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壶鈄》快乐松果

5、男爵来访

　　又过了几天，罗宾斯男爵写信给亨弗雷说他打算来拜访他，亨弗雷很是高兴。此时我们的这位子爵早就病好了。
　　这天晚上，罗宾斯男爵的马车已经通过了子爵的庄园的大门，向着庄园中央的高大宅邸驶去。男爵透过马车车窗好奇地张望着，他已经拉开窗帘有好一会儿了。
　　星星在他头顶隔着车顶在晴朗的深色的夜空里闪烁着，没有什么风。外边一片寂静，只有不知名虫子的叫声。
　　很快马车就接近了宅邸的大门。马车停下，来访者慢慢下来了。他和贴身男仆马修接近了门口，很快就有仆人前来应门。
　　几乎是片刻之后屋子的主人就过来迎接罗宾斯男爵。对方穿着体面但是朴素，和上次在舞会时穿的一模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他走来。
　　被仆人通知前来的亨弗雷愉快地说:“男爵先生，我简直难以描述自己见到你的喜悦。”
　　男爵把手杖和高帽子递给门口的仆人，跟着子爵走进客厅，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没想到有人说话这么夸张，但好像，这位年轻的先生是真的很高兴见到自己。
　　“我也是。”
　　亨弗雷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他身穿昂贵的金橙色丝绸长袍，泛着珍珠般温润柔和的光彩，长袍上有着复杂的由丝线织成的几何图案。亨弗雷觉得这像是他在书上看到的希腊有些东正教教士会穿的教袍，但还是有些不同，像是一种华丽的变体。
　　恍惚中亨弗雷似乎看到罗宾斯男爵穿着教袍向着烛光在昏暗的，不知名的小教堂里念着祷词，表情虔诚。但是这幅场景转瞬即逝。
　　回过神来时亨弗雷说:“你这长袍真是漂亮极了。所罗门和田野里的百合花也比不上你的三分之一。可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穿这种款式的衣服了。”
　　男爵做了一个戏剧性的手势，他的表情明显告诉亨弗雷他被这个来自圣经的形容取悦了。
　　“这可是我自己设计的，能不好看吗？我让裁缝按我的设计制作，花了我一小笔钱。世界上仅此一件！对了，为什么是三分之一，我是说，为什么是这个数字？”
　　亨弗雷笑了起来:“因为我恰好感觉这个数字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接着他说:“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看到你穿着件黑色的长袍，真是潇洒，符合你贵族的身份，该不会也是你自己亲手设计的吧？”
　　亨弗雷说着，同时坐在了长沙发的中间。
　　男爵犹豫了一下，坐在了紧靠着长沙发的位置上。
　　“当然。我几乎设计了每一件自己的衣服。这大概是因为我特别喜欢服装而且我并不担任地方官，闲得无聊想找点事打发打发时间吧。”罗宾斯男爵解释道。
　　然后他撇开了头:“真是怀念，我上个月还在意大利呢。我非常喜欢那里的建筑，特别是巴洛克式的。”
　　亨弗雷心里满是羡慕，他还没继承爵位之前，家中并不宽裕，他也只是草草游历了整个英格兰和苏格兰而已，何曾去过欧洲大陆呢。
　　他们自然而然地说起了罗马和其他几个大城市的建筑。
　　“不知道你去了胜利圣母教堂没有？我的堂弟帕特里克曾经从那里给我送来几幅教堂内部的速写，我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来访者端起女仆送来的茶水，大概是觉得太烫举到嘴边又放下了。
　　“没有，罗马实在太多建筑可以观赏了，可能你从旅馆出来走个十几分钟就能撞见某个历史悠久的教堂。所以我也没有那份幸运能欣赏一下里面贝尼尼的雕像。”
　　“圣特蕾莎的狂喜。”
　　“是的。这很有名，我在书上多次看到过。”
　　“贝尼尼不只是雕刻家，他还是建筑师。比如说蒙特奇托里奥宫，看着虽然简洁，但结构形式却是巴洛克式，真是太美丽了。还有圣彼得大教堂……好吧，我忘记是哪个圣彼得大教堂了，是梵蒂冈那个吗……”
　　“似乎是……”
　　晚餐后他们的话题转移到了音乐上。
　　亨弗雷坐在钢琴边，正在弹奏一首舒曼的曲子。男爵站在一边，倾听着，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望向年轻子爵的目光很是温柔，但专注于敲击琴键的后者并没有发现。过了一会亨弗雷就停了下来。
　　“我只练到这里，作品十六第四首。”他说。
　　“克莱斯勒偶记。没想到你也喜欢他的作品。多好一个作曲家，可惜英年早逝。要知道我大部分作曲家的作品我都难以接受，或许是我鉴赏能力的问题。可能你并不相信，我现在还无法欣赏小提琴的音色。”
　　男爵轻笑一声，接着说:“我认为小提琴音色经常听着有些刺耳，但是它们在交响曲和协奏曲中我觉得还是挺悦耳的。”
　　亨弗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站起身来，极其轻柔地地把琴盖盖上，免得震动了钢琴的内部结构。
　　“因为被其他乐器掩盖了，整体的音色就柔和多了，”他说，“看来你不能把不同的声音抽离出来，其实我也不行，也许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
　　罗宾斯男爵说道:“我还听了贝多芬著名的弦乐四重奏，去听了好几次，还是不能接受，因为小提琴声音太响了太明显了，只有个别乐章我能体会到它的美丽之处。”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反正我最喜欢的还是钢琴的音色，以前我喜欢管风琴的，后来我发现管风琴分很多种。其中一种听的我耳朵疼，太刺耳了。”
　　罗宾斯边说着这话边不加掩饰地用着迷的眼神地盯着对方看，一只手臂支在桌上，撑着脑袋。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映衬着他眼里的笑意。
　　亨弗雷有点失神。他奇怪于说话人的眼神，他觉得男爵的眼神很是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但他很享受对方这样看着他，不知为何。
　　“哪一种？”过了半分钟亨弗雷才发问。
　　“我也不清楚它叫什么。反正我是在音乐厅里听的。是巴赫的管风琴作品，记不得编号。一开始真的陶醉在旋律里了，但是多听几首我就难受了。完全是音色的问题。”
　　亨弗雷瞥向墙上的那个屋子形状的挂钟，发现时间有些晚了。
　　“罗宾斯男爵阁下，我再高兴不过了，能和像你这样的绅士打交道。事实上，我们确实共有一些兴趣，比如建筑方面的。不过我现在该睡觉了。”子爵真诚地说。
　　男爵眨了眨眼，伸出一只手，一边说道:“我也一样，很高兴认识了你。晚安，子爵大人。”
　　亨弗雷愣了一下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便放开了。

