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1》一只兴迷

5、第 5 章

　　钱浅和以前一样安静，即使换了新环境，也可以说，尤其是换了新环境。

　　她安静地听课，安静地上自习，安静地看别人嬉笑玩闹，上课从不主动回答问题，下课也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几乎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只是偶尔抬头看着喧闹的班级和大家脸上灿烂的笑容时，她会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又会默默低下头，继续学习或看书。
　　
　　虽然不怎么喜欢主动去和别人说话，不过别人跟她说话的时候，钱浅也是有问必答，和和气气地跟别人随意聊几句，用温和的微笑筑起一层无形的壁垒。

　　微笑和沉默是钱浅最拿手的法器，并且在大多数场合和时间都能派得上用场。

　　比如现在的钱浅，她只安静地拿着蓝色中性笔低头在历史课本上预习着重点，并不理睬坐在自己身边的同桌正和前面的男生幼稚打闹。　　

　　王子苓坐在她身后，像往常一样跟身边的女生（除了钱浅）叽叽喳喳地说话、聊八卦，王子苓激动地突然在后面连连大叫，看！看！飞轮海飞轮海哎！

　　几个女生立马凑在王子苓身边，兴奋激动地翻着杂志，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

　　钱浅揉揉耳朵，有些无奈地轻轻叹气，又不是没看到，这么激动干嘛，学校周围的小店铺外面，挂的全是他们的海报啊，超大高清，想看不到都难，为什么要对着一本小杂志兴奋地哇哇乱叫。

　　“啊，对不起！”　　
　　认真预习课本的钱浅冷不丁被旁边打闹的男生误伤到了肩膀，她轻轻皱眉摇头，语气仍是和善的，“没事儿。”
　　
　　没事儿才怪，自己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孟睿各种不小心打到了，班级里人多，座位排的间距不是很大，孟睿跟他的前桌王赫恺又总是打闹，动作稍微大一点儿，钱浅就要遭殃，要不就是被尺子戳到，要不然就是被书砸到，或者直接被男生的胳膊伦到。　　

　　“哇靠，你干嘛啊？打人疼死了！”

　　坐在孟睿前面叫王赫恺的男生朝自己的同桌不满地大声嚷嚷。

　　“自找的，说让你先打到我的？”奚宇涵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地看着对方。　　

　　“你看人家钱浅！人家都没说什么！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不行！”
　　
　　“你能不能学学人家的好脾气，哎！哎！你干嘛啊？我警告你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王赫恺看着面前女生极具威胁性，似乎马上要杀人的目光，连连缩着脖子往后挪屁股，再差一点点，他就要从凳子上掉下来了。

　　屁股着地倒计时中...　　

　　“啪”地一下，奚宇涵重重地把手中的笔拍在桌子上，再一次翻了个白眼，然后气冲冲地走出了教室。　　

　　王赫恺盯着女生不好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后，才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靠，吓死我了。”

　　他苦着一张脸看向身后看好戏的孟睿，“靠…你这个发小儿怎么这么凶啊...”

　　孟睿笑嘻嘻地随手拿起一本书在手上来回转着，挑挑眉，百无聊赖地说，“她从小脾气就大，谁让你惹她了...”

　　“我哪有惹她！？”王赫恺突然将视线投向钱浅，然后指着她，愤懑地朝孟睿大叫，“你看！你同位就很好脾气！”

　　钱浅闻声，正在写字的笔尖顿了顿，尴尬地咧咧嘴，然后又慢吞吞写起来。

　　王赫恺怎么会知道，她其实无限痛苦，烦躁地几乎想跳起来把同桌狠狠踹走，她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只不过是——她很能忍而已。
　　
　　忍耐是钱浅很熟悉的一种情绪，爸爸经常跟她说，忍字头上一把刀，能忍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后来钱浅就想，看来她的爸爸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爸爸忍了妈妈十几年，最后还是忍不下去，离婚了。
　　
　　“人品问题啊。”
　　
　　孟睿非常理所当然地接了一句，对自己好哥们儿的痛苦毫不上心，然而下一秒，他手上正把玩着的书没控制好力度和方向——飞了出去。
　　
　　正好狠狠地打在钱浅的手背上，猛然而来的力度让钱浅手中的笔在纸上重重往左一划，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珍爱的课本上出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斜杠，再差一点点，就会把本来纸张质量就不好的历史课本给划破。　　

