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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岚烟 ...

  •   十月十八日,五峰山杌机坪,五峰庄倾巢而出,占了整个杌机坪近一半儿的地方。此时天才刚亮,刚过卯时的样子。深秋的清晨,天阴沉暗淡,连风也清冷了许多,吹在脸上,竟好似冬日的劲风一般。也不知是这风真有如此阴冷,还是众人心中的情怀更冷几分。

      璧珩宫的人还未到来,五峰庄里已有门人按捺不住,转头私语起来。不知是谁,突然嚷了起来:“这鬼天气,大清早把人叫了来,自个儿又不来,该不会是怕了吧。”此言一出,众门人皆哄笑起来。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大风,吹起了地上的风沙,众人下意识地抬起袖管挡眼睛。只听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方才那个说话的门人及其他哄笑的诸人,脸上皆感一阵火辣,不知何时,那些人脸上竟都被人搧了个大嘴巴子,疼得厉害。但在场众人却皆未看到是何人出手,如何出的手,空气中只有一女子的声音响彻云霄:“若再敢口出狂言,小心脖子上那颗脑袋。”听得她这话,大伙儿又纷纷下意识地去摸脖子,半响,才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待大风过后,众人抬头,这才看清,坪对面的空地上,背立着一位姑娘,一袭鹅黄色的长衫,头上只插一只玉簪,淡雅清幽,让人不禁对她那张脸好奇起来。有几个五峰庄的门人早已忘了刚挨的一巴掌,对这姑娘垂涎不已。

      左宏年看这坪上除了自己的门人,便只这姑娘一人,想来刚刚那么多巴掌,皆是她一人所为。他虽未挨打,但听那声音也知,庄里不少人都吃了耳光,这姑娘不知从何而来,也无人看清她是怎样出的手,这样的功夫与速度,着实让人吃惊。更何况,从背影来看,这姑娘年纪必然不大,小小年纪已有如此修为,左经年不禁为今日的比试捏了一把冷汗。

      但他贵为一庄之主,却不能在此时露出胆怯之色。他神泰自若地上前几步,朗声道:“姑娘想必便是璧珩宫今日派出来与鄙庄比试之人吧?”

      那女子听得这话,回过头来,一脸笑意。庄内门人一见她的长相,皆暗自窃喜,昨日还对此比试怕得要死,此刻却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与那姑娘比上三天三夜,看够她的绝世之姿才好。即使是死在她的剑下,也觉值了,这样的倾世美女,此生只怕也无几回闻了。

      那女子虽是满脸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狂妄至极:“五峰庄想与我比试,只怕还不资格。”这话明明说地极为刺耳,但在场的人,除了左宏年父子外,其余人皆不以为意,只因他们全被这姑娘的容貌给迷失了心智。

      左宏年心头怒火腾升,却也不好对一小姑娘发作,只得捺着性子问道:“那敢问贵派今年是派何人出战?”

      那女子转身向后,轻拍了三下手,顿时又起一阵大风,幸而众人这次有了经验,不再闭眼,这才看清,坪对面的山上竟一下子飞过来十多人,身姿轻盈,便似踏了云彩而来。

      待得他们落了地,这才看清,这次来的并非是什么姑娘,而是一群年轻的男子,年纪与方才那姑娘相仿,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清一色的石青色外衫,远远看去,便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那些年轻男子刚一落地,便自动排成左右两排,跪倒在地,大声道:“有请宫主。”

      笛声忽起,初听悠场悦耳,但未过几时,五峰庄的门人便一个个两眼发晕,站立不稳,左宏年虽不致如此难受,但也从那笛声中听出了其中之奥妙。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笛声,内里夹杂雄浑的内力,是以,才会让修为不够之人如此狼狈。

      幸而笛声很快便停,山道上远远地抬来一顶轿子,方才那女子一见此景,也立时跪倒,不敢造次。待得那轿子抬至坪前落稳,众人才起身,转而面对五峰庄诸人,背手而立。

      那些门人见此景,这才明白,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不过是个丫头,此时轿内所坐之人,才是真正的璧珩宫宫主。

