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 20 章 ...
-
“一起过个非官方生日呗!是非官方的,真实的那种哦。”
贺知书笑眯眯地说完,下颔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瞪圆了一双眼睛,老神在在地等着艾子瑜的反应。他大概是完全忘记了“非官方真实”其实和他自己也浑不搭界,他这生日的日子还是胡扯的呢。这会儿话说得竟然非常地有底气,声音带着得意地飘忽。气定神闲四个字绝对被他给完美地解释了。
艾子瑜刚听完那一连串的语音真是没忍住破功笑了。什么叫是不是在洗澡敢不敢开视频?这小孩儿是要激他在洗澡的时候视频么,他想看什么?艾子瑜闷笑地一手捂着额头一手举着手机点的视频邀请,接着在看到他眼前冒热气的面碗的时候就气大发了,一下从躺着的姿势腾地坐了起来,开口就想发泄。可等他坐直了,听清了屏幕对面这人连说了两遍的话,顿时哑口无言地愣住了。不止是愣住没法儿发泄了,他看着屏幕那儿小孩儿一脸我就等着你反驳的样子,只能颓丧地捏着鼻梁摇头。拉过床边小桌上摆着的电脑,把手机和电脑连了,电脑摆床上,看着上面被放大了的脸,无奈开口:“艾子谦那个大嘴巴是不是来过了?”
贺知书一直保持着笑嘻嘻的样子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在听到提问后才放下一直搁凳子上曲着的腿,人往前趴在了餐桌上。
“那你过不过这生日啊?不就是个生日么,看你这脸拉的,和我同一天生日很没脸么?”贺知书说着握拳敲了敲桌面,搁在面碗上的筷子差点让他给敲飞了:“别人都满世界找同月同日生,同星座的人来交朋友,说那是缘分呢,你倒好,送到跟前的还不认。艾医生,你这样很伤我自尊的!”
“怎么不叫我瑜哥了?”
“额?你的重点是不是偏了?”
“你要怎么过生日?”
贺知书从趴餐桌的姿势改成坐正了身体,伸长了的手臂慢慢从桌子上收回来。要是这桌子没擦干净的话,这会儿他的两条手臂就和抹布差不多的功能了。他盯着屏幕里的人看,这是第二次艾子瑜在回避和岔开问题。他以为10月14日的初遇梗应该已经过去了,难道对这个人而言,还没有么?他一下就觉得心里被戳了,酸酸疼疼的。
贺知书吸了口气,还小小地在位置上蹦了一下,像是要让屁股端正一下方位。
“吃面啊,一年才一次的长寿面,不能咬断的。”他两手往自己的耳垂上摸了把,双眼发功般地注视着面碗,仿佛这样所有的面条就能连成一串儿,直接呼噜进他嘴里。他抬眼眯了下:“你晚上的面吃饱了么?要不要我等等你,你现在再去煮一碗来?”
“吃你的吧。我就当在看那些直播吃饭的了,你吃相好点儿就成。”
艾子瑜往后靠在床架上,抓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又点了个根烟夹在手里慢慢地烧着。他一直记得贺知书有个小动作,每当一整碗汤汤水水的馄饨啊、汤团啊、面条的放他面前时,他吃之前总会先拿两手往自己耳垂上捏两下,就跟人烫着手了往耳垂上摸的姿势一样。这动作贺知书每次做起来都是无意识的,但艾子瑜默默看过很多次,和人吃饭前祈祷似的成了一个经年累月的习惯,甚至可能在贺知书自己的潜意识里是所有人都会做这么个动作的。
艾子瑜抱着枕头的左手往枕芯里掐着,右手上的烟还在烧着都没想到去弹。贺知书唆了好几口面条后抬手指了指,边说边又捧起碗喝了大口的汤:“我直播吃面,你可别直播火烧啊。你那烟灰都快掉床上了,脏不脏?”
艾子瑜斜了下身体够着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直接掐灭了。贺知书看着,只觉得自从再见面后,艾子瑜凡是当他面抽烟似乎都因为他说了句什么后就直接采取掐灭的动作,是不是还有点浪费。
艾子瑜见屏幕上的人儿只盯着他看,不吃面了,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你看什么呢?”
贺知书回得很快:“看你。”
“好看么?”艾子瑜问得随口,问完以后又突然紧张。
贺知书显然没想到有这么层追问,笑了:“没以前好看。”
“你…还知道我以前的样子?”
“不知道,反正就是说来让你生气的。越长越丑了,你可长点心吧!”
艾子瑜坐直了,枕头被他两只手一起抱着压在了胸口。他瞪着屏幕,没马上接口,等看着小孩儿又挑了一筷子面起来,才慢吞吞地说:“你前面最后那口面咬断了,长寿不了了。”
贺知书瞥瞥他,无所谓道:“我打赌你之前自己吃的那碗面每根都是咬断的。”
“那又怎样?”
“你不长寿了,我一个人长寿了也没意思,都没人陪吃蛋糕了。差不多就行了。”贺知书索性就咬断了筷子上的面,咬了一口就咽了下去,夹起排骨又咬了一口,龇牙对着屏幕嚣张地笑。
艾子瑜顿了会儿,目注着屏幕上的笑脸,静静地开口: “不是不想和你一起过生日。是我有五年没过过生日了,不止是这个日子,就连官方那个日子都没过。”
“因为你那个喜欢的人么?在这一天遇到的那个人?”
“我有告诉过你他去世了么?”
