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有真意》沙洲铃

18、第 18 章

　　国庆长假结束后宠物店也没能得空，那些长假里爽完了的狗爸爸猫妈妈们接着就是要被补假完虐。贺知书看了看网上今年的国定假期放假安排，还好假后只需要补一天，也就是这周是上六天班，估计到周中的时候，习惯了上班节奏又对离家多日的宠物们犯了相思病的主人们就能陆陆续续把寄养的宠物们往回接了，紧跟着店里的各种猫粮狗粮和玩具也能旺销一把。贺知书看着日子莞尔，这样算来，14号生日那天倒正是遇上一个休息日了。选了这样一个日子过生日，他几乎已经可以预期以后每年都要跟着国家补假的节奏来了。
　　如果，还有那么多年可以在这里的话。

　　因为长假的时候请了假，留了谭大老板一个人苦哈哈地看店，这后面几天就是贺知书得还的了。他连着上了几个整天，早超过了他请假的三天，他也没算日子，怎么说都是他是打工的，人家是老板，没有吃亏那一说。回家他也是一个人，搁这儿还有顾客能说说话，还能招猫逗狗地玩，除了怠慢了家里那一狗四猫的，其他也没什么。
　　知道亏了家里的，关店回家时他就总会带点比猫粮狗粮更可口的好吃的给家里的祖宗们。小袋子里甩晃着进门，二狗每次都是扑过来最快的。
　　不过今天或许不会了。他离家还有一小段山路呢，就已经听见了狗吠的声音，汪汪叫地大声，不是凶巴巴的那种，是挺欢乐的那种。贺知书下意识停了脚步，侧耳又仔细听了听，没听见猫叫声，倒是听到了依稀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就跳快了，抠着塑料袋的手指都紧了下，划拉出一阵摩擦声。小太子早就走了，二狗认主，要不是小太子到底是个神仙，二狗早扑着咬他了。能让二狗发出这般欢叫声的，除了自己，他知道的就只有艾子瑜了。
　　难道回来了？不可能啊，没这么快的，这才回去了不到一个月。
　　尽管理智知道不可能，贺知书还是跑着上去的。山道顶端的车库外停着辆他没见过的车，就这一眼，他鼓作一团的气立马就散了，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喘着，叫了声：“二狗。”
　　二狗扑过来的快，从车后还跟着转出了一个手上抱着篮球的人。二狗跑过来围着贺知书转，贺知书把手里的塑料袋提高了，不打算给二狗吃，他有点生气，生二狗这个不认主的气，怎么就能随便跟个陌生人撒欢呢！就这样的蠢狗还怎么当看门狗？
　　他狠狠瞪了二狗一眼，连带着心里隐秘的失望全撒在了狗身上。
　　二狗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既遭了嫌弃还背了锅，没拿到每天的吃食奖励，也没有主人的摸头杀，居然还被瞪了，它也很委屈。一委屈了，想起今天有人撑腰，立刻也撒起了狗脾气，转身就跑回了那个人身边。
　　艾子谦好笑地看着这一幕人狗互动，伸手拍了拍二狗的头，把手上的篮球朝着院子里扔过去，二狗这没心没肺的狗东西就又跑去追球了。
　　“你就是老二说的那个小孩儿吧，我是他哥，你加过我微信。”
　　当二狗朝着艾子谦跑过去的时候，贺知书就认出那人了。毕竟五年前他们见过，虽然是算不得和气的一面，但过后艾子谦没有再难为艾子瑜，反而可以说默默帮了他们一把，那时候贺知书心里就感谢他的，更不用说现在还加了微信，人家还在帮他□□。虽然是属于加过微信但没有完整对话过的，贺知书当时发过一句谢谢，对方也只是通过了好友但没回覆。
　　“嗯，谦哥好。我是贺忘言。”贺知书心里叹了声自己怎么这么傻，二狗都在艾子谦家里寄放了五年了，能不跟着走么，能没感情么？说起来这感情只有比自己更深才是。
　　“我来杭州办事儿就顺道来看看。”艾子谦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目光直勾勾地停在贺知书身上打量，也没什么避讳的意思。
　　贺知书大大方方地任他看，也不生气。本来嘛，自己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接受一下主人家的审查是应该的。再说艾子谦还能算是真正当过他老板的人，毕竟当初照顾茉莉花和给茶园干的活，工资可都是艾子谦出的。
　　“谦哥今天是要住在这里么？晚饭吃了么？需要我做什么？”
　　“不住，我一会儿就走。就是过来看看你，还有，看看那小子最近嘚瑟的种满了花的院子，让他拍照给我看他还不肯，我只能自己跑腿了。”
　　艾子谦说着当先转身往院子里走，贺知书跟在后头笑。
　　“不过这院子还真是大变样了，打理得不错，连树都移栽了。这些是菊花吧？”艾子谦指着院子里正开得花团锦簇的那一拨问。
　　“恩，十月份，正是菊花开的日子，那边还有几株海棠。我就是尽量让这院子四季都有花在开，人回来了看着舒服，心情就好。”
　　贺知书回答的时候音量不高，只是平静地回话，没有丁点骄傲或者求夸奖的成分。艾子谦是阅人无数的，平时彩虹屁自然也是听多了的，此时一个正有求于自己的毛头小子站在身后，从见面伊始就没有任何雀跃紧张不自然，不卑不亢的态度和有些过分淡定的语气让他又多看了一眼。
　　“你对他挺上心。”