      他们中的一些人,也算是见过世面,往年与璧珩宫比试时,尽数在场,对这轿子也并不陌生。只是今年又变了花样,先来了个姑娘,是以,众人皆窃喜,道是璧珩宫宫主亲自出战。现下看来,这宫主依然不肯现身,十来年,竟无人知晓其模样,便连其是男是女,也不得而知。

      先前那女子见人已到齐,便走上前来,竟还施了一礼,才道:“小女子名叫景言,乃我家宫主贴身侍婢,今年之比试,便由小女子来担任裁判。”

      左经白对她这番客气话并不领情,回道:“两派比试,裁判该由第三方来做才是,姑娘乃璧珩宫之人,理应避嫌才是。”

      景言好似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不急不徐道:“比试地点乃在左公子的家门口,你们占了地力,将人各让予我们又如何呢?”

      被个姑娘当面讨情,左经白倒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雷康看着景言,却是色心大起,早已忘了自身的立场,轻薄道:“景言妹妹,今年为何是你来啊?去年那个跟你一样儿美的姐姐去哪儿了啊?”

      “放肆!”未等景言开口,左宏年已吼了出来,自己的门人公然向敌人示好,还用如此不堪之语气,他只觉得,这简直比让他丢了比试更为耻辱。

      雷康爱了训斥,不敢再胡来,乖乖闭了嘴。景言对他的话却毫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走到轿边,顺手指着一名年轻男子,道:“玄风,今日,你便代宫女出战吧。”

      那玄风得了命令,应了一声,便走到左宏年面前,拱手道:“在下玄风,向贵庄讨教,不知今年,贵庄谁来应战?”

      左宏年这才想起殷玦来,但环顾四周,竟不见他踪迹,心下大叫不妙,转头问左经白道:“殷玦人呢?”

      左经白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他本以为殷玦早已来知,却在此时才发现,杌机坪前,哪有殷玦的踪影。

      左宏年无奈,只得亲自上前道:“今日便由老夫来向年轻人讨教几招吧。”他话说的很谦虚,心里倒也不是十分没把握。亏得他做了两手准备,带了绺夜过来,此刻那把古剑,正安静地躺在布包中,未曾向世人展示它的容颜。

      玄风听了左宏年的话,未置可否,倒是景言快人快语:“想不到五峰庄真是人才匮乏,竟要左庄主亲自出马。小女子说话不好听,左庄主切勿见怪,只是左庄主一大把年纪了,是不是准备欺负小孩子呀?”

      左经白到底没有父亲般深厚的修养,听得景言这话,气得青筋直冒,手中的绺夜也被他越握越紧。

      “谁说我们五峰庄以大欺小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先还只是微微吃惊一番,待得看到璧珩宫后面的五峰山壁上稳稳地插着一把剑,这才憣然醒悟,大吃一惊。雷康低头一看,手中的剑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一如前几日自己弟弟手中的那把剑一般,在顷刻间便被人夺了下来。

      左宏年心知,殷玦来了,他果然还是遵守承诺,来赴约了。这事情似乎一下子便与五峰庄没了干系,他倒是来了兴致,想看看这殷玦打的究竟是何主意。

      殷玦依然是两日前的那身打扮,丝毫未变。他径直走到玄风面前,还未开口,便被景言伸手拦下道:“阁下真乃五峰庄之人?”

      “姑娘对此有所怀疑吗?”殷玦格开她的手,问道。

      “没错。”景言坦然道,“若阁下真乃五峰庄门人,为何现在才到?”

      殷玦一副了然的模样,面有愧意道:“只因在下睡过了头,误了时辰,是以,才迟了,害姐姐误会了,在下真是该死。”

      看年纪,景言明明比殷玦要小,他却开口叫人家姐姐,算是给人占了便宜,景言被他这一客气,倒是有点没了主意,只得争辩道:“就算你来晚了,也不见得要你来比试。按照往年的规矩,比试之人选,得由璧珩宫来挑。”

      “拉人打架,便不该挑三拣四。若日今日能打败在下,才有资格颐指气使吧。”殷玦竟是一步不让,想来他方才管景言叫姐姐,也不过是随口而已,无半分讨好之意。

      景言没料到五峰庄之内还有人敢与她争个高下,顿时语塞,娇美的脸蛋上浮起一层红晕,想是被气到了。

      “随他吧。”轿中传出了一句女声,只三个字,却好似飞出几十名功夫好手,点中了在场所有人的气海穴,让人身体僵直,竟不受控制。左宏年与殷玦等个中高手,赶忙调整自己的呼吸运气,令身体放松下来,才免去了受制于人的痛苦。