“你说过他不在了。”
“恩。总会想起。”
这个问题,贺知书问得直率,艾子瑜回答得坦荡。好像就是一个问了想问的,一个回答了该回答的。谁也没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深入探讨。
贺知书问完后就继续啃他碗里的排骨,面倒是真再没挑一根。
艾子瑜安静地看着,没有再发表任何评论,也没有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像网上流行的一句话。我觉得你在XXX但是我没有证据。
我觉得你就是贺知书,但是我没有证据。
也不对,我有证据。那些动物比人类更可靠的直觉,那些无法言说的亲近的感觉,那些没法解释的独有的小动作……我只是没有能够让你承认的证据,能够让身边以前见过和认识贺知书的人,比如我哥,比如谭远,让他们都能相信你就是贺知书。
大多数人都说过狠话发过誓言。比如说我以后一定要怎样怎样,我发誓我会怎样怎样,我再也不会怎样怎样。但很多誓言狠话都只是说说而已,是强大了说出口的那一刻,为那一刻的勇气壮行。因为谁都不知道前路如何,会出现多大的阻力和牵引力拦下你的誓言把你拐向另一个方向。
他当年把贺知书的骨灰撒在贝加尔湖回到北京时,他认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了。这话说完了其实也就是一个认为。他没有去刻意地较真这句话,只是在那时那刻那种悲伤绝望的情绪下的一个发泄的一种出口。毕竟那时的他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儿,已经是个31岁的成年人。他知道未来的不可预测,也知道恋爱和失恋是对手拉手的亲人,爱过几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或许不会再有那样强烈地可以爱到去死的感情,但未必就真不会再爱。
然而一年一年地过下来,平静而平淡。
直到他见到这个说自己叫贺忘言的小孩儿。哪怕自己一再地否认,一再地不可置信,但除了这身可见的皮相,他就是知道这是一个继承了贺知书灵魂的人,他让自己和二狗还有四只花儿无法抵抗地被吸引和靠近着。艾子瑜不知道当这世界上的其他人发现自己的誓言真的能成为誓言时是什么心态,至少他是有点骄傲的。
你遇见再多的人,能看进眼里,装进心里的只有那一个人。是唯一能让我明亮起来的那束光。
贺知书啃完了排骨,抽了纸巾抹了抹嘴。见艾子瑜还是发呆样儿地没什么动静,不觉皱眉。他靠近点儿屏幕伸手戳了下,挺郁闷地说:“哎,视频到底不如面对面。我都完全不能感觉我自己现在这么看着你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挺傻的状态。”
“瑜哥”贺知书叫:“如果你现在在我面前,我一定就一巴掌拍你脸上了。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时候能到吹蜡烛吃蛋糕的步骤,你实在是有点慢。”
贺知书哼了一下,把面碗推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挪过来,一手还挡在前面,不让艾子瑜看到蛋糕上的字。他推推蛋糕,再看看屏幕,发现艾子瑜连姿势都没换,也没表现出有多兴奋期待的样子,淡定地简直不像个人。
不像个在过生日的人。
贺知书突然就生气了。
“喂,我这蛋糕上本来都没打算写字,就为了知道今天还是你生日才临时让老板加的。你能不能给点反应?”
艾子瑜一下就乐了,配合着往前挪了挪,靠近他的电脑屏幕:“那快给看看,除了生日快乐还能是什么特别的字要特别的反应,你总不会让老板写个我爱你吧!”
“……”
两个人的目光都从蛋糕掠向了屏幕,又迅速移开。
贺知书松开了手:“看吧看吧,失望了吧。你脸还真大。”
贺知书去拿蜡烛,艾子瑜盯着蛋糕上那几个字确实愣住了。没有失望,是实实在在的惊喜,比我爱你更大的惊喜。
蛋糕上写的:这一天,遇见了光。
贺知书拿着一把蜡烛开始插的时候,艾子瑜还没对这字做任何表示。
贺知书边插蜡烛边开始絮叨:“是不是失望了?人老板反复问我是不是生日蛋糕,说没见过生日蛋糕上不写生日快乐的。还要写那么多字,还得断句排版。”
“……谁是谁的光?”
艾子瑜突然问了句。贺知书这时候已经从中间开始逐渐往外,一边插一边点亮了十多根蜡烛了。他容艾子瑜问了这一句,却没跟着回答,只顾自己继续插,继续说。
“我就教育老板了这才叫创新。您以后可以推出特色排字服务,谁说生日就一定得写生日快乐了。生日快乐是嘴巴上说的,不定要写下来啊,又写又说的多浪费。您推出这个服务还能加写字儿钱,有选择的余地就会有人去做选择。”
“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
“这不是怕老板不肯写么,逗他的呢!”
“你这是准备插24根还是36根,拿四个数字的蜡烛不是更好,这插满了字都快看不见了。还真是浪费了。”
“就是要点满了蜡烛才有光亮的感觉,四个数字都插上算什么呀,到底是过你的数字还是我的数字?我要插30根,你往下减六岁,我往上长六岁,正好是个中间数,谁也不吃亏,又是个整数,多好。”
“人家是今年20明年18越来越年轻,你这都往上长了六岁了还不吃亏?你心可真大。”艾子瑜看着逐渐亮满了的蛋糕,外围围了一圈,那七个字周边也围了一圈,没有被挡住,而是照得愈发得明亮。
艾子瑜轻声道:“三十岁这一天,遇见了光么?”
贺知书插上最后一根蜡烛,收回手,看着在他面前摇曳的烛光,轻声回:“嗯。那…这一天,遇见了光。”
三十岁,是贺知书上辈子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是艾子瑜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
他在艾子瑜生日的那天遇见了他,认识了他。
他在自己三十岁生日的那一年,遇见了光。不是最好的年纪,不是最对的时间,却是最忘不了的相遇。
“你是我的光。”
贺知书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