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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梦境的回廊(四) ...

  •   一部分巡警下马处理那具尸体,汤姆·汤普森把空出的一匹马给他,示意他和他们一起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华生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请不必对我抱有警惕。”汤普森侧过头看他,答非所问,“我只是奉命跑腿,来带您见一位先生的。”

      “那么刚刚对我开枪的那个人——”他本来还想据此追问更多的东西,但一切都在那双冰冷的绿眼睛下销声匿迹。

      他不会告诉他的,他什么都不会告诉他,约翰·华生的胸腔里忽然燃起了没由来的怒火,他想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打得偏过头去,彻底打碎他脸上的傲慢与冷漠。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他想起过去在远东的战场,那些铁皮列车运来一箱又一箱的铝罐,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们把它投放在溪流的上游,投放进清澈的井水,他在营地里听见凄厉的哀嚎,而佩满军功章的将领让他什么也别听,什么都不要看。

      正是在那天夜里,他终于意识到他们所经历的并不是守卫国土和荣光的战争,而是一场人类对人类的卑劣屠杀。

      为了权利、为了土地、为了该死的利益——

      “我们到了。”

      汤姆·汤普森出声打断他并不美好的回忆,他翻身下马,霰·弹·枪与马镫碰撞出轻微的响声。

      华生抬头看去,眼前是一栋巴洛克风格的旧式独栋楼房,那些华美的装饰物描绘着天使与恶魔的战役,他只匆匆扫过一眼就被看守在门外的卫兵领了进去。

      走过大堂,沿着扶梯中央的升降机不断向下,他踏过那些复杂迂折的回廊,走进一间铁灰色的办公室。

      穿着正装的男人隐匿在阴影里,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从长椅上坐直,露出一张被脂肪改写得颇为和善的脸,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双属于智者的眼睛,他平和地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察觉了什么,但斟酌了短暂的一小会儿之后并没有多说。

      “很高兴见到你,先生。”男人伸出海豹一样厚实的手掌和他握了握手,“正是由于你用心为歇洛克作传,他才得以名扬四海。”*

      他接下来的话真正让华生感到惊讶。

      “歇洛克或许还未向你提起过,我叫迈克洛夫特·福尔摩斯,是他的哥哥。”

      “您好,福尔摩斯先生。”约翰·华生难免有些说不出的拘谨,他仔细观察这位迈克洛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的脸,他的面部轮廓的确有和歇洛克·福尔摩斯肖似的地方,但或许是因为体型的差异,常人很难一下联想到他们之间可能的亲戚关系。

      “歇洛克先前告诉了我C委托给你们的案子。”迈克洛夫特微微一笑,“我想我或许能帮上一些小忙。”

      ——

      长剑手术刀般精确地穿过鱼人的鳃插.进它的脑子里面,C和福尔摩斯背对背站在一起,不断念诵着长的咒语,蒙在脸上的手帕逐渐染上了深色的血污。

      歇洛克·福尔摩斯也用手杖里的剑划破了一只怪鸟嶙峋的蝙翼,他们被包围在这些长满眼睛的东西黑色的浪潮中央,不时还要警惕那些人型的邪魔和从高塔内扫过来的触肢。

      C切下鱼人的脑袋,他心领神会地把蒸汽步.枪末端的管道缠绕在它的脖子上,调整瞄准镜让猩红的子弹从同一个区域不断命中高塔内的庞然大物。

      怪物尖啸了一声,几根肿胀的触肢恶狠狠地砸落在地上,福尔摩斯握着枪就地躲开它的攻击范围,眼前的幻像愈发严重,他看到了虚空中堆叠在一起的眼球、黄黑色的浓雾、还有从腹部生长出来的触须。

      咒语终于落下最后一个音阶,亮着白光的屏障浮现在身旁,C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带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那些怪鸟发了疯似的朝屏障撞过来,他们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

      触肢再度砸落在屏障上,术士抑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他的脸色刹那苍白起来,几乎要立即栽倒下去。

      福尔摩斯适时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样。”

      “我还能再固守三分钟。”他垂头计算了一会儿,给出一个准确的结果,“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歇洛克·福尔摩斯。”他这样告诉他,那些搅乱他思绪的幻像缓慢平息下去,咨询侦探默默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你不是被道具卷进来的,你是主动进来的,对吗。”C笑了一下,“我猜应该是未来的我让你到这个地方来的,在处心积虑利用自己这方面他一向都很混蛋。”