　　艾子谦问得模糊，话里却有着多重意思。说的是花还是说的是人，如果没那个心思自然不会听出来他话中带话，艾子瑜到底是他亲弟弟，打小学习好，人又帅，是老艾家的宝，比他这个哥哥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就没见过几个富家子在感情上会这么一头死栽进去什么好都没捞到还出不来的。按说以前也是个会玩儿的，可就是说不通了。这回倒好，艾子谦总感觉是又要栽了，还是把身家户口都赔上的那种。他电话里是和弟弟说什么都没所谓，心里还是放不下地得过来考察考察。
　　贺知书是听出来的，但他装傻。
　　“花和人一样，娇贵地很。你不上心不好好伺候它，它就是不开花不结果，急死都没用。”贺知书往屋里走，边说：“给您泡杯龙井吧，这赶不上您家茶园的上好茶叶，只是个末等。我学了点儿泡茶的技艺，勉强拉拔下茶叶，补个落差衬一下，您给鉴定鉴定。”
　　艾子谦看看贺知书捧出来的茶具，一眼认出是以前老爷子来茶园度假的时候买来用过的，回京后就一直放在这儿也没人再碰，算是落了灰的东西，这下好，也是重见天日了。
　　“行，你弄，我去车上拿份文件。”
　　艾子谦再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孩儿把茶具放在了茶几上，自己在地上扔了个垫子跪坐着，高度正好，腰杆挺得笔直。艾子谦并不懂茶艺，只知道这小孩儿端茶的姿势是真好看。拿着茶镊子的手一步步干净利落，让他恍惚想起第一次看见他弟弟手上拿着整套的手术刀向他炫耀时的样子，一样一样的触觉，会让他心惊，又让他惊艳，更会让他骄傲。
　　哎？骄傲他亲弟弟也就算了，怎么对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也骄傲上了？
　　艾子谦摇摇头，进了屋子，把手里的文件摊开，直话直说：“老二信任你，这事儿他不知道。但那是他的想法，我不认识你也没接触过你，当然，就算认识接触了，有些文件还是必须签了。这和商场上的合同一个性质，有了签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信任。这个，你懂么？”
　　贺知书等水开，沏茶。边流畅着做着一系列的动作，边应道：“我懂。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我这样的身份。我签。”
　　他递了茶给艾子谦，拿着手边的白布擦干净了手，挪了位置到放着文件的地方，也不看内容，直接翻到签字页拿了笔就签名。对于放在一边的红色印泥也丝毫没有犹豫，拇指摁落就是一个红印。完了还问了句边上有些吃惊于他这么干脆的艾子谦：“拇指够么？需不需要食指也按一个？”
　　“够了够了，又不是卖身契。”
　　贺知书笑了：“就算我愿意签卖身契，您还不愿意买呢！”
　　“我不愿意，我家老二应该是愿意的。”
　　“他不需要买。”
　　“恩？”
　　“我都在这儿种一院子四季了，还需要买么？难道一年还有第五季？”
　　艾子谦乐了：“行啊，有意思，这么说还是老艾家赚了。你刚也不看看文件的内容就签，小孩儿也不能这么没防备的。你说你长这么大连个身份证都没有，是不是就是小时候被人拐卖骗了的呀？”
　　贺知书想想，自己还真是年少犯蠢被骗过的。不然现在可能也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又哪会像现在这样生死轮回地转了一圈，都不知道还算不算个人了！
　　艾子谦以为触到了小孩儿的伤心处，也没再问了：“我这就走了。你那事儿这两天应该就会有人通知你去拍身份证的照片了，都打点好了的。”艾子谦放下茶杯，卷了文件站起身：“这茶泡得不错，我尝着挺好的，有机会再喝你的茶。”完了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哎，你真是这个月14号的生日？就后天？”
　　“对啊，怎么了？”
　　贺知书也奇怪了，这日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了。艾子瑜还能说出是在那天见的贺知书，想要给他吃口蛋糕但没有了就心疼上了什么的，这艾子谦又是为了啥？
　　艾子谦拿着文件边乐边敲着自己的掌心：“老二没和你说么？这还真是缘分。”

　　贺知书送艾子谦上了车，一直看着车开下山道什么都看不见。他对于最后艾子谦透露出的消息还真是惊到了，回去把塑料袋里给二狗带的肉骨头加工了下，放在盆里出来逗它，为刚才瞪它的事儿陪罪，边做铲屎官，把四只花儿料理干净了。他把小花抱在膝上撸着，又看着二狗在狗盆子里拱，桌上放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个国际长途什么的。后天就是14号了啊，也就是说明晚就可以等一个零点了。
　　他抖了抖腿，搁到二狗的宽背上，欺负着它往下压：“二狗子啊，你说你爹怎么能这样啊，这都能瞒。可你说，我又究竟是走了什么运可以遇到这样好的人呢？我一直以为我遇到他太晚了，可这么想来，我其实是选对了时间，早一天晚一天都不是这一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