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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承熙二十三年,迎春花开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宁皇后自觉合格的坐在凤位上,早忘记自己本名是甚,“你还有遗言么?”
      张秀芳嚎着“娘娘饶命”,被拖了出去。
      方好不是方好,是秦方好了,端起宁皇后手侧的茶杯,“母后,乾乾有什么错呢?”

      殿中,跪着一袭应景的雾光金。

      “她占了你的美好人生,你还替她说话。”宁皇后从前看明漪有多合眼,现在看就有多刺眼。
      张秀芳养“儿女”有两把刷子的。张景奂是贫养出来的少爷,秦方好是贫养出来的小姐,“她也是受害者。”

      宁皇后大大小小的小姐见得多了,明漪最没有小姐的样子。
      上一秒因为吃不到树上的葡萄哭,漂亮的眼睛珠子一转,下一秒她就会冲人笑。
      真相大白,敢情明漪什么都不是,不是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不是举世无双的柔嘉公主。

      “承熙十三年,你五岁,本宫的小侄子宁二也五岁,你二人合起伙来偷了凤印。”
      “承熙十五年,因你二人使用不当长明灯油,御膳房走水。”
      “承熙十七年,你二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冤枉了淑贵妃出言诅咒本宫,淑贵妃郁郁而终。”
      “承熙十九年,你二人人不做做鬼,害的宫里人心惶惶。”
      “承熙二十一年,你二人无视宫规森严,组织东宫西宫的宫人拔河,天天坐庄开竞猜。”
      宁皇后喝下了茶水,秦方好忙拿起帕子给她擦嘴,真是“久别重逢,母女情深”。

      “去年,你打着相看未来府邸的旗号,屡次出宫,你忘了你小时候……年底,张榜在即,你不止一次问主考官打听张景奂。”
      “宁二总算不插手管你的事了。你借口给三皇子送点心,去了国子监,假装偶遇任职的张景奂。 ”
      “本宫原本还想不通,是你混账,宁二跟着有样学样,还是宁二混账,你跟着有样学样?”
      “你让本宫失望透顶。”

      她都入土了,为什么还有人不放过她……
      明漪没回过神。

      “乾乾!”秦方好很会经营自己的人生了,一点儿都不别扭,“你说句话啊。”

      这不是方好的声音么?
      明漪回过神了。
      上辈子这时候,自己想都不想就去抱宁皇后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母后是不是生我气了,联合外人吓我呢?”
      可她还是她啊,发生过的于她还是发生过了……她是没过成原文的明漪,过成炮灰了(不想承认)。
      身处《真公主的逆袭》的世界,作者辣鸡是造物主,书名上就雨她无瓜,身为女配……刚死过(变相通关)的明漪心里没底的想,第二次做人,还是读档重开,会过成什么样子呢?

      你看,秦方好又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张秀芳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不认她了么?”

      “你跪什么?”宁皇后道。
      “张秀芳虽犯了错,对我却有养育之恩……”
      秦方好正声情并茂呢,明漪麻木的双腿站起站不稳,便奔走,鎏银的月宫华枝发冠,一帘帘水滴似的流苏,泠泠作响。

      承熙帝驾到了。
      “哎哟,小祖宗可悠着点,怎么急成这样?”大太监没管的住舌头。

      皇宫的风水自古养就诸多美人,或艳丽,或清纯,或可爱。
      少女扶着“坤宁”匾额下的门边,雪酿出来的肤质,花填出来的骨肉,那未长开的眉是烟柳,眼是墨晶……集千姿百态的美于一身。

      帝后在上首坐定。
      明漪不得不跪了回去。
      “事到如今,乾乾你还敢举止放肆。依皇上看……’”宁皇后一改置明漪于死地的口风。
      “怎么不让朕先见见秦氏方好?”
      科考那天,方好给张景奂送考,明漪在城楼上远望着这对“兄妹”的第一面,也当她是丫鬟的。

      “父皇身体安健,福泽深远。”一直跪着的秦方好感觉良好的守着规矩,守的却是经不起细看的规矩。
      “你今后只管吃好玩好养好身子。”承熙帝体谅道,“宁皇后,你先带人下去,安顿好日常事宜。”
      “张秀芳虽犯了错,对我却有养育之恩……”秦方好下去之前,又声情并茂道,自己感动了自己。
      “朕知道了。朕都知道了。”
      “你在外受苦了。”
      于是,承熙帝感动了,宁皇后也感动了。

