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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重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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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墨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顺手便给了琉玥一巴掌。捏着琉玥那倔强的俏脸,一股气便冲上脑门,啐了一口,抬手又欲打去,却觉后脑一阵凉意,刚要转头看个究竟,便被一个声音冷冷地喝住。
“你若再转头一下,我便将它给剁烂。”
“哼,你便不怕我将这如花似玉的脸蛋给抓个稀烂?”杯墨也不愿示弱,回嘴道。
殷玦丝毫不在意他的话语,只将岚烟从杯墨的后脑移至脸颊,剑身轻拍其左脸,道:“她花一张脸,你送一条命,这么划算的买卖,我如何不做?”
杯墨听得这话,放开掐在琉玥脖子上的手,转而轻拍她的脸,大笑道:“想不到你对她,也只留这几许情分罢了,难道你不知一张脸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若你真对她不管不顾,只怕她会怨你一辈子。”
“她若毁了容貌,我自会照顾她一生,不劳你这个冒牌货费心。”
琉玥一听“冒牌货”三字,原本虚弱的身体便注入了几分精力,勉强睁开了眼睛,望着殷玦,满心狐疑。
杯墨也被那三字惊住了心,恼羞成怒道:“说我是冒牌货,你有何凭证?”
“只因杯墨从来不笑。这十三年来,我未曾见他笑过。”殷玦说完此话,挥剑向石壁砍去,一道深深的剑痕刻在壁上,便如人身上的伤口那般清晰。
杯墨冷哼几下,扔下琉玥,站起身来。殷玦也收剑入鞘,望着那所谓的“冒牌货”,只期能看到其真面目。
那人倒也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见殷玦拆穿他身份,便不愿再装,主动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要以真面目与殷玦一决高下。
那完全是一张陌生的脸孔,虽不乏俊朗,却线条颇硬,让人觉得与之难以亲近。殷玦从未见过此人,他行走江湖时日尚浅,生性柔和,从未与人结有仇怨。看这人对琉玥的态度,便可知,他定是与她有所瓜葛。若真是琉玥惹下的祸端,殷玦倒也不足为奇。以琉玥蛮横不讲理的脾气,随随便便杀几个人,惹得别人上门寻仇,那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且看琉玥,却也是一脸的糊涂样,见着此人,未见有任何恍然大悟的表情。殷玦甚感奇怪,问道:“这人不是你的仇家?”
琉玥见他直接将此事往自己身上泼,很是不满,怒道:“我从未见过他。我看,他多半是冲你而来。”
“我可从未与人结过怨,怎会是我。”殷玦急忙辩白道。
那人被他二人这互相推诿的模样搞的着实不耐,开口骂道:“闭嘴。我与你们两个,皆有血海深仇,这杀妻弑子之仇,我今日非报不可。”
琉玥支撑着自己坐起身来,靠在石壁上,喘气道:“你若说我杀害你的妻儿,我或许还可信之。可你若将这家伙也扯上,未免太过,他那柄绝世宝剑,只可用来充作门脸儿,杀人?只怕他未曾有这个胆儿。”
那男子对琉玥蔑视几眼,道:“你对他也算有情有义,脏事竟全往自个儿身上揽,只可惜,一个大男人,反不如一个小女子来得有担当。”
琉玥听了这话,虽是在赞自己,却别扭得慌,抢白道:“你这人未免太过油盐不进,我……”
“不,他说的以,此事你我皆有分。”殷玦开口打断了琉玥的话头,“不过,他的妻儿确实尽丧你手,我却未曾动手。”
此话一出,非但琉玥大感惊奇,便连那男子也是面露惊色,试探道:“莫非,你已猜出我的身份?”
殷玦微笑点头,叹道:“那一日在归木山的鬼岩洞内,若非你妻儿主动来犯,只怕我等也未见得非要取它俩性命。”
琉玥听得“归木山”、“鬼岩洞”之名,略加思索,顿时便猜出了那人的来历:“原本粉色便是当日那洞中逃脱的独角兽,想不到,幻化成人形后,你竟死性不改,还干这偷盗孩童的勾当。”
“哼,我本便是妖,为修炼成人形,吃几个孩童又算得什么。”那男子斜眼望了望琉玥身边那两人婴孩,转而又向殷玦问道,“不知你又是如何猜出我是谁?”
