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错误的来信（八） ...
-
C扶起险些瘫倒下去的赫德森太太，率先进入221B，福尔摩斯仍然在皱眉思考盘旋在他脑中的问题。
他迈过门栏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侧头笑着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想您还没有苛刻到要在街上和委托人谈话的地步，况且华生医生刚刚才摔断了一根骨头。”
约翰·华生没到能感受到难以忍受的明确疼痛的时候，他的小腿的确肿了起来，还有些使不上劲，但这些干扰因素远没有一个哑口无言的福尔摩斯更令人来得惊奇。
用哑口无言这个修辞来形容或许稍显夸张，但他的确只是紧缩眉头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华生不光开始相信C就是杜邦，他的心里甚至再一次升起了对这位先生的敬佩之情。
这并不是不能理解的事，看看这位戴着高顶礼帽拿着一根双头鹰手杖的绅士，他在他们面前把过往那些关于世界观念的教育付之一炬，就像童话故事里揣着怀表的兔子，引领人们飘飘然跌入那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推理才是属于福尔摩斯的区域，而“魔法”明显来自另一个无法用现有常识揣度的奇妙世界。
“顺带一提，那并不是‘魔法’，只是一些实用道具搭配有趣的小法术营造出来的景象。”C用空余的那手扶稳礼帽进门，仿佛知道他接下来会想什么一样，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请不要因此误认为我会读心，这是本人一个无足挂齿的小癖好，好比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基本演绎法。”
听完他的话，福尔摩斯忽然笑起来，从胸腔发出的震动随着搀扶的臂膀传递到他身上，约翰·华生看向自己的老朋友，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某种特别的笑意，像收到那些被商人们摆放在橱窗后的昂贵玩具作为见面礼的孩童。
他似乎想对C说些什么，但最终脱口而出的只是一句简单而克制的吩咐。
“走吧，华生。”
约翰·华生从未像此刻一样好奇福尔摩斯的视角，他所能看到的是停滞的时间、在手杖下随意伸展的空间、用光和灵魂来铸造的蝴蝶海、神秘而促狭的兔子先生。
而歇洛克·福尔摩斯呢？他所能看见的、所能推论出来的又会是怎样全然理性却又叫人心神摇曳的绮丽与诡秘？
咨询侦探支撑起搭档一半的体重带他走进221B，打断他脑海里没有边际的思绪，华生被他放置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为着小腿的隐痛倒吸了一口冷气。
C松开挽着赫德森太太的手，用食指轻敲了一下双头鹰中间的空隙，时间再一次在房东太太身上流淌起来，门外传来了蒸汽在锅炉里沸腾的尖啸和行人分辨不出内容的窃窃私语，恰似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好像正惊讶于这位忽然出现的绅士，很快又把他认作是新的委托人，亲切地询问他们要不要来杯茶壶里新泡的浓茶。
华生胃疼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就像他先前所说的那样，那只消失在她鬓发间的美丽蝴蝶的确带走了她关于刚刚发生在眼前的可怖事件一切记忆。
“如果不麻烦的话。”C礼数周全地为自己申请了一杯红茶。
“请也给我一杯。”福尔摩斯把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从内衬的马甲口袋里拿出怀表看了一眼。
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要紧的问题，C用指腹轻轻摩挲双头鹰的喙部，摘掉那顶黑色的高顶丝绸礼帽，从帽子里拿出一盏盛满猩红液体的金杯，像任何能从帽子里拽出兔子和白鸽的街头魔术师，可谁都知道他远比他们神奇得多，“我想你或许需要这个，华生医生。”
“这是？”华生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金杯，他的目光赞叹地停留在杯壁外测的浮雕上，确信自己闻到了浅淡的酒香。
“一件疗伤的小道具。”C微笑着解释，显然有些过度谦虚的倾向，“它正因其华美的载体被当作传闻里耶稣给予门徒的圣杯，但终究只能治愈、不能延续。”
