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喵星卧底

43、番外

　　冬雨绵绵，她身着红色戎装，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苍凡入鞘，那日的君离，尚未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天界众仙皆知君离不喜魔族，却不知其实真正令他厌恶的，是无休止的两族大战。自他记事起，两族交战总会从他身上夺走什么，第一次他失去了和美的家，第二次他失去了他的师尊。
　　师尊魂归混沌后的一十三天，清月从鬼见愁捡回了一个脏兮兮的女孩，跟他说，要收她为徒。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她脸上一块又一块的血污，正怯怯地紧抓着清月的衣摆不放，眼神警惕，眼皮却不顺她意地在打架，小身板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后来她有了个新名字，叫芸夕。芸夕芸夕，这个名字其实挺好听的。
　　芸夕醒来已是百年之后，但她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字，蠢，那种走在平地也会摔跤的笨，而有些高傲之气的他并不想和笨蛋有过多的接触，这是他给自己疏远芸夕找的理由，但事实上他不曾明白过自己为何不喜她，这样厌烦出现在自己视线的感觉直到她被送来天水阁的时候都未曾减退过。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让他对芸夕有了新的了解。
　　芸夕似乎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虽然长得有点快过头，但正因长得快，所以心智远远赶不上外貌的成长。她一点都不聪明，他暗中帮她弄的马蜂窝，她连躲马蜂都不会；她身子又弱，湿了身吹吹风就得风寒，害得他半夜起来给她灌药；她又有点娇气，爱吃爱玩爱撒娇爱闯祸，害他头疼病犯了又犯……
　　他很早就知道她的心思，因为只要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无论做什么，她的目光都会往他身上挪了又挪，这样的目光过于直白，引得他一向平静的心境浮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但他不喜欢，所以他推开了她。
　　故意露出厌恶之情，故意冷待，故意无视……两百年其实很短，芸夕离开了，内心终于不再喧嚣，归于平静，只是平静的表面下，暗藏躁气，他没能及时发觉。
　　知道芸夕的身世是在清月重伤之后。
　　她竟是师尊的骨肉，竟是魔君的血脉，她怎么能是？！
　　内心的思绪杂糅在一块，他不知应当如何，只一壶一壶地给自己灌酒。当年夜九卿和师尊的情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师尊已和自己的长姐成了夫妻，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但是又怎么能有芸夕这样的存在？若有朝一日芸夕身份被其他人知道了，又让清月她如何自处？
　　“啪！”酒壶被砸在了地上，酒洒了满地，碎片闪着寒光，花了他的眼。
　　“仙，仙上，您的玉佩。”
　　是芸夕。她似乎知道他心情不好，身子是抖的，声音是颤的，很害怕他。事实上，从他彻底推开她起，她对他的爱慕就逐渐化成了恐惧。
　　他自幼被教导要时刻保持冷静和理智，不能冲动行事，这些年他一直做得很好，唯有这次破了功。被情绪主导是很危险的，他当时心里就有一个念头——如果她不存在就好了。如果她不存在，那清月就不会处在尴尬的位置，也不怕有朝一日她暴露了身份给子非鱼带来无妄之灾，她不存在了，那他就能摆脱……
　　摆脱什么？
　　他看着她几乎要失去光彩的双眼。
　　摆脱因她而产生的乱七八糟的思绪。
　　最终他没下得了手，邓林阻止了他，可事实上只要他想，邓林拦不住，换个角度，是他自己阻止了自己。
　　三日后，天君传来旨意，要他去瀛洲护草神兽下取神草，他没想太多就去了，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去，事情就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芸夕被抓去了天牢，罪名是迷惑上仙，暗杀蓬莱岛主，没有证据，只有不知真假的人证。温玉为她辩解了几句，被天君罚去面壁，这一面壁，就没再出来过。
　　神草尚未到手，天君便急召他回去，他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芸夕，可是魔族？”
　　他沉默许久：“不是。”