　　钱浅愣愣地看着那条丑陋的斜杠，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然后她放下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眼前有些正经又无赖的男生。　　

　　孟睿看到同桌女生清凌凌但是丝毫没有温度的目光，结巴了，“那个...对..对不起啊。”　　

　　他为什么总要跟自己最宝贵的课本过不去？钱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目光躲闪的男生。　　

　　男生有些无措地看着她，表情也有些慌乱，窘迫地耳垂和脸颊都红了，他还知道不好意思？
　　
　　“没事儿。”　　

　　钱浅向上扯扯嘴角，轻轻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脸，继续低头预习课本。

　　孟睿呆愣愣地看着钱浅，一时没缓过神来，刚才同桌是笑了吧？是吧？笑了就代表没生气？是没生气吧？自己都道歉了应该不会生气吧？　　

　　他目光空茫地偏开头，机械地拿出书来学习，孟睿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总是隐隐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女生，远远不像她表现出来那样文静和气。

　　孟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想起自己老爸喝醉了酒抱着他夸张的诉苦，一把鼻涕一把泪，“女人啊，全是披着小羊羔皮的大灰狼.....”
　　
　　然后下一秒就被老妈拧着耳朵拖到卧室里去修理了...
　　
　　孟睿摇摇头，将老爸的惨状从脑中踢出去，然后又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同桌，女生正低头专注认真地学习，侧脸边垂下来的柔顺发丝随意被拢在耳后，表情看上去..也是柔和温柔的。

　　所以，应该不会是只大灰狼吧，孟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想起自己喝醉酒的老爸另一句经典台词，“我当时眼神不好..你妈妈呦…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
　　
　　大概是身边女生过于安静和沉默的样子让孟睿有了好奇心，所以孟睿本着友爱团结同学的初衷，开始闲着没事儿就找钱浅说话。
　　
　　好奇心是产生爱情的源头之一，很多故事的开始，都只是因为好奇，而多看了对方一眼，多向对方靠近了一步。
　　
　　钱浅一向和气待人，即使对方有些蛮横不讲理，她也能笑眯眯地搪塞含糊过去，可是前提是，“对方”要是一个正常人，所以她在和孟睿相处了几个星期后，就傻眼了。　　

　　“哎，你平时都听谁的歌啊？”

　　“不怎么听。”
　　
　　“今天下雨，没看清路，掉坑里了，裤腿全是泥。”
　　
　　钱浅沉默地把纸巾递过去。
　　
　　“你是不是牙疼，我姐刚拔完智齿也像你一样，不敢张口说话。”　　

　　“......”
　　
　　“我给你唱首歌吧，你想听什么？”

　　“谢谢你啊，不用。”
　　
　　“语文作业什么来着？我记在手上了，刚刚洗手全没了。”　　

　　“课后古诗背过，明天老师检查。”

　　“尺子借我用用，找不到了。”

　　“今天太阳不错啊，可惜没有体育课。”

　　“哎哎哎，过来过来，我给你讲个笑话，可好笑了，我笑了一早上。”
　　　　......

　　钱浅由衷觉得，孟睿绝对绝对绝对是一个话唠，名副其实。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能说话的人，并且非常自来熟，他都不用适应一下的吗？比如现在，孟睿直接跟她聊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糗事，熟稔地好像他俩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钱浅呆愣愣地看着话唠孟睿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地讲自己的“英勇光荣往事”，半天都没法插嘴。
　　
　　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些？谁要听你说这些？　　

　　钱浅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平和友善面皮在孟睿的不厌其烦、滔滔不绝下，多次濒临破裂的危险，她想避开喧嚣，宁静学习生活的美好心愿也被孟睿一次次戳破。

　　钱浅觉得孟睿可能不知道“厚脸皮”这三个字怎么写，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男生的调皮捣蛋，小学班级里那些顽皮的小男孩每次都把班主任气个半死，怎么管都管不听。

　　可是孟睿似乎又不是这种类型，他在老师面前还算挺乖巧，就是平时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真的很能折腾..钱浅作为距离最近的人员，深受其害。　　

　　孟睿最爱恶作剧，时不时地就捉弄她一下，比如把她的荧光笔藏起来，等到她满头大汗地找了大半节课的时候，才装作刚刚捡到的样子还给她。

　　又比如趁着她没有准备时突然“啊”地一声吓她，看到钱浅花容失色的样子哈哈大笑。

　　或者在她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偷偷把她的椅子往后撤，又或者在她低头捡掉在地上的笔时，使劲儿按着她的头不让她起来....　　