      待得解除制障后,左宏年侧身去看儿子,却见他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嘴角还有微微的笑意。左宏年大惊,赶忙伸手搭上儿子左手的脉搏,却只觉一切正常,并无异样。原来左经白与其他人一样,并非被人封住了穴道,只是被这轿中人的声音给迷住了神智,浑身只觉酥酥麻麻,说不出的舒服痛快,只愿这感觉一直不要停止,继续下去方是最佳。

      景言转身对着轿子行了个礼,恭敬道:“是,宫主。”

      这下,众人才从方才的失神中清醒过来,一想到璧珩宫的女主人声音竟是如此动听,想必那容颜也是万里挑一,怕是无人能及吧。思及此,再看看景言,方才的天人之姿在此刻看来,也失色不少。

      玄风得了宫主的命令,不敢怠慢,向殷玦拱手一示意,便立时出招,无半分废话。殷玦却不亮兵器,也未与他下面交手,只是以防御为主。

      左宏年在一边看着,只觉那玄风招工精妙,速度凌厉,若是此刻自己上场,只怕未必有殷玦这本事,能如此轻易地闪过。再看殷玦,左宏年更为震惊,只因殷玦所出守招,皆为五峰庄谪派武功,这些功夫,坪上有一大半人皆烂熟于心,但若上场,只怕连他自己的内,都无法想到一招半式来躲这玄风的攻击。直至此时,他才恍然领情师父当年对他所说的话,功夫的精妙高低与否,不在它本身,而在使用它之人。普通的功夫,放在有人之人手上,也能变幻出无穷的威力。相反,若一个人空有高深的功夫,却不懂如何巧妙利用,到头来,也只得一个“输”字。练功夫,并非只凭筋骨奇绝,力大无穷便可,智慧,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穷其一身,都只在研究更为厉害,更具杀伤力的武功,却忘了自己原本便拥有的,师父教予他的基本功。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何当年,师父如此痛快便将岚烟传予自己的徒孙,而他呢,直至师父临死前,才勉为其难将绺夜交到他手中。

      如今,他竟天真地想要将绺夜传予经白,若真如此做的话,只怕是害了自己的儿子,而非帮了他吧。

      左宏年思及此,抬头望向儿子,一瞥眼,却见殷玦已飞身上了五峰山壁,玄风在后紧追不放,手中的剑舞得虎虎生威,奈何偏偏碰不着殷玦半分。殷玦也不出招,只是与玄风耗着,像是在逗着他玩一般。

      眼看两人已跑到方才雷康之剑被插之处,殷玦突然加快步子,电光石火间他已拔下那剑,反身与玄风刺来之剑迎面一击,顿时火星四溅。

      玄风未曾料到他会突然出手,愣了一下,便是这千均一发之刻,殷玦抓着空当,冲着玄风的胸口便一剑刺去,玄风大惊,挥剑去挡,却已太迟,胸口只觉一阵刺痛,连人带剑便摔下了山壁,跌落上坪上。

      幸而殷玦对他未痛下杀手,这一剑不过是刺伤了他的一点皮肉而已,玄风羞愤难当,抓起掉落一边的宝剑,起身便要再战。

      “慢着!”殷玦左手一挥,大声道,“这把剑着实糟糕,在下要换把兵器。更何况,小兄弟你也受了伤,还是让景言姐姐快些为你疗伤要紧。”

      坪上的五峰庄众人除了左氏父子外,皆未听说他话里弦外之音。景言却是一脸和善,走上前来,扶住玄风,却对殷玦说道:“公子真不介意小女子为他疗伤?”