      歇洛克·福尔摩斯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缄默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我只是梦境里的一段回忆而已,歇洛克·福尔摩斯。”他用力咳嗽了一声,摘掉蒙在脸上的手帕,“我不清楚你来这里真正的目的,但我大概知道未来的我在计划什么。”

      “有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是牺牲小部分人去拯救更多的人。”C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松开手,那双岩灰色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有些难以言喻的难过。

      并非是为自己难过,而是为横贯在他身前的道路而难过。

      未来还渺远无比,他却仿佛已经预见了道路尽头悲哀的血色。

      C转身离开亮着微光的屏障,福尔摩斯听见术士威严而肃穆的声音,一阵剧烈的狂风从屏障四周刮过,周边所有常识难以解读的生物都被狂怒的风席卷到高空之中,风化作利刃划开皮肉和骨骼,肮脏血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又被屏障隔绝在外。

      年轻的术士站在高塔前,一根触肢洞穿他的腹部不停搅动这个豁口,他口中的咒语还在继续,连接的伤口的怪物一点点干瘪枯萎成了布满褶皱的黑灰。

      某个短暂的时刻,他好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好像从未看他。

      “啪。”

      屏障如同烛火般的微光悄然熄灭。

      淡金色的发丝从高塔上垂坠下来,温柔地抚摸他苍白的侧脸。

      咨询侦探斩开穿透腹部的触肢,他半跪在地上,腥臭的泥泞沾湿了他的衣角,他伸出手为他合上那双岩灰色的眼睛。

      福尔摩斯踩着怪物干瘪的尸体上继续往前走,收拢细剑的手杖拨开怪物体内繁杂的齿轮,穿过这些啮合精密的机械结构,他看见了一扇洞开的门。

      ——

      约翰·华生的目光落在那排设计精美的枪械上,他毫不怀疑这些东西的威力,但这的确有点夸张过头了,他甚至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对那些诡异的蜘蛛起作用,毕竟没见过哪个人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带进梦里的。

      “不,这并不用来处理‘梦’的。”迈克洛夫特·福尔摩斯开口向他解释,“由于前任工作上的疏忽,我们之中出现了一些反叛者,之前在公园里攻击你的那位先生就是证据。”

      “所以这是用来——”华生的语气有些迟疑。

      福尔摩斯赞许地点了点头,一位穿制服的士兵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抱歉,我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

      他歉意地离开房间,把他安排给附近的工作人员。

      华生在他的介绍下拿走了一些用得上的武器,他们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一辆蒸汽马车把他送回贝克街221B。

      约翰·华生提着那袋鼓鼓囊囊的东西上楼,他的室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尚还在沙发上做梦。

      他把袋子放在沙发上,福尔摩斯恰好睁开眼睛,咨询侦探精确地道出他的去向,“你见到了迈克洛夫特?”

      “是的。”他吐出一口气,“我总觉得他有点奇怪,准确的说,你们两个都一样奇怪,看看这些东西,这让我觉得我们要对付的是一头蓝鲸。”

      歇洛克·福尔摩斯牵动嘴角显露出轻微的弧度。

      他拿起放置在沙发一侧的小提琴,垂眸拉奏了一首帕格尼尼的小夜曲。

      人类百年如一日地沉睡在一栋即将坍塌的房子里面,无数不可名状无法理解的存在或许下一秒就会从房屋旁经过,而他们只是率先从美梦里醒来的蚂蚁。

      他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哪怕他将可能的结局展现在他眼前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小提琴悠扬的曲调驱散了夜幕的寒意,C·奥古斯特·杜邦看完手中这本厚重的典籍,起身取下别在衣襟上的白玫瑰,把还沾染着露水的鲜花留在木椅上。

      难得能有些空闲的时间,他其实是特地来这里探望朋友的,过去有许多相谈甚欢的友人最终都埋葬在了这座教堂。

      时间对于常人而言是条直线,对他而言却是一条蜿蜒的曲线。

      这是他所背负的最为残忍的诅咒。

      他曾经沿着时间的曲度拼尽全力想要解救一个人,于是神明诅咒他永远都都无法再向他的方向靠拢。

      剥开术士微笑的皮囊,他其实是个可悲的悲观主义者。

      无数次的离别、无数次的错过、无数次的无可奈何。

      过往所有的经历铸就了现在的C·奥古斯特·杜邦,这就是他和歇洛克·福尔摩斯之间最大的差异。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句话摘自希腊译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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