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寻光》墨予安

2、第二章 若我为光

　　我是程杭，姑且算是苏越的男友。

　　苏越是优秀的医生，他知道我的先天不足，知道我的绝症。

　　他知道我对他的喜欢与爱慕，却不知道我那一项与生俱来的能力。

　　我会读心，能清楚地知道身边每个人的真实想法。

　　欺骗与谎言，我一看便知。

　　父母知道这件事，因此从未对我隐瞒过我的疾病。我知道自己是治不好的，能活到如今，已是幸运。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能好些，我会遇见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却又转念一想，如果我还有得救，应该就不会遇见苏越了吧？

　　真不知道我这一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苏越是年轻有为的医生，父母带着我去见他，只求能延续我的寿命。

　　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去追寻那些渺茫的希望，或许还能更自由。

　　无数医生的诊治都只得一句叹息。

　　是叹我注定早逝？还是觉得我只能等待死亡的命运过于可怜了？我不愿去细想。

　　只有苏越不一样，他用温和笑容掩饰真心，看我的眼神像是一匹饿狼。

　　他消失了几天后，主动联系我和我的父母说，经过一些了解和分析，我没有把握，但愿意一试。

　　骗人，我明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不忍戳破。

　　因为这些年我看够了绝望，哪怕是虚假的，也想知道什么是希望。

　　我在他就职的医院住下，走廊里有些小孩子跑跑跳跳，我过于无聊，忍不住跑去和他们聊聊天说说话，然后在画布留上几张可爱的脸庞。

　　苏越时不时来看我，看着我看书，看着我画画，带着目的刻意接近。

　　我并不排斥苏越，我喜欢他在我发病时一遍遍告诉我，“只要我在，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

　　我喜欢那些善意的谎言和温柔的触摸，仿佛能让我看到希望的轮廓。

　　我也很喜欢他讲给我听的那些故事，给予我单调人生不同的颜色。

　　书本上的故事翻来覆去终究也是那几种结局，这困于小房间里的二十几年，早就看腻了。

　　我想知道一些真实的故事，了解我所无法亲身体验的世界，这样至少能证明我活着，而不是如同书里别人虚造的人物。

　　只是故事听得多了，总忍不住想要了解那个讲故事的人，克制了好几次，终于还是问出口。

　　我想听听苏越的故事。

　　苏越用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和我讲述了他的故事，半真半假，我却能分辨出哪些是他为数不多的真意。

　　苏越，是个孤儿。

　　准确来说是因为一起车祸，他失去了父母，被送进了孤儿院里。

　　他的母亲本来还有救治的希望，只是山区贫困，医疗资源匮乏，生生延误了治疗时机。

　　他也因此受了刺激，立志学医，只希望能治疗那些能够有机会治好的人。

　　我很想问他，那我呢？还能不能治好？只是又想到他的那个计划，这个问题已经不必开口做多余的提问了。

　　只是有点遗憾，我想去看看那些故事里提到过的地方，和苏越一起。

　　苏越的眼疾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我给他看我新画的画，他甚至已经认不出画里他自己的模样。

　　我只装作不知，希望他能够慢一点恶化，这样我还能再多陪他一段时光。

　　我已不想去分辨他对我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遇见苏越之前，我从未期盼过有人能够理解我的孤独。

　　我一直觉得，这样就很好，保持着朋友的关系，聊聊天说说话，就算是不能再进一步，但至少也不会拉远距离。

　　他也不会因为我不知何时的死亡而感到痛苦，只要这样就好。

　　却没曾想，苏越和我主动告白了，我以为那是假意，却实实在在地听到了真心。

　　即使在下一秒，就被他的算计覆没，但那一刻，他是真的希望我能活下去。

　　我没能忍住，顺着他的节奏，走进了他自以为的套路，心甘情愿的签了那份协议书。

　　值得庆幸的是，在我生命的最后，苏越一直陪着我走过了他提过的每一个角落。

　　我任性的要求他都尽心尽力地满足，我很享受他对我无条件的好，却也明白这是对我的死亡宣判书。

　　终于，等待已久的那一刻到了。

　　明明是夏夜，我却感觉冰冷刺骨，用力握住苏越的手，才能感到一点点温度。

　　我想，我应该是熬不过二十五岁了。

　　发病的痛楚令我窒息几乎发不出声音，透过渐渐模糊的视线，我看到了苏越在哭。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还对我心存一丝怜悯的话，请您聆听我的祈祷。

　　请赐予我爱的人希望与重生，让我将这份能力以及它给予我的孤独与绝望一并带进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