“只因在下所说非虚,在下从未与‘人’结过仇怨,思前想后,便只与你这‘妖’有些许过节。方才在洞外,我听得你那一声巨吼,便只觉如野兽狂叫。难怪那一日你从那鬼岩洞内跃出,镇上村民竟无一人提及此事,只怕你早已有变幻成人的本领。只是未曾料到,你竟籍此幻成他人,前来报仇。”
“你说,你为何非要变成他的模样?”琉玥不知何时已扶墙而立,只说了这么一句,右手便抚着胸口喘个不休。
“自从那日之后,我便一直在找寻你们。不久前,终于让我发现了你们的行踪。只恨我功夫不够深,怕被你二人制住,是以不敢妄动。那一日在喜逢客栈,我见你与那男子纠缠,便知你与他关系不一般。故用了他的脸面,来引你至此,我原也只是赌一赌,未曾想,你竟真会轻易上钩。看来,璧珩宫之人也非如我所想般,那样聪慧绝伦。”
琉玥轻咳几声,用手抹去嘴边的血沫,冷笑道:“是,我确实未如你想的那般聪明。只不过,你也是蠢蛋一个,自以为用高明的法术骗我上钩,却未想,今日非但大仇未报,只怕还得命丧于此。”
“即使是死,也要拉你俩一同陪葬。”那独角兽怒发冲冠,大吼一声便向琉玥扑来。双掌齐发,琉玥只觉一股劲风迎面吹来,虽明知那独角□□取她性命,却还是站立不动,一脸阴沉望着来人。
一阵剑花在眼前闪过,那独角兽被逼不过,只得转移出掌的方向,改而与殷玦缠斗起来。他既为灵兽所变,所出招示皆与常人不同,变幻古怪,殷玦一时难以琢磨,倒也无法将其制服。
琉玥在一边观察半日,只觉那兽人上身灵活,下身却有些滞重,想是成人形不多时,虽行走已与常人无异,但耍起功夫来却要差上一些,脚步偶尔会与出招有些微的脱节。
看出这个破绽后,琉玥便冲殷玦叫道:“攻他下盘,那是他的弱点。”
那兽人见琉玥识破其破绽,心下一慌,下意识便伸手护住下盘,以挡殷玦突然袭击。殷玦早已看出他的意图,根本不理会他的下盘动作,将岚烟转个方位,反向那人的头部攻去。
那兽人反应不及,虽极力阻挡,却还觉右脸一阵凉意,接着便只觉疼痛袭来,用手一摸,竟已流血,而殷玦手中的剑,已然架在他的脖子上,随时便可取他性命。
那兽人自知敌不过,也不愿挣扎求生,双眼一闭,脖颈一扭,只待那最后的一击。
琉玥看穿他的心意,抚着胸口挪到他身边,伸出右手的两指,轻轻地捏住岚烟的剑身,慢慢将它移开那兽人的身体。
“杀便杀,还要做什么表面功夫?”兽人斜眼看着琉玥,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许端倪。璧珩宫的狠辣行径,他也略有耳闻,在他的心中,绝不会料到琉玥要放自己一条生路。
琉玥却露出少有的娇媚笑容,拍拍殷玦的肩膀,对那兽人道:“依着我的性子,今日必会要你性命。只可惜,我们殷大侠宅心仁厚,定不忍杀你。今日我便放了你,算是回了杀你妻儿的一份债。”
“你今日放我,难保他日我不会取你俩性命。”
琉玥昂头道:“要来便来,莫非还会怕你不成。只怕你那三角猫的功夫,练个十年八载也难有出息。”
殷玦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来,示意那兽人快行。那人却反倒不急不徐朝洞口走去,刚踏出几步,又调转回头,冲琉玥道:“若你性子再温驯一点,才更配那绝世容颜。”
琉玥听得这话,只气得胸口生疼,奈何受伤太重,迈不出步子去与之决战。倒是殷玦,站在一旁偷掩着嘴,吃吃笑个不停,更让琉玥气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接下来几日,因琉玥有伤在身,二人便在客栈内住了下来。被偷去的孩子已一一找回,那兽人虽生性残暴,这一次却完完全全只为引出琉玥,对那些孩子未伤分毫。
琉玥的心情相较前几日,变得格外愉悦。殷玦自然猜出了她的心意,原本以为杯墨嗜恶成性,连婴孩也不放过,现在得知此事与他无关,琉玥自是喜上眉梢,便连他之前灭村屠谷之事,也悉数忘尽。
几日过后,待琉玥身体大好,二人这才重新上路。为了此事耽搁不少时日,琉玥的心中总有股莫名的焦虑牵动着她,便催着殷玦日夜赶路,只用了五日,便赶完了原先八日的路,只累得人仰马翻,到得五峰庄下,已是精疲力尽。
殷玦对这五峰山并非十分熟悉,先前若非为了见到琉玥,用岚烟引她去那灵玖岛,他绝不会上此山来,装成五峰庄门徒,与那璧珩宫一战高下。