没有比这与传说更加契合的物件了，它的色泽、它的气味，还有金杯表层锈蚀的黑渍，就像从尘封的历史中截取出的一捧鲜活的清泉。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他反而根据他的辩驳确信这就是神话传说中承装圣血的圣杯，华生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情绪在暴敛天物的羞愧和饮用圣水的虚荣之间徘徊。
虚荣心很快战胜了羞愧，他给自己找足了非得要喝下这杯子里的东西的理由，最终不得不在心底里坦然承认自己就是个俗人，最俗不可耐的那种。
约翰·华生放慢呼吸，在他平静的目光和身后福尔摩斯灼灼的注视下矜持地、郑重其事地抿了一口杯子里肖似美酒又恍若鲜血的液体。
唇齿间熏然的陶醉只是甜蜜的点缀，他感觉到疼痛的消却，听到骨骼生长的声音，而思维前所未有的敏捷，甚至到了亢奋的地步。
福尔摩斯当然注意到了华生的变化，他盯着那盏金杯的模样活像瞧见了老鼠的猫，好似下一秒就会将它从他手中夺走，带进自己的化学研究台进行最精密最严谨的全方位分析。
“我记得你们的会客室设立在楼上。”C出声打破了当前这股奇妙的氛围。
“是的，是的，Mr.C，我已经作好了记录这一切的准备，那一定是我们从前经手过的任何奇案都比不上的神异事件。”约翰·华生把金杯还给他，快活得就快要唱出来了。
盛满酒水的金杯不讲道理地消失在绸缎制作的高顶礼帽里面，关乎它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绅士们陆续沿着扶梯走上二楼的会客室，在柔软的沙发上分别落座。
率先开口的是把礼帽和手杖放置在一旁的C，“按照华生医生的著作，我想我应该先作一下自我介绍。”
约翰·华生摊开记事本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歇洛克·福尔摩斯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并拢食指和中指把它们放置在脸颊的一侧。
“我叫C，一名术士，工作大概算作是处理那些像融化的房子和尸体一样不可控的异常状况。”他不那么贵族地靠在沙发背上，舒适地长出了一口气，姿态慵懒而又倦怠，“其他情况可以参考坡撰写的探案集。”
华生停下了记述言谈的钢笔，他刚喝完圣水的敏锐脑瓜意识到他根本什么要紧的内容都没说，他看了一眼福尔摩斯，歇洛克沉静地倾听他叙述的内容，并未对C的表述方式感到诧异。
“歇洛克·福尔摩斯，咨询侦探。”他放下支撑下巴的那只手，交叠双腿接过了话茬，“你之前说的特殊印记？”
“你们可以理解为只有像那样的生物才能感知到的信息素，它被刻印在时间的褶皱里面，处理起来稍微有些麻烦，我至少得知道种下刻印的是什么东西才能将它从你身上剥离出来。”C说到这里，看向坐在一旁的华生。
约翰·华生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大家明明都看过对方的故事的情况下开始互相作自我介绍，但多说两句也没有什么妨碍，“约翰·华生，前陆军军医，现在是私人医师。”
“你已经排除了一个方向＊，那么接下来有必要调查的就只剩下CBGH公司，我之前在他们的未知仪器里进行了一次消毒，准确来说是两次。走出电梯之后从天花板上喷洒出的药物是一次，我目前还没有根据残留药液得出明确的化验结果；进入仪器后进行被他们称之为消毒的复杂程序则是第二次。”福尔摩斯把双手交叠成塔尖，作下肯定的结论，“莫伦·戴维斯的遭遇也和他们有关。”
“我们之前去戴维斯先生暂住的旅馆里查看过，他正在为CBGH公司提出的‘普罗米修斯’项目绘制和电气设施相关联的那部分建筑设计稿。”华生适时为他补充，“并且他房门外的走廊上还出现了小型蒸汽动力器械遗留下来的一道连接排气管道的油污。”
“现在有了两个明确的调查选项。”C和福尔摩斯短暂对视了一眼，继续说，“我决定再去一趟莫伦·戴维斯居住的旅馆，你们是要和我一起还是先去探察CBGH公司。”
歇洛克·福尔摩斯选择了前者，他明显对他的法术和道具充满研究欲。
他们已经查验过一遍莫伦·戴维斯的旅馆房间，再用常识已经得不出什么更加有用的东西，C口中的探察不言而喻，那涉及更加奇幻的神秘侧，对现在的福尔摩斯而言就像一团颜色艳丽的毛线，没有哪只猫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决定好接下来要做的事，瓷盘里被哈德森太太端上来的红茶不过才喝到一半，绅士们决意不再拖延地用闲谈浪费时间，他们穿戴好衣物走到门前，站在最前方的C用手杖拦下一辆蒸汽马车。
据他所说，将蒸汽动力技术革新之后所能做到的事全然依赖于法术是与时代彻底割裂的骄慢行径，而他正是那种乐于学习的谦逊术士。
这行人里只有C这么一个术士，可想而知，他们当然找不出其他可供辩论的参照物。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错误的来信（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