      “朕是天子。”
      “朕就是这天下的口舌。”
      “从没有过方好,只有秦方好,秦方好是血统纯正的柔嘉公主。至于你——”

      宁皇后回来的可巧了,接道:“想已故的纯懿太后当年,以七品官员之女的身份入宫,却以本宫亲姑母的身份封了继后。”
      “是啊。朕的父皇连别人家女儿的户籍都能改。”承熙帝道,“朕改一改自己女儿的户籍怎么了?”
      “皇上是拨乱反正。”宁皇后捧哏。

      “人非草木,怎能无情。内务府会给你拟一个合你身份的封号。”承熙帝出言饶过张秀芳,收明漪为义女,“还有,你的小字乾乾不可再用了。”
      讲个笑话,年近半百开后宫的老渣男谈情。

      “皇上三思——”
      “一来,明漪不止当了皇上这些年的女儿,也当了臣妾这些年的女儿。那又怎么样呢?”
      “养父母到底不比亲父母亲。”
      “二来,皇家的颜面大过天。”
      “认义女的头开不得,岂非人人都能跟着有样学样?”
      “三来,不日晋王便班师回朝。”
      宁皇后谈虎色变,“事隔经年,若他真的认不出长大了的未婚妻……若他……若他……他怎会既往不咎呢?”

      “晋地,人杰地灵,商贾来往,兵家之争,塞上江南。”
      “朕隐隐约约有听说,大同府的黎民筹集香火,立其塑,求平安。”
      承熙帝这话很妒贤了。

      “谢皇上皇后不杀之恩。”明漪的声音有点儿彷徨,“民女有一恳求。”
      民女?她最好真的是这么想的。听到后半句,宁皇后只作未闻。
      承熙帝讶道:“张秀芳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罪恶,可朕是多么的讲情义,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才法外开恩。你以民女自称,不愿为朕的义女,也不愿重回张秀芳膝下么?”
      “她哪里是不愿重回张秀芳的膝下,她是不愿给张秀芳敬孝。”宁皇后道,“什么请求长请求短的,本宫若是她,早无颜存活于世了。”
      “你也不愿给朕敬孝么?”承熙帝的自大心理作祟,自以为找着了“重点”。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她骨子里淌的是张秀芳的血……”宁皇后还在火上添柴,“也是,畜生养久了都能有感情……”
      承熙帝斜看了宁皇后一眼。

      “若身在芳华馆的宫人能得到妥善安置,民女愿从此归隐深林。”那些人,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比张秀芳待她上心。

      “愿?你的愿多了去了。”宁皇后戳穿道,“世上的哪一样技艺不是你愿学的,学着了么?”

      这天的最后,承熙帝道:“由不得你肯不肯。”

      做人难,做一个封建社会的人更难。
      芳华馆富丽的外壳笼在夜色中。
      “公主夜里睡觉别再将胳膊露出来了。”掌事宫女雪娘合紧每一扇门窗,“天还没暖呢。”
      一张彩漆珐琅的床上,虎皮的绒毯没了,虎头枕没了,芳华馆肉眼可见的好东西都没了,明漪摸了摸身上仅有的被子,糙的很。

      “公主一大早被宣去坤宁宫,宁皇后便派了人来,以‘仪制不符’为由,将好好的芳华馆翻了个底朝天……”提起当时情状,雪娘像再一次被打回了卑从骨中生的原形,“带头的春嬷嬷再怎么说也奶过公主,又折回来了,给公主送了这床被子。”

      “喵~”
      嘤嘤不知愁滋味的翻了个身。
      雪娘看着它紧挨着主人的小窝,底座是主人亲手藤编的,垫料是主人亲手线织的,“以前一个个的上赶着夸公主,现在一个个的都变了嘴脸……”

      明漪打断她:“其他人呢?”
      “小秋小月入浣衣局劳作,其他人无一生还。”雪娘不免悲愤,“皇上不是说了收公主为义女么。”

