色，又换上一副低眉敛目的样子。

　　今日戴的狄髻上不过分心、掩鬓几样，忘机还是不自觉动了动头。

　　“殿下，等到了碧玺殿就可以松泛些了。”玉枝提醒道。她是知道忘机应付墨香海、连熙这些人不容易的。

　　腊月里的日子一晃就过了。北国过年节的习俗和南国很像，宫里又因都遵循周礼，忘机见那些侍女内监四处奔走布置，恍惚竟然像是回到了南国卫国。

　　夜里，忘机昏昏沉沉的，像是一阵风把床前的帷帐掀起来了。

　　忘机起身来，见玉露在一边的塌上睡得正香，不禁轻轻笑了。她披上件月白色袍子，下摆拖在地上，慢慢走出内殿。

　　“原来是下雨了。”

　　夜里静悄悄的。外边只有萧萧的雨声风声。

　　冬日的雨凄冷，忘机拢了拢衣襟。她的目光穿过窗户。雨夜没有月亮。

　　北国不常有这样的雨夜。反倒是南国，四五月，春天将将离去之时，总是阴雨不断。

　　而母亲，母亲在这样的四五月，总是远远地离开宁王府，去郊外的玉林寺。

　　“公主？”

　　忘机回过神，见个穿石青色裙子的圆脸侍女拜倒在地上。这侍女模样生得娇俏可爱，眉宇间却又含着些傲气。

　　“你是？”

　　“奴婢彤芜。”彤芜顿了顿，“蒋氏。”

　　“前些年淮阳蒋氏有一支南迁到了卫国，不知和你有什么渊源。”

　　彤芜跪在地上的身子颤抖起来，抬起头时对上忘机的目光，已经是泪流满面：“淮阳蒋氏长房，男充军，女为奴。与我一同入宫的几位太太和姊妹，有的受不了艰辛自尽，有的被赏赐给贵人做妾侍。因得皇后娘娘庇佑，我得以在碧玺殿侍奉。”

　　寥寥数语，忘机实在很难想象彤芜在宫里的日子有多艰辛。

　　“公主。徐皇后于我有恩。”

　　忘机默默听着，不知该如何应答。

　　“奴婢今夜本是要被传去侍寝的。只是雨太大了。”彤芜笑笑，“不过明日一早，皇后娘娘的懿旨就会来碧玺殿，册封奴婢为选侍。”

　　见忘机依旧不言语，彤芜就自己说下去：“公主大概对周国的后宫还不熟悉。侍女册封，从更衣起。”

　　雨像是又大了，乘着风淋进殿内，一点点打湿了窗边地上的织锦地毯。

　　“公主珍重。”

　　临近年节，宫里按例给内侍和侍女赐福赏赐。闲下来了，有许多消息也渐渐传开来。说是陛下新近恩宠一位侍女出身姓蒋的嫔御，短短半月内就被册封为贵人。又有传言这位蒋贵人是碧玺殿公主用来讨好陛下的棋子。

　　长街上积雪已深，来往的宫人纷纷笼起袖子，而隆恩殿里，点着高烛炭火，温暖竟如春日一般。

　　“陛下。”蒋贵人福过身请安便上前，见连远一副苦恼十分的模样，双手便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揉捏，“陛下为何事苦恼？”

　　“卫国细作来信，陈皇后和钟美人有孕。”

　　“那朝华公主…….”蒋贵人有些犹豫，毕竟宫里都传言她是碧玺殿派去给连远的。这话她心知肚明，却不好开口。

　　“朝华公主毕竟是宁王府的人。”连远回过身捏了捏蒋贵人的脸，“若是苑清怀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何甘心把皇位给朝华公主？”

　　蒋贵人顺势就倒在连远怀里：“若是把皇位给了朝华公主，公主难免不会在宁王百年后追封为帝。那到时候，苑清怀便成了笑话了。只是……卫国皇帝子嗣艰难，怕不是陈皇后从中作梗？”

　　她见连远不回答，便自顾自笑道：“还好陛下有皇后娘娘这位贤后。”

　　连远将手按在蒋美人手上，微微一怔，她的手不像其他嫔御那样因为养尊处优而细腻滑嫩。是了，她是侍女出身。“彤芜，和皇后说一声，今年除夕家宴，让真宁公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