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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时光像拉肚子一般顺畅,我那却留不住娃儿的沃土地。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你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唱这歌时,奶奶女孩般的心情和当娘的心境。

      小呀么!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吹,只怕那先生骂我懒,没有学问哪,无颜见爹娘。当爸的父亲每次见王令总欢喜的神神叨叨,也许是王令还不大吧。

      只怕先生骂我懒哪,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

      没有学问哪,

      无颜见爹娘。

      后来的王令看贫穷于此,它满目疮痍。这四处漏风的房子风把挡风的胶皮吹得哗啦啦响。然后为后辈的希望像云雾一般萦蕴,麻木着所有在冷雨中浸透,汗湿的衣衫,贴身的心。*

      附近的长江边的打鱼小船上的发动机冒着发动机的声响。

      船上冒着徐徐的汽油味,但大人们闻着比饭菜的温热舒心。因为开船打鱼就是钱。

      有时更冰人的不是风暴,雷雨。

      是其他船只覆灭的悲剧,或者孤零零漂着,船上的小妇人重复着打鱼,炖鱼汤,吃饭,睡觉,起床。

      有的船在浓雾中留下阴影,然后一点点淡去。

      有的汽油泄漏,油污满地,人们谈笑风生。

      有时某条小船上没来由天晓得,晴天一声霹雳。

      于是沉默,风乍起,渡口又继续。

      那是我十九年来最冷的四年冬,身子是僵的,那时一个星期有六天要上学。

      天蒙蒙亮的时候骑二里的车到大队让我吃早点,送我上学。我喜欢吃汤面条,偶尔吃几次油呼呼的饺子。

      爹爹总是买一两个炸货吃着,然后等我吃完的面条。

      那时一碗面条怎么吃也吃不完。主家堂屋的柜子好高,白炽灯照的大堂很亮。灰尘糊满的毛爷爷,纸张发黄变脆。

      画摘下来好脏。我家也是的。

      爹爹来的很早,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他看着我吃完,

      条凳污腻,被四方的屁股磨得发亮。八仙桌巨大的四四方方。我一人占据着一面桌子,爹爹坐在长凳两端上,沉默的啜着面里的汤。

      他把条凳凑前,享受着屋檐下的汤锅里的热气。主人家在案板上切着肉丝,那是准备卖的,肉丝面的浇头。给大人吃的。也就那一点点肉,

      屋外黑灯瞎火,冷雾沉沉,

      屋中灯火通明。

      “王伯!送孙女上学啊!”案前笑呵呵揉面的主家。

      “嗯,送乖孙上学。”爹爹的面膛暖的发红,声音洪亮。

      “乖孙!今天吃什么?”

      “我吃一碗粉,”

      “好!来碗粉!”

      王令极讨厌爷爷的那一嗓子,窘的她无地自容。此时店里无人,她些许安慰。

      筷子咬起一根宽粉,王令其实不太想吃它。

      来了一个就低她一级,有点痴傻的弟弟男生,温厚的脸团。

      “嘿,你来啦,上回我跟你讲的同心树吧啦吧啦…”那是我在,那台黑白电视机上看的。早上6点半时放美国的连环奇案,美国佬一本正经的在电视上宣讲嫌疑人。

      电视上放的东西,仿佛讲我要出国似的远,但是好有趣。

      有那时音韵奇佳,朗朗上口的电视台官方广告。“平原视野,一览无余。”声调悠长明快,是本地文人的希冀。

      就两个台,主打新闻的新闻频道和主打电视剧的精彩频道。地方台办起来不说活色生香,只说有声有色。湖北中路鱼米之香的咸鲜,比起来中央台只能说光有盐水味的大锅饭。

      再诱惑的香辣又怎地,本地人习惯的还是宴席上的咸鲜。我们的剁辣椒不辣,豆瓣酱咸香浓郁,

      在家门前晒足了半年太阳。家中温吞的女人,灶边不辣的大菜。

      王令从没有学写字的记忆,似乎会说话就会写字是理所应当。唯一对错别字的羞愧经历是小时同桌问王令,王八蛋的蛋怎么写?王令写给她一个,从电视台词中看到的但是中的但字,当她们欢欢喜喜地把这句“xxx是个王八但”写在黑板上时,一位低年级中年男教师对这句话怔忡了许久。她依稀仍记得这位男教师是最严厉的,是从上面调下来的。这是很稀奇的。他极其严肃的尝试管教王令这帮身边没有爸妈管的野孩子。我上学第一天没写完作业就被他打过板子,王令看过他叹息着,看着我们当中最美最疯的女孩。

      他两个月后调走了。

      后来教过我的所有老师皆为这里的乡党,似乎教书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过程。我们不久后会长大如同他们所认识的我们的爸爸妈妈们一样。

      还有我们互相之间熟识的情谊。

      更早一点的记忆是那时昏黄灯光下,趴在油腻餐桌上的我。草纸本子上的作业有弯钩,但批一个差字。只看那个字我似乎明白其中批评的含义,隐隐感到不安。上学后看着新发的课本上印的封底测评墨字有优良及格差四字。那时我又学会了一个字。

      中学时学伤仲永,听老师解释仲永未握笔便会写诗且惊且喜,复又放下。嗅到同类的欢喜和惊惧,瞳孔微微放大。王令作不了诗,只我喜欢从爷爷和奶奶的言谈中寻找对称的几字一句,天微微明了,奶奶回来了。