　　亨弗雷躺在床上，床垫很软，他几乎是半陷入里面，厚重的被子裹着他，一阵阵睡意袭来，舒服极了，可他一点也不想沉沉睡去。回想今天的一切，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笑了这么多次。

　　第二天早上，男爵和亨弗雷一同用早餐，早餐是英式早餐茶，杏子果酱和吐司切片。亨弗雷注意到男爵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次是浅灰色的西装外套和深灰色的西裤，还打着花俏的，缀满花纹的银色领巾。
　　用过早餐后，男爵和亨弗雷一起在花园里散步。不同于华丽的宅邸，花园实在是纯粹的英式风格，或许过于纯粹了——鼠尾草、玫瑰、天竺花和一些其他古怪的植物混乱而肆意地生长在一起。看得出从前的那位子爵没在花园上花多少心思，或者是他品味奇怪，喜欢这种杂乱的风格。
　　“男爵阁下，你似乎很富有。”亨弗雷看着男爵说道。
　　“确实。我的母亲是美国著名企业家安东尼·拉文顿的唯一的女儿，我外祖父非常富有，我的母亲是他最宠爱的孩子，在他死后得到了他三分之二的财产，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富有。”
　　“你有一个幸运的母亲，因此你是一个幸运的人。”亨弗雷说。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他们说着笑着，突然男爵被突出地表的砖石绊倒往前倒去。亨弗雷下意识地扶住了他。他感到对方半个身体都在他的怀里，是那样的温暖，坚实，有力。顿时他愣住了，待对方站好急忙抽回了手臂。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半晌，男爵才说：“谢谢你。”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年轻子爵的眼睛，好像在跟空气说话似的。他的双颊微微发红，但口气依然平静。
　　“没什么。如果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亨弗雷说着，局促不安地瞟了一眼男爵。
　　亨弗雷连忙继续之前的话题，可他发觉男爵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敢正眼瞧他。
　　“我们去打猎吧，就像昨天说好的那样。”
　　接着他们去了马场。选马匹的时候，男爵终于恢复了正常。
　　“这只不错，是叫闪电对吧？希望它带着我驰骋在平地上的时候能像闪电掠过夜空那样迅速。”话音刚落，马童牵出了男爵选中的那匹高大的灰马。
　　两人骑马去庄园东南方向的树林里打猎。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亨弗雷眼尖地发现了一只棕色的野兔在树丛中。
　　“那儿有只兔子，咱们看谁能打中它。”
　　“我打猎技术很差的，怕是要被你占上风了。”男爵回答，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兔子被男爵打中了。
　　男爵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的同伴戏谑地看着他。
　　“我怎么觉得你在谦虚，或者纯粹就是在骗我。”
　　“没有，没有，纯属巧合。”男爵赶紧解释。
　　两小时后，他们带着猎狗，骑着马满载而归了。
　　直到第四天早晨，罗宾斯男爵才恋恋不舍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