　　真是幼稚鬼。
　　　　
　　钱浅是文静而非木讷，有时候孟睿的恶作剧太频繁，得逞的笑容太过嚣张时，她心底的小野兽就被唤醒了。

　　所以周围同学都惊讶地发现，平日沉默安静的钱浅和她的同桌斗嘴时，也可以面色不善、伶牙俐齿，甚至咄咄逼人。

　　而钱浅也慢慢发现，孟睿属于那种动如疯狗，静如小兔的性格，疯起来的时候就像七八岁的小男孩一样，狗都嫌弃，安静的时候倒是斯斯文文的，像只安静进食的兔子，那时候他是在纸上写写画画，或者自己做飞机轮船模型。　　

　　当然了，他还是做“疯狗”的时间比较多。

　　孟睿经常在语文课或者是历史课、政治课上偷偷摸摸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就是低头画一些她看不懂的物种，钱浅多次友好地建议他不要在上课时间玩这些，孟睿听都不听，继续我行我素，甚至很随意地来了一句——你别嘟囔了，有这工夫不如帮我看着点儿老师...
　　
　　说这句话的时候，孟睿捣鼓着模型，头都没舍得抬，所以也就没有看到自己同桌脸上复杂的表情。

　　钱浅没有办法，只好战战兢兢地帮他盯梢，次数多了，她就成了孟睿的专用放风小喽啰，一有关于老师任何的风吹草动，钱浅表现地比作案者本人还紧张。

　　一旦有“敌情”出现，她就用胳膊肘轻轻碰一碰孟睿，或者飞快地给孟睿递个眼色，孟睿接收到信号，火速行动伪装，两人交换一下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多次历练出来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实战过程中，钱浅的心总是不争气地扑通扑通直跳，但又觉得很刺激。

　　好不容易按耐下扑通乱跳的心，钱浅又产生了一种逼真的错觉——自己就像是执行任务的酷帅女特警，矫健敏锐，镇定自若。

　　只是貌似他们才是要被特警伏击的对象，角色不知怎么就颠倒过来，而且颠倒地这么理直气壮，顺理成章。　　

　　钱浅虽然觉得自己的同桌是个烦人精，安静有序的生活被对方搅地一团糟，但似乎也有了一些明亮的色彩和快乐，微小不易察觉，然而钱浅有时候在家里写着作业，想起白天孟睿又出丑的样子或者是自己和他打的“掩护保卫站”，就忍不住勾勾嘴角，轻轻笑起来。　　

　　好像还不错，钱浅想，任何事情都有两面的嘛，虽然同桌很可恶，但也挺好玩，时不时带她过一把当特警的瘾。

　　11月的板报主题是“感恩节”，班会上老黄让陆琳、钱浅还有孟睿负责这几天把板报画完。

　　老黄大名其实叫韩泽东，但他在初一刚带他们班时，接连几周都是两件黄色的短袖Ｔ恤来回倒换着穿，于是大家偷偷给他起外号——老黄。　　

　　钱浅很喜欢这个班主任，老黄经常讲一些乱七八糟的冷笑话，然后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虽然下面的学生都一脸茫然，但似乎都不影响他下次接着自娱自乐，不过老黄的脾气时好时坏，违反他反复强调的纪律时，他就会变得很暴躁。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在还差几分钟打铃的时候，班里已经有些同学屁股坐不住了。　　

　　‘铃铃铃铃铃铃铃....’　　
　　
　　“好，下课！”　　

　　“老——师——再——见！”

　　钱浅跟着大家一起拖完长腔后，没有急于坐下收拾书包，她站着伸了一个懒腰，开心地在心里欢呼，一个星期的课终于过去了，明天就是周末啦。　　

　　“钱浅！孟睿！”陆琳在后排连声叫他们，随后几步跑过来，“你们俩今天有事吗？反正周五不着急回去，要不我们今天就把板报办出来吧？”　　

　　花木兰？钱浅看着急三火四跑过来的女生，弯弯唇角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