      “在下绝无半分虚言,姐姐自行方便便是。”

      景言便不再顾虑,竟当着五峰庄所有人的面,伸手往玄风胸前的伤口处轻摸了几下,待她的手放下时,那胸前被殷玦刺破的伤痕竟立时消失不见,只有外衫那被划破的口子让众人相信,方才自己并未记错,那一剑殷玦真真刺中了他。

      左宏年与儿子对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为父猜的果然没错,这璧珩宫,确与玉族脱不了干系。”

      待得景言替玄风治伤完毕,退回到轿边,殷玦这才从背后取下那个长长的布包,拖在手中,慢慢地揭开外表那层包裹的粗布。

      每一只眼睛都在注视着他手中的举动,人人都想见识一下,这个轻易便打败璧珩宫门人的高手,所用的会是怎样一把精巧绝伦的宝剑。

      当最后一层布被揭掉时,在场的多数人都感到失望至极。这剑乍一看,真是再普通不过,甚至还不及自己手中的剑。剑鞘上满是锈迹,看不清颜色,也辨不明花纹,若说它是一把废剑,怕也有不少人相信。

      但左宏年却难抑心头之激动,竟脱口而出道:“岚烟!”

      左经白经父亲这么一提醒,才觉手中握着的绺夜竟微微的颤动起来,虽周身已被包裹,但却能感到心中有其传来的一股温热感。

      左宏年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绺夜,几下便除掉了包裹着的布,将绺夜展示在了众人面前。果然不出所料,这绺夜竟又放出几日前在密室内才有的奇异光芒,甚至比那日更为明亮,在这白昼之时,也能将人刺得睁不开眼来。

      同一时间,殷玦手中的那把锈剑竟也瞬间复活,周身发红发亮,所放出的光与绺夜交相辉映,好不奇妙。一时之间,人人都被这两道光所吸引,尽皆忘了比试之事。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这两把剑才慢慢褪去了光芒,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殷玦这时再看手中这把岚烟,略感意外,只因这一阵光后,岚烟剑鞘上的锈迹竟消失无踪,那条火红色的龙刹那间又似活了过来。他拔剑出鞘,只觉光亮刺眼,往日在布满锈斑的剑声竟也是换了副模样,好似新铸之剑一般。

      对这意外的收获殷玦感到万分满意,如今重生的岚烟在手,他的底气便又足了五分。

      他手握岚烟,望着玄风,笑道:“小兄弟,我们再开始吧。”

      “不必了!”轿中女子大喝一声,突然,一个人形从轿中飞身而出,如闪电般落在左宏年面前,一把掐住其咽喉,厉声道:“今日之比试,我璧珩宫已输,但这个男子,必入我璧珩宫之门。”语气之强硬,真让人觉得此女着实不讲理。

      但左宏年堂堂五峰庄庄主,被此女掐住脖子,竟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觉浑身的内力使不出一分一毫,便连举手这种小事,也觉得甚是困难。左宏年自知敌她不过,便索性两眼一闭,不作回答,连小小的挣扎都没有。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五峰庄门人自是吃惊不已,但放眼望去,便连璧珩宫诸人,脸上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好似那钳制住左宏年的蒙面女子不是他们的宫主一般。

      左经白与此女只半人之隔,离得如此之近,虽看不分明她的容貌,但却能闻到她身上非同一般的清新香气。那香气吸入身体,便直冲脑门,让他只觉神清气爽,连身体都轻飘飘的,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再看此女露在面纱外的那一对眸子,似是一清纯少女的眼眸,若单看她那眼神,绝计料不到她竟是功夫如此之高,出手如此之狠的一个人。左经白只觉那眼睛像是在与他说话一般,竟能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私语,舒畅地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左公子为何发笑?”那女子发问道。

      左经白见佳人发问,轻抖衣衫,故意做出一副潇洒模样,回道:“姑娘若想要那男子,只管带去,只希望姑娘能放过家父,左某感激不尽。”

      左宏年虽不知殷玦底细,但也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听得儿子此番话,虽浑身无力,扔拼出一丝力气怒吼道:“经白!”

      那女子倒是得了左经白那一句话,甚为满意,瞬时放开左宏年,转身疾走,便到了殷玦之手。不待他出手反抗,抓起他的衣领临空而起,如仙子一般又飞回了轿中,轿喝一声道:“回宫。”

      璧珩宫众人得了命令,快速排列整齐,又如方才来时一般,脚踩轻功,几下便越过了五峰山壁,就连那宫主所坐之轿,也随他们一同飞起,转眼间便消失无踪,整个杌机坪,便只留五峰庄一派呆傻地站立于风中,人人心中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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