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喵星卧底

44、番外

　　“君离，若能重来，我断不会再入子非鱼半步！”

　　夜风将案上的青灯吹灭，君离自梦中惊醒，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月光，香炉上青烟袅袅，空荡荡的房间内，仅有他一人稍有凌乱的呼吸声。
　　自鬼见愁大战，已经过去了数百年，魔君血脉已断，鬼君央合被囚，魔族再无抗争之力，一时间，他成了天界的大英雄，在史册上留下了极为精彩的一笔。天君也逐渐年迈，他顺理成章地即位天君，如今，已是他即位后的第两百年。这两百年来，天界诸事和顺，没了魔族这一大敌，天族过得是要有多开心就有多开心，而他虽为天君，政事平时能推给温玉就推给温玉，因此他一直很闲，在天宫有时看看书，钓钓鱼什么的，把日子过得闲情逸致的。
　　只是这闲情逸致的日子里，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自从他成了天君后，子非鱼便变得空荡荡，只有邓林十年如一日地在那处理些杂事，他时常回去走走，走到歌不尽，不免又想起陈年往事。以前他都是一夜无梦，可自从大战完结后，他夜里总会梦见些旧人，有时是儿时清月严厉的教导，有时是拜师时皓天温柔的微笑，但是梦中，他总能感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可一旦被他发觉，那道目光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鹅黄色的衣纱幻影，连同那熟悉的面孔，转瞬即逝。
　　半夜惊醒已经成为了常态，每次醒来，夜晚总是如此寂静，身边空无一人，他只能孤身等待黎明。这夜，他偶尔也想找个人聊聊天。

　　天牢内寒气极重，他隔着铁牢，看见央合正靠坐在墙根，拿着酒壶浅酌几口，时不时露出很享受的表情：“天宫的酒，果然是好酒。”
　　“你倒是舒坦。”
　　央合闻言，幽幽地望向他，目光却没有焦点，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心中的那个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柔起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而已。毕竟还有人在等着本君回去呢，身体垮了被看见，有人可是会掉眼泪的。”
　　他冷笑：“你觉得你还能回去？”
　　央合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轻蔑：“像你这样，父母死了，姐姐死了，心里头又没藏什么人的人来说，不懂。”复又转而望向天牢的牢顶，“只要还活着，就总有重聚的一天，而你，君离上神，天界的天君，你就不一样了，你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和央合的谈话不欢而散，他并不在意，也不想在意，只提步离开，但是脚步却没有往门口动，而是往天牢更深处走。就好像有什么吸引了他，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个更黑暗，更阴冷的深处，最后终于在最深处的地方停了下来——那是曾经关押那个人的地方。
　　夜明珠发出幽暗的光芒，他勉强能够看清牢内的景观，连着墙壁的四条铁链垂落在地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他走了进去，石墙上痕迹落入他的眼里，划痕很乱，断断续续的，有些甚至沾有斑斑血迹，像是指甲留下的痕迹。不难想象，当初被关押在这的人心中是多么悲愤而又愤恨，才会在坚硬的石砖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听闻当初她不肯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也不肯承认自己是魔族，她被关在天牢深处整整三个月，也被折磨了整整三个月，但如今，除了墙上的划痕，什么都没留下，令他无法得知她究竟受了多痛苦的刑罚。是了，他的确不知道，当他再次看到她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的痛楚，以前最怕疼的她连皮肉外翻的时候，脸上都没露出半分痛感，到底要受了多少的伤，多少的折磨，才能变成那般？
　　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挪开脚步。
　　天晶石珠。
　　那是南海及其珍贵的石珠，当初他得了一颗，给了清月，清月又给了她，然后她就一直揣着。天晶石珠是奇物，可记人生死，现在躺在他手心里的天晶石珠，早已失去了光泽，沦为普通的石珠，连着一条脏兮兮、还沾满血污的红绳，仔细一看，石珠上还有小小的裂痕。
　　是啊，它的主人已经魂飞魄散了，它又怎么能……

　　“小，小仙芸夕，拜见仙君。”
　　他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她还一脸稚气未脱，身上一袭浅黄色的纱裙，头上别了朵黄色的小花，一边怯生生地看着他，边下又紧张地绞着手指头。
　　“君离，若能重来，我断不会再入子非鱼半步！”
　　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她一身暗红色的戎装，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殷红小嘴吐着血沫，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上的水珠像极了她流下的眼泪。

　　一瞬间的窒息。
　　那把插入她胸膛的剑，此时好像就插在他的胸膛里，迟来的疼痛源源不断地涌入心口，心脏仿佛被世上最锋利的小刀狠狠划过，没有伤口，却带来钻心的痛。
　　央合说的对，他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没有人等着他，没有人。

　　阴冷的天牢，幽暗的烛光，他隐身在不易发觉的角落，她浑身是伤，但眼里的神采却没有熄灭，她环抱双膝蜷缩在角落，豆大的眼泪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却没有声音：“君离，救我。”
　　她从不敢直呼他的名字，但却在千夫所指的时候唤着他来救自己，可是当时的他就在她旁边，默默地看着。
　　而他只是看着，然后离开。
　　他什么都没做。

