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男主饲养手札》衿轶

22、杏酪

　　22 杏酪

　　谢云棠越想下去，越是替闻珩觉得委屈
　　遂回了东樟院之后，便撸起袖子进厨房，给他做了一份杏酪。
　　杏仁捣碎成浆，滤去浮渣，拌入米粉熬制，还特意多加了一勺糖，等烧开了之后，盛进碗盅里，上面撒了一把花生碎，又香又甜，一定能把心煨甜了。

　　谢云棠端着木托盘去寻闻珩。
　　闻珩依旧站在书桌前写字。

　　谢云棠走过去，把杏酪端下放在书桌边角并不妨碍他写字的地方，忍不住偏过身子看着书桌上摊开的宣纸，上面的字迹清秀挺拔，一笔一划规规矩矩，虽然错落有致婉秀天成，但是也太过循规蹈矩并不很出彩。

　　闻珩手中的笔没有停，蘸了浓墨的毛笔笔尖坠着一滴豆大的黑墨，下一刻就要从上面掉下来一般，他看了一眼谢云棠，又俯身继续把那句没有写完的诗给誊抄完了，才将毛笔搁到一边的笔架上。

　　十五岁的少年，青涩如树上刚挂的果。
　　他脸颊上多长了些肉，却依然是消瘦的，风一吹就要被吹倒一样。
　　眼神懵懵懂懂，没有长成大人之后的运筹帷幄气定神闲，但却慢慢有坚毅和勇敢在其中积聚起来，像是在迈向成熟的路上，悄悄又轻轻地试探着探出了一小步。

　　谢云棠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副气若游丝下一秒就要死了的样子，心里闪过欣慰来，有些老母亲看着自家崽子长胖了的喜悦，把那碗杏酪往他面前推了推：“喏，听说你中午又只是吃了小半碗，再稍微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闻珩看着谢云棠，半晌眼神才移到放在他面前的白底年年有余粉彩纹的鸡心碗上，杏仁的芬香扑面而来，混着花生碎的香味，与热气氤氲在一起，冲着他的鼻孔钻去，闻珩/眼前一亮。

　　谢云棠心道，果不其然，他还是最爱甜食的。

　　鸡心碗本就不大，只有几口的分量，这次闻珩倒没有再剩了，一勺接着小勺，把碗底剩下的都给一点一点剔干净，用着勺子卷在一起放到了嘴里，吃完了仍然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还是很捧场的嘛。
　　谢云棠心想。

　　**
　　一晃就已经入夏了。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如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1]。

　　谢云棠坐在窗前，一边放着一个冰釜，随着打扇惊起的风动，那些微的凉气，也渐渐驱散了夏日燥热。

　　这样酷暑，哪怕是冰块不曾停过，依旧也是炎热的，在室内都觉得燥闷，哪怕不动，一个上午下来也会出一身的汗来。

　　谢云棠的面前摆着冉仪托人送进来的一个木盒，从外表看平平无奇朴实无华，连个雕纹都没有，谢云棠却很是激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它。
　　里面便是从安泰府快马加鞭送过来的茶叶。

　　这只是第一批送到谢云棠手上的，谢云棠粗略地看了一眼，虽然采的叶片都是各式各样，老叶有新叶有，一片的有两片三片连在一起的芽也有，杂乱无章，但是却是实打实的茶叶。

　　谢云棠胸腔中安放着的心脏，不停地跳动着。
　　谢云棠看着这些在世人眼里，不过是寻常如杂草的低贱之物，像是看到了黄金。

　　谢云棠忍不住幻想着，日后豪门世族王侯之家招待客人饮宴之时，一群人执茶壶姿势幼妹从容分茶的模样。
　　荣朝最喜这般繁琐的礼仪，尤其是王族贵胄尤甚，要让茶叶真正进入人们的视线当中，还是得从这些繁复的礼仪下手。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这群醉生梦死的贵族们都是欠的，越花里胡哨就越能彰显出他们的身份一般，喝茶时最开始的那一套拿过来，他们保准眼神都亮了。

　　只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谢云棠叹了口气，道：“去和冉叔说，这就是茶叶，让他先在安泰府买些地种上，最好已经种了茶长成了的地也买些来，还有试试望京这边附近能不能也种上。”
　　霜白应声称是。

　　谢云棠揉了揉太阳穴，把面前的盒子盖上，放到一边，心里思索着。
　　谢家的产业多，给到谢云棠手上的也不少，涉及到各个方面，虽然说有冉仪等人帮谢云棠撑着场面，但是不能说她就可以撒开手一点都不管了，就算是只用管着各处的管事掌柜们，也要把账本看全，以便他们轻视自己，那样的话，有再多的铺子，却没有一个忠心臣服的手下，岂不是乱了套？
　　而且今年的采茶季节也过了，等着茶叶制出来，也还有段时间。

