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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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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后,老黄终于空出时间来,开始每天捏着一张成绩单挨个儿叫学生出去谈话,几天下来,那张白纸已经被他捏地皱皱巴巴,变脏变软。
老黄挺着圆鼓鼓的肚子,眯着眼仔细地看那张脏兮兮的白纸,他高度近视平时还不戴眼镜,此时整张脸都要贴在那张纸上面了。
钱浅比上次退步了两名,她盯着被老黄圆滚滚的肚子而撑地格外大的衬衫发呆,衬衫好多褶皱,后面有一小块衣角没有掖进去,前面的衣角胡乱掖在裤子里。
真..不修边幅啊,钱浅想,老黄最近吃的应该挺好,因为他又长胖了,如果再接再厉的话,很快那衬衫就不必再往里掖了,因为想掖也掖不进去,它会因为太过肥胖的肚子而被可怜巴巴地驱逐到外面。
估摸着老黄的脸要从成绩单上移开的时候,钱浅乖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做低眉顺眼状。
“你这个成绩啊...”老黄的破锣嗓子在喧嚣的走廊上被湮没了部分,这个大课间她在桌子上改着卷子错题,老黄走过她的桌边,顺便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桌子。
钱浅抬头,老黄正背着手往教室外面走去,手里攥着那张成绩单,钱浅了然,乖乖地站起跟在老黄后面,临走时,孟睿送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历史和政治的分数有点低啊,你看看。”
老黄把那张纸放在白瓷瓦的窗台上,用粗短的手指找到她的名字,然后手指向右边一个个的分数划拉过去。
在黑白印刷的成绩单上,每个人都变成了一堆数字,由一堆数字构成,也由一堆数字决定了他们的存在位置。
钱浅顺着老黄黑而粗糙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在前后左右一堆80几和90几的数字中,夹杂着一个73,一个78。
老黄皱着眉头,有些语重心长,“虽然咱们很快到来的会考也很重要啊,但是其他科目也不能放松,期末考试也是要考的。”
钱浅连忙乖巧点头。
旁边走过来一个男老师,应该是刚刚结完婚,春风满面地挨个老师发着喜糖,他朝老黄怀里扔了一包儿红色纱网包住的喜糖,走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拍拍老黄的肩,咧着嘴乐呵呵笑,“又训学生哪!”
老黄笑嘻嘻地恭喜他,又说了几句闲话后男老师才离开,继续去发他的喜糖。
老黄的注意力转回到刚才的对话中。
“而且,你看看,你瞅瞅,啊?我教的科你给我考了个73,最低的!”
“我是不是平时对你们太好了,想造反揭竿起义了是不是?啊?”
“你其他科都八十分九十分的,到我这儿给我搞出个70分来,这不一下子瘸腿了吗?啊?”
钱浅感觉老黄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生气的,不过就算他是生气的,被他这样幽默的语调说出来,钱浅忍不住地总想笑,老黄太可爱了。
她极力压制自己这种危险的想法,表面仍装作恭恭敬敬地听他训导。
“所有科目都要一视同仁,同时进步,稳扎稳打,脚踏实地,懂了吗?”
钱浅点头如捣蒜,她一脸虔诚,“老师,我就是年代时间老记混。”
“怎么会记混呢?啊?”
他一啊钱浅就想笑。
“你回去,啊,把每个事件的发生时间,都总结在一张纸上,闲着没事儿拿出来看看。”
“不行的话,贴床头柜上,临睡前看一眼。”
“多看多背,就记住了,懂了没?”
“嗯嗯,懂了。”
“行了,回去吧,给我把唐觉明叫出来。”
“好。”她点点头。
钱浅刚要走,老黄又叫住她,“等等。”
随即把那包喜糖扔给了她,耷拉着眉,有些郁闷地说,“你吃吧,我得减肥。”
钱浅憋住笑,但感觉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干脆绽开一个大大的明亮笑容,“谢谢老师!”
她开心地拿着糖果走回了教室,她真的好喜欢老黄。
每个人被老黄轮流找了一遍之后,班级里开始传出消息说——老黄要重新排座位。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钱浅的嘴里还含着一颗几天前老黄给她的喜糖,甘甜的糖果不知为何瞬间变得苦涩,她感觉自己的心倏然一下沉了下去,确实将近一年没有换座位了,考试完调动座位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她发现自己变得很慌张,充满不安、无措,似乎在害怕着些什么。
孟睿回到座位后,顶着一头打完球刚用凉水冲完的湿漉漉的头发,见钱浅盯着课本又在神游发呆,于是他故意用力狂甩脑袋。
水珠溅到钱浅的课本上,迅速晕开了一小个圆圈,然而钱浅却一动不动,仍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吃错药了吗?孟睿惊愕地瞪着眼睛。
要是以往,自己的同桌肯定会立马跳起来,张牙舞爪将他大卸八块,她一向最心疼自己的课本,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不,打北边出来了?