　　心口在剧烈地疼痛，以往他以为已经忘掉的记忆正一幕幕，一段段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涌出。那日之后，她的名字成为了禁忌，可每每他醉酒时，总能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呼唤：
　　“汐汐。”
　　“汐汐。”
　　“汐汐。”
　　温柔而又迷恋，痛苦而又失落，他吓了一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哈哈哈哈……”空荡荡的天牢内久久回荡他的笑声。
　　他握拳朝天牢的石墙狠狠砸去——
　　石墙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坚固的石头慢慢裂出蜘蛛网般的裂缝，碎末和石块纷纷掉落在地上。
　　良久，他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承认吧君离，你喜欢她。”

　　情生少年时，了然为时晚。
　　他坐在子非鱼藏书阁的梧桐古树，缓缓伸手，擦掉了断忆石上的血迹。
　　夕阳西下，影子被拉长，旁边的一处还摆着一套桌椅，曾经她还坐在上面闷闷不乐地抄着书，眼角看到他在看书没管她，便偷偷放下笔，拿过桌上一本最厚的书，往他的影子轻轻拍了好几下，边拍还边小声嘀咕：“让你罚我抄书，让你罚我！”末了，还以为没人发现，得意地将书放回原处。
　　如今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无力感油然而生。
　　问世的佩绳突然断裂，白色的玉便从他腰间滑落，就像是上苍给他指的路，他心头一动。
　　子非鱼的藏书阁，皓天的文卿楼，九重天的品墨斋，能看的书他都一一翻过，可关于问世重回前尘的能力，只言片语都没有。
　　他隐隐觉得，天界没有的答案，魔界或许会有。
　　“你来问我问世？”央合觉得很可笑，“怎么，想重归前尘？你现在人生圆满，还有什么遗憾想要去弥补的？莫不是觉得太无聊了，想回去再把我们魔族虐一遍？”
　　问世重回前尘的神力，只有即位天君的神仙方会知晓，单凭央合刚刚“重归前尘”四字，他便断定他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想救汐汐。”
　　他的回答让央合有一瞬间的诧异，惊讶的目光随即变成嘴上的嗤笑：“你以为我会相信？”
　　他望着央合，没有开口。央合亦看着他，没有开口。
　　同为男子，同样心有所爱，所以更能看穿对方的心思。
　　良久，央合似乎放弃了猜疑，只低声道：“你还真找对了人，我央氏一族，世代掌管上古古籍，如今放眼整个魔界，恐怕就只有我知道这事了……问世，乃当初魔神送与祖神之物，传闻这是魔神的心脏，若想启其之力，还需要一物方能做到。”
　　“是什么？”
　　央合的笑神秘莫测：“魔神的后代，魔君的心头血。汐汐已魂归混沌，你上哪去找她的血？就算找到了她的肉身，可周身血脉已流干凝固，不过无用之功。”
　　“多谢。”他顿了顿，“明日，我会放你回去。”
　　“等……等等！”央合叫住要离去的他，声音暗藏苦涩，“若，若你真寻到汐汐的心头血，若你真能回归前尘，可否……可否替我带句话？”
　　“请说。”
　　“请跟曾经的我说一句……我非上苍，也会变心，我非良人，却不背叛。”
　　他一愣：“你喜欢汐汐。”
　　央合垂下眼眸，答非所问：“我说过不负恨筠，便绝不会负他。”良久又沉声道：“这是一种选择。”

　　从天牢归来，他望着手中的瓷瓶，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里面装的就是她的心头血。轻轻将瓷瓶里的血倒在问世之上，若真是心头血，那他便可回到前尘，若不是……
　　未等他思虑完，眼前事物逐渐扭曲，意识逐渐模糊，往事如浮光掠影般从他指尖流失……

　　重生对于叶汐汐来说，这是第一次，可对于他来说，却是第九次。
　　问世似乎不允许他改变太多人的命运，每当超过问世的神力承受的范围，问世便会出现一道裂痕，他知道，裂痕越多，问世便越容易破碎，一旦问世破碎，他将永远迷失在这个被改变过的世界，无法逃离。
　　可是似乎是上苍有意捉弄，他所回到的过去里，叶汐汐似乎连他印象中的偶尔的机智聪明也没有了，她更加冒进，更加不知分寸。所以即便活在他的保护下，叶汐汐也总会在某个他所不知道的时刻，某个他无法赶到的时刻，悄然死去。于是他再次拿起问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过去，除掉那些会威胁到叶汐汐的可能，可是无论他怎么改变，也总会有新的事情发生，对于她来说，也就多了一种死亡的方式。他内心悲然，头一回觉得天道果真无情，一次又一次地让他遇到她，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看着她死。
　　行非常之事，承非常之罪。
　　原来上苍是要诛了他的心，来抵他逆天行事的罪行。
　　他抱着她冰凉的身体，心里却从不肯放弃，而就在他第九次使用问世之时，一切终于不一样了。
　　他站在遍体鳞伤的她面前，她的眼神带着惊恐。
　　上苍终于将一个完整的叶汐汐还给了他，一个带着原本记忆的叶汐汐，一个他深爱着的叶汐汐。
　　这个世上，蠢人真多，他也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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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