反观琉玥,倒是对那上山之路了熟于心,这些年来,她年年来此,为了找寻杯墨的下落,杀了不少人,也惹了不少恶名,却未料会在此遇风殷玦,更不料因此竟找到了杯墨。只是,物是人非,如今的那人,与她年少时相知的那位翩翩公子,早已判若两人。
两人策马上山,走到半路,竟遇着下山来办事的雷康雷泰两兄弟。那二人先是见着走在前头的殷玦,略显吃惊,刚要开口询问他的来意。一扭头,竟撞见随后而来的琉玥,那惊异与欣喜真是难以形容,当即上前,谄媚道:“姑娘远道而来,有何要事,是否要见庄主?那就让咱兄弟陪姑娘上山吧。”
琉玥一见这二人的狗腿模样,心里便是一阵耻笑,脸上却未露分毫,仍是冷着一张脸,坐在马上俯视着二人,说道:“我自认得上山的路。”顿了一顿,又道,“我数十下,若你二人还在我眼前晃悠,便去地下陪你那些个同门师兄弟吧。”
雷康二人知其指的师兄弟为何人,一想到往年那些比试输掉之人死状凄惨,吓得连连答“是”,使出那招看家本领双雁齐鸣,逃得没了踪迹,心中还不忘嫉妒殷玦好命,赢了比试,不但保住了性命,还能长伴佳人左右,只叫他兄弟二人气得牙根直痒,却也无可奈何。
两人在庄前停下,将马系在门外,便走了进去。一路上,早有那眼尖的门人认出二人,不敢多话,只怕惹祸上身,飞也似地跑去见了左宏年,将此事通报于他。
左宏年一听大叫不妙,只道是左经白不告而别闯荡江湖,撞见了这二人,如今只怕凶多吉少。
急匆匆跑了出来,一见到殷玦,左宏年心中五味杂陈,一面是为他的功夫而赞,一面却又为他与那妖女同行而叹。待得看见琉玥,左宏年更是心恨难平,若非她,独子左经白绝不会丢下五峰庄,独自一人远行。他早已看出当日在杌机坪,这女子对儿子使了媚术,却未料儿子竟会偷了绺夜,夜半出山。
左宏年虽内心纠结,却也不失为一派之主,表面功夫做个十足,只一拱手道:“二位前来,不知何事?”
琉玥“咯”“咯”轻笑几声,露出一脸不屑道:“左庄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见着殷大侠,竟连个‘谢’字都没有。若非是他,只怕五峰庄现如今早已群龙无首,散个精光。”
左宏年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暗讽自己功夫低微,当日若非殷玦出来应战,凭自己那点本事,必定敌不过她璧珩宫里的小小门人。想到此处,脸上一阵发烫,却又不愿发火失了身分,只得装出一派大度样,对殷玦道:“当日确是多亏殷少侠。只是老夫不明白,少侠既要与妖人一战,今日又为何要与妖人一同前来?”
殷玦听了他这一番话,生怕琉玥又要与之翻脸,赶忙抢先道:“左庄主言重了。在下今日陪琉玥姑娘前来,只因当日她受燕沙谷主风不白所托,要将一样事物交予庄主。”
“风不白?他为何要托琉玥姑娘交予我东西?”左宏年一听此事与风不白有关,也便忘了与琉玥斗那嘴上功夫,对她的称呼也是客气了几分。
琉玥拿出那柄短剑,交到左宏年手中,说道:“风不白临死前,托我将此物交给你。现如今,我已了了他的心愿,便不多留,只必后会无期的好。”说罢,拉着殷玦便要走。
“且慢!”左宏年大喊一声,叫住了二人,“风不白他人现在何处?”
“与他的儿子葬在一处,整个燕沙谷已成废墟,左庄主最好将此事忘个,若是追究起来,只怕五峰庄也会与燕沙谷落个同样的下场。”琉玥厌烦他的追问,索性将事情悉数告知。
左宏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琉玥骂道:“我便知道你这妖女心肠狠毒,却不料你竟赶尽杀绝,那燕沙谷又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非要下此毒手?”
殷玦赶忙上前拱手道:“左庄主莫要误会,那燕沙谷之事与琉玥姑娘毫无干系。若她真杀了全谷之人,风谷主又怎会托她送剑予左庄主?”
“不是她,会是谁,这天下,还有谁的心肠会硬过她?”左宏年显是已被这骇人的消息冲晕了头脑,连殷玦那言之凿凿的话语也是全然未听见耳中,在他的心中,早已认定琉玥便是天下最十恶不赦的魔头,这十多年来,他亲眼见到无数五峰庄门人惨绝人寰的死状,要她相信琉玥是个善人,真比登天还难。
琉玥猛然转头,双眸死死地盯着左宏年,好似要将他盯出一个窟窿来,双唇微启,一字一句道:“那人便是你左大庄主的得意门生,杯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