　　其实天君早有答案，只不是现在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存在来证实，而他就是这样的存在。无论自己说了什么，天君都会对外声称是他亲自证实了芸夕的身份，事实上，天君只要众仙看到他回来过，看到他在大殿密谈过，仅此而已。
　　回到瀛洲和护草兽斗法，他没再管这档子事，因为他在心里想过，芸夕，大概会成为天君控制魔族的工具，但至少她不会丢了性命，也不会给子非鱼带来什么灾祸。但那时候的他，心思还不够缜密却过于自信，想不到更深层的东西。
　　知道清月的亡故已是两个月后，天君给出的解释是芸夕迷惑清月自尽，趁乱逃出天牢。
　　这个说法在他眼里很可笑，但天君不允许他有任何异议。
　　一日雨夜，许久不见的雨嫣闯入子非鱼，在门前跪着磕头，甚是狼狈。她哭着嚷着想要告诉他什么，但刚开头说到原天君被刺一事，就被后面急急追来的绍书一个手刀砍晕了。绍书给他陪笑：“雨嫣自父亲离去后就时有疯癫，一直被我关在院子里头的，今夜不知为何疯病大发，打伤了护卫还跑来子非鱼，叨扰了上仙，绍书在此赔罪，望上仙莫要介怀。”
　　他摆摆手，并不在意。
　　这一闭关，就闭关了三百年，出关后，七十九只七彩鸟飞来祝贺他升为上神。天君一脸欣喜，将他请上了九重天。
　　原来，芸夕是去了魔界，成为了新任魔君，短短百年，修为大增，重整魔界，祭出诛仙，挑起大战。他知道芸夕的能力，心思单纯不擅兵法，又修行不足，靠着丹药速成的修为不过是纸老虎，加上前两次大战魔族损耗太多，若不是有诛仙的震慑和鬼君央合的策略，她断然不能打得天兵节节败退，甚至杀了蓬莱皇子绍书，还将原本死去的蓬莱岛主打残了扔上九重天。
　　固然天界冤枉了她杀害蓬莱岛主是天界之过，但挑起大战引得生灵涂炭也实为不妥，于是他领命前去迎战。
　　在用众将身体垒起的防线后，他看到了芸夕，不，应该是叶汐汐，不，是夜汐。
　　她变了好多，脖子上的曼珠沙华象征着她在魔界最尊贵的身份，眉目间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无邪，取而代之的是戾气以及怨恨，周身变得妩媚妖娆，诛仙之于手，气息暗藏煞气。
　　煞气？
　　她竟没将煞气化解再拿诛仙？这个蠢货是不知道煞气附体的后果吗？
　　他隐隐觉得，这是她的背水一战。魔族以魔君为尊，因为只有魔君的血脉气息才能滋养魔界的奇花——曼珠沙华，自上古以来，曼珠沙华为魔界提供了保护的屏障，这就是就算魔族败得再惨，天族也无法攻破魔界的原因。只是现在她……应该没留下什么血脉，这一战败了，魔族就彻底败了。
　　箭在弦上，他告诉自己在战场上不能对敌人手软，可最终箭在他手上还是偏了方向。
　　她徒手抓住他的箭，她对他嫣然一笑，小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可是他听不到。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一切不过是虚有其表，魔族很快退到鬼见愁，大战一触即发。
　　前线来报，鬼君恨筠领兵去后方解困，央合前往东方被破的防线。
　　他有一瞬间的诧异——照理说，魔界的人都会拼死保护魔君的啊，可四鬼君又不在身边，究竟是为何，他们会把魔君置于如此危险的前线迎战，还调走了大量的兵力？
　　他想到一个词，一意孤行。
　　大战前，他偷偷跑去了找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时常偷看他的芸夕，但他最终找到的是夜汐。在战场上，对敌人的心软即是对自己的残忍，但这一回，他决定残忍一次，她活着，就是清月的心愿，他如此想，但她不领情。
　　断忆石和装满血的瓷瓶在烛光下闪着光，他抿唇看了许久，最终拿起桌上的头盔戴上出了营帐——他是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却不曾考虑过这个判断所依靠的基础是否就是真相。
　　鬼见愁上，冬雨连绵，她一身红色戎装，一直盯着他在笑，眼里却无笑意。
　　有一个词，他早该想到——一心寻死。
　　诛仙从被割断经脉的手中飞出，她已无胜算。耳边是喧嚣的风声，直到苍凡入体，他再也听不见世间的任何声音。
　　她的身体逐渐冰凉，前方突然响起厮杀的声音。
　　在天兵的重重防线外，央合一身血衣，领着一队人马红着眼杀了过来，虽然人数相比于天兵实在不足为惧，但却生生给牢固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
　　大概是想来救自家君上。
　　只可惜……
　　央合似乎发现了他，双眼怒瞪，目眦尽裂。
　　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世上，蠢人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