　　谢云棠把放在桌子另外一侧的一沓账本来过来，打开翻看下去。
　　就是没想到，哪怕谢云棠穿书了，还是得要过着这样的日子，也实在是太可怜了些。

　　玄衡走了进来，在谢云棠手边放了一杯花露。
　　茉莉花的味道清甜可口，加了些饴糖后，甜味虽然重了些，但是正好和那股芬芳的气味相匹配，闻着就足以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寻盆茉莉花来种在院子里吧。”
　　谢云棠抿了一口，茉莉花的味道清雅，在她面前的水汽蒸腾中慢慢散发弥漫，她想了想，对着玄衡道。

　　灵光一闪般，谢云棠好像又有了新的主意来。
　　谢云棠下意识地开口问道：“玄衡，你可知道现在醉云楼的花露卖的怎么样？”

　　玄衡先是不明所以，跟着就很快反应过来，回答道：“卖得很好，醉云楼就因为这花露，如今生意更是把朝星楼又压了下去呢！”
　　朝星楼便是唯一能与老牌的醉云楼打擂台的酒楼，二者一向不相上下，这次借着花露的机遇，倒是能一鼓作气彻底甩开了它，玄衡别的不知道，却知道冉仪反正是高兴地多喝了一坛酒，还因为在家里发酒疯被冉夫人罚跪搓衣板了呢！

　　谢云棠笑了起来，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着，半晌才开口道：“我写些东西，你找个机会送出去给他，保准醉云楼的生意能比现在还要好。”

　　说完，谢云棠看也没有看玄衡惊诧的模样，随手抓了张纸，拿了支笔，轻轻蘸了点墨水，便低下头，将谢云棠刚刚想出来的主意一一写在了纸上。
　　——虽然另外开一家铺子专门来卖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借着醉云楼的名头先打出一片好名声来，之后再顺理成章地分开重新开店，比贸贸然直接开铺子要保险而又快很多。

　　至于花露，谢云棠沉吟了片刻，说：“花露做起来最是简单，不仅朝星楼，其他酒楼依葫芦画瓢都能做出来的，还是得多想些法子，不能只靠着它就妄想一直将朝星楼压下去。”

　　玄衡明白了谢云棠的意思：“是，我会转告给冉掌柜知道的。”

　　谢云棠却并不曾想到，醉云楼对手的速度居然那么快。
　　第二日玄衡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的脸色很是难看，把手里食盒中放着的东西打开，推到了谢云棠的面前。
　　谢云棠并不知情，看着那碗同样的艳红色泽，散发着玫瑰香气的花露，还笑着道：“你怎么还带了这个回来？家里的小厨房不就能做出来吗？”

　　“主子，这是朝星楼这两日新推出来的花露，”玄衡蹙着眉，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带了些烦躁，“我在冉掌柜那里尝了一碗，比起醉云楼的，更要甘甜可口，味道浓郁。”

　　谢云棠有些好奇，也抿了一小口，果不其然，味道与醉云楼做出来的并不相同，
　　或者说，跟用玫瑰花和饴糖熬煮出来的味道并不相同。
　　这个的味道果然要更甜一些，玫瑰花的香气虽然浓郁了一点，但是这只要多加些花瓣即可，可是这里面的糖，放的绝对不是饴糖！

　　谢云棠又端起了那小碗抿了一口，甘甜馨香的玫瑰花露在谢云棠口腔中荡开，一层一层的味道像是海浪一般拍打着谢云棠的她的上颚，谢云棠就在此时，突然想到了原因。
　　这里面放的是蔗糖！

　　蔗糖，顾名思义，就是用甘蔗熬煮出来所制的糖，像是白糖、红糖和冰糖，都是用蔗糖制出来的，只是工艺不同，所得到的形态颜色各不相同而已。
　　像红糖，是甘蔗为原料，提汁水、澄清、煮炼之后得到的粗糖，实际上就是浓缩的甘蔗汁，完全保留着甘蔗的原有风味和营养物质。
　　白糖和冰糖则是经过下一步加工所得到的成品，和红糖相比要经过一层脱色处理，其中最是有名的方法便是“黄泥浆脱色法”，在《天工开物》中便有详细介绍[2]。

　　原来现在就已经出现了甘蔗了吗？

　　谢云棠不禁激动起来，拉着玄衡便道：“我知道这里面加了什么了，你让冉叔去找甘蔗。”怕玄衡和冉仪并不明白，谢云棠又拉过一张纸，在上面随手画了几笔，画出甘蔗的模样来，“就是这样的东西，它们看着普通，但是吃起来很甜，用来做糖的话，味道也要比饴糖更加好一些。”

　　谢云棠边说，边懊悔当时没有手疾眼快就让冉仪顺便也派人去找一找甘蔗，手下的动作加快了些，把甘蔗画好，不等纸晾干，便拿着让玄衡去找冉仪说去。

　　看着她快步走了出去，谢云棠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这样一个时代当中，真是随手一抓就有很多机遇呢！

　　谢云棠忍不住笑了，本来是热得不行，准备让厨娘随便做一点吃的，只是谢云棠现在有些手痒，加上心情不错，想着这样的天气，吃一碗凉面刚刚好，便卷起了袖子，往厨房走去。

　　[1]高骈《夏日》
[2]摘选于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