      对诗兴趣浓厚。那时在农村小学二年级的王令曾尝试写诗,不得言。最骄傲而对此显著的一点是四五岁时在文盲的爷爷奶奶面前写出过他们的名字。他们也只认得自己的名字。

      那时未上学,天天抱着电视机。奶奶问王令看不看得懂。王令指着电视剧上的台词说这上面的字我都认得的。

      冬日的冷燥下午,在温暖的厢房,两位老人抱着一茶缸开水,静默。是过年时几位叔伯姨婶碰面谈事时的端着。

      日子哗啦啦地飞跑,像少年一样奔驰。

      “王伯!今天来碗面?”没人来门前看他的炸货买卖,卖面条的主家转去后厨准备面条。

      “好,来碗面来碗面。”爷爷红润光亮的脸庞,胸膛中带有老人家的微喘。

      那时的超市门口有一颗桃树,每年结果子,对于改革开放还没进行到农村的九几年来说,本地桃子的那点甜味可以让一个小孩从三月花开看到六月结果,甚至桃树不是自己家的,吃不到,盼着盼着希望主家能给一个。

      “一二三,抢!”大家蜂拥而上,不管是五年级,四年级还是一年级,所有的孩子都不客气伸手够着桃子,

      比赛是提前的,所有的孩子都嬉皮笑脸要夏老板照顾自己,让比赛时候自己能在。

      那是大队的夏以经,开小卖部的夏老板家门口的桃树结果了,他放出消息来说,可以在桃子好的那天办一场比赛,无论大小,只要是高兴小学的学生都可以来参加,于是,觊觎桃子的那点甜味的孩子都没有管平时的情分伸出了手。

      王令冲进去了,在那个时候,她抢了三个桃子,有两个都是生青的,三个桃子被她带回去了,显露在爷爷奶奶面前,以示她即使她三年级,也能赶上四年级的孩子,奶奶只说了声,“好哦!”便忙自己的去了,三个桃子都被她吃了,而且她啃得很欢快。

      饥饿使人疯狂,无论任何年代。包括孩子。无论后来王令多爱面子,那时她回忆自己参加了,伸手了。

      王令很挑食,她那时的两天饭量顶得上大她一岁的姐姐的一碗饭。

      但是身边的朋友却到处找吃的,无论钓鱼还是下河摸螺蛳,只要下雨天,就到处寻木耳,甚至自己找木耳时下面有多么恶心的虫子。

      所有人都笑她傻,在农村有吃的不吃,所有人都嘲笑她的蠢。

      她只是不喜欢吃而已。

      毛安静为她下河去摸螺蛳,只是王令还是不吃,就是这么挑食。

      她仅仅只是挑食。

      后来王令记得一件事情却很后怕,王令的奶奶毛安静是个交缘广泛的人,很多人和她交好,也很多人和她交恶,

      有一回路过新店子时,什么叫新店子我们以后再说,里面也有一个奶奶,

      每次王令路过她家门口时就热情洋溢的说“王令呢,只长心不长个头咯”

      然后王令就乐颠颠的以为这真的是好事。

      其实王令每次吃饭,只吃一小碟子饭,那几年在农村,很多人都看见了,王令已经两三年没有长了。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个侏儒,还好是个女孩,有的人这么想

      也有可惜是个女孩。

      王令是一家农户的女儿,还是独女,只不过,她家在村里算好的,有多好,这里只有毛静安知道。

      当时同学夏芊芊是王令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一二年级,皮肤雪白细嫩,极有女人味。

      很小时毛毛燥燥的王令见她把药用勺子用两颗门牙徐徐喂进嘴里,简直把她崇拜为偶像。

      她喜欢栀子花,王令也喜欢栀子花,但是只有大队里有一颗栀子花树。

      王令的老家在江陵,与王令进城的那个小城光华只有两个小时车程。江陵那时在栀子花开放的时节流行的风俗是扎个马尾把它别头上别一天,无论老少。

      王令总喜欢给她买栀子花,夏芊芊也欣然接受。大队那个卖栀子花的老太太更是欢喜,在那个吃的东西都少的年代,王令是个大客户。

      但卖栀子花的老太太对王令的笑是好的,她希望这个农村里独独喜欢栀子花,买了栀子花就买不了别的,例如王令喜欢的五毛零食来说,这个菇凉的命能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这之中发生了一件王令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

      一个园子被围绕几堵墙,墙里脏兮兮的臭水沟一角有着一颗王令魂牵梦绕的较大的栀子花树。

      王令后来至死也梦着那么一颗栀子花树。那么修剪的好好的,她第一次见过的,不像花坛里,路边里营养不良的栀子花树。

      那么茂盛,那么茂盛,像扇形的。美好的就像时光一样。

      甚至有时候她不是为了买栀子花,而是希望在买栀子花时看一眼那个栀子花树。

      一天,她照常早早到学校,当奶奶不知道她买栀子花似的,来到园子的老太太那,选了三朵栀子花,其中一朵是她自己选的,又大又美。

      当她走到一户人家的房前时,里面出来一个她认都不认识得老太太,老太太热情洋溢得跟什么似的,

      “王令啊,是三队的王令吧,我认识你奶奶,王令好乖哦,这朵栀子花送我好不好,王令好乖哦,这朵栀子花送我好不好?”

      没等王令反应过来,她一把拿了那朵最漂亮的栀子花,扭了屁股就回屋了。

      欺负的王令差点当场哭出来,

      那朵栀子花在王令手里不过几步路。

      她当场愕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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