“回魂了回魂了...”孟睿拿着一只手在钱浅眼前来回晃。
钱浅还沉浸在神游中没有完全走出来,无意识地扭头去看搅乱视线的人,目光由迷茫渐渐清明起来。
原来是这样,她并不愿意换座位,她痛恨改变,尤其是突如其来的改变。
孟睿被钱浅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六神无处、心惊胆战,于是急中生智——他夸张地表现出一脸娇羞的样子,翘着兰花指,尖声尖气,“你干嘛这样看人家啦!”
说完,娇媚妖娆地朝钱浅一直眨巴着眼睛。
在如此刺激感官的美貌下,钱浅的各项机能终于恢复正常,器官各就各位,然后,爆发出遏制不住的笑声。
“你...你干什...什么啊?”钱浅捂着肚子大笑,话也说不利索。
“回魂了?”孟睿表演结束,坐到位置上找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嫌弃地摆摆手,“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天天要不神游,要不发呆,真让人搞不懂。”
钱浅嘴角仍带着笑,眼睛里也笑出了泪,她定了定神儿,顺手抹去笑出来的泪花,反驳了一句,
“你脑子才装了...”她停顿一下,“什么什么的玩意儿呢。”
钱浅眼里漾着笑意问,“你刚才...刚才跟谁学的。”
“天生丽质,自学成才。”
“哦..”又忍不住嘴角弯弯,怎么办,她还是很想笑。
然而她又突然想起了换座位的消息,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在到达高处的顶点时,90度垂直急速下降。
如果换座位了,应该就不能时常看到他了吧,他们的缘分原来这么浅,一年的同桌都坐不满。
钱浅觉得自己重新感受到的幸福生活无声地裂了一条大口子,果然生活不能太幸福,人生永远不会太完美。
歪头看了看孟睿,发现他已经翻开了数学练习册,开始认真做题。
她拖起下巴看着孟睿的侧脸,眉目英挺,气质沉稳,安分的样子很乖,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他顽劣的时候有多可恶。
“一分钟一百。”孟睿没头没脑地蹦出了一句。
他眼睛没离开书本地继续做着题,只把左手在钱浅眼皮底下伸开,骨节分明,掌纹清晰。
“什么?”钱浅疑惑。
“看帅哥不要钱啊?”
“......”
脸皮还真是厚啊。
钱浅“啪”地一声把手中的笔打在孟睿手心上。
“嗷!”孟睿轻声惨叫,揉着被打疼的手心,“靠,你有暴力倾向吧?疼死我了!”
钱浅表情天真无辜,真诚无害,“你不是要钱吗?”
孟睿扁扁嘴,委屈地看了钱浅一眼,他爸说的没错,女人还是少惹为妙,所以他嘀嘀咕咕地十分惨淡地继续去做他的数学题。
惹不起,总躲得起。
钱浅犹豫着,最后还是开口,“我们好像要换座位了。”
“谁说的?”孟睿头也不抬。
“同学们都这么说,下节课是班会,老黄应该会宣布。”
“哦。”
哦是什么意思?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还是他觉得无所谓,坐哪儿都一样?
钱浅又静静地看了孟睿几秒,见对方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心中忍不住生出重重的失落,但又不想让孟睿察觉到她沮丧的心情,于是像挽回面子般地强笑,“哈哈..希望到时候分到一个好座位。”
一个极其做作的强颜欢笑,她想,很失败。
过了一会儿,孟睿才懒懒地扔下一句,“我觉得这座位挺好的,反正我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孟睿怎么也想不到,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钱浅的过山车从低端又“嗖”地一下,爬了上去。
钱浅忍住心生的欢喜,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
刺耳的上课铃声响起,老黄面无表情,胳肢窝里夹着一沓卷子走进教室。
“先讲二十分钟的课,然后再开班会。”
“啊...”下面顿时一阵儿抑扬顿挫的三声调抱怨声音,钱浅现在觉得,老黄非常,非常,非常不可爱了。
“安静!”老黄用手掌拍着讲台的桌面,“看你们历史考这个熊样,还好意思吆喝,啊什么啊?!一个个的胆都肥了是不是?!”
全班心虚低下脑袋,闭嘴沉默。
老黄把卷子扔到第一排一个女生桌子上,仍然气呼呼地,“把试卷发下去!讲卷子!”
前排女生把老黄扔给她的一摞卷子又分给了三个同学,四个人一起在教室中来回穿梭,试卷很快就到了每一个人手中。
“都有了吧?还有没有同学没有卷子?”
“看第一题,第一题还有人给我错,都强调多少遍了....”
......
钱浅从老黄走进教室,就一直提着一口气,现在这口气迟迟卡在嗓子眼儿下不去,好歹赶快给她一个结果呀!
她听着老黄愤愤的声音,看着历史卷上大片的黑色和几笔的红色,心中一片茫茫然。
她是不是有点儿..过分紧张和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