      老渣男说的话也能信?
      明漪上辈子的记忆里,内务府的封号是不会拟上来的,宁皇后边激她一次次的离宫出走,边一次次的给承熙帝上眼药。
      这些都不要紧。

      最要紧的是侍奉在自己左右的雪娘,年近三十,长一张寡淡脸,细细长长眼,加上她曾是他人的下堂妻……
      承熙帝有年头没吃着过像雪娘这样的肉,馋了。
      “公主虽口口声声说‘母后即正义’,但,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不该经公主的手。”
      雪娘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渐渐的,周遭谁不知道有个得了明漪真传歹毒的没边的雪娘呢?
      借真假公主事发,承熙帝对雪娘挑明了。
      雪娘何尝不是半推半就,教承熙帝得了手。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承熙帝偷的很欢,宁皇后屡屡刁难,真公主秦方好自命清高式的说教……直到明漪被撵出宫的当夜,雪娘行刺承熙帝未果而死。

      “雪娘,去给我下碗面。”明漪道。

      雪娘调的味还是很淡,揉的面还是很散。
      没什么好,没什么不好……
      她呢,还是很想着念着雪娘的手艺。

      “这么多年了,我是真心视你为好姐妹。”明漪的筷子使的不好,或者说她就不大会使筷子。
      “奴婢知道啊。”雪娘强作无恙,“别人都以为公主挑食,这个不爱吃,那个也不爱吃,才不是的……”

      “你宿我这里。”
      等雪娘撤下了碗筷,明漪打了个哈欠,就像她刚刚是真的饿了,也是真的困了。

      “在奴婢的心目中,公主永远是公主。”雪娘跪了下来,“公主乃千金贵体,奴婢……”

      “千金贵体?雪娘,我不是公主了,你不要再称我公主了。你我之间,你才是重头至尾的千金贵体。”明漪心里想,能称的上是千金贵体的只有人么?
      “奴婢的家父只是个小小的县官。”事情到了这步,伤心都是徒劳的,雪娘一万个不想惹的明漪伤心,“若非公主,奴婢早死了。”
      “你若当我是你的公主,便不会不听我说了。你介意叫我一声阿九么?”
      “奴婢怎敢介意。”雪娘愣了下。
      明漪没有去扶她,没有问为什么芳华馆就剩她在,而是掀开了被角,“那你就忠心的上来吧。”

      “阿九是公主自己取的小名么?”雪娘从地上改跪到了床上。
      “……算是。”
      “奴婢记下了。”雪娘分内的道,“奴婢为了公……阿九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阿九您……”
      “你这样叫我……”明漪指出,“不好听啊。”

      “莫说是让奴婢去杀害秦方好,就是去——”
      “别去。”明漪道。
      “说奴婢空有歹毒的人比比皆是,便是你,”直呼她,雪娘有点拗口,“便是你也得这么想的,奴婢也是在所不辞。”
      “你可以叫我一声妹妹。”明漪支招。
      “奴婢怎敢……”
      “好了好了。”明漪手上绕起了乌亮的发梢,“秦方好不是容易死的。”人是女主啊……

      “奴婢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有个人说奴婢眉毛生的不怎么样,眼睛也生的不怎么样,只一张皮肉称的上人如其名,可奴婢见了公主,才知道何谓真正的白。”
      雪娘是伤过心的,所以她不想让明漪跟自己一样,也变成伤过心的人。

      “胡说。不是你不怎么样,是说你不怎么样的那个人不怎么样!”明漪不绕自己的了,改绕她的了,绕的她生痒,跪不住了为止,“我看你也很白啊。”

      外头的风愈发的乱。
      “你也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将来,我们上外头周游去。”明漪说的是“我们”。
      “好。”

      雪娘身上没有上辈子的她所发现的痕迹。
      承熙帝和宁皇后提及晋王……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了。

      “知道本宫为什么叫你来么?”宁皇后坐在梳妆镜前,春嬷嬷等人端着盥洗之物一一退下。
      从穿袜、套鞋,到净面、漱口,明漪亲力亲为,人还是迷迷瞪瞪的。

      “你一向视宫规无物,每日这个时辰不是晨起起不来,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宁皇后见她听话的举动,不是不感到意外,“你以前有这样服侍过本宫一回么?”
      “……有。”明漪佩服起自己的记性,论做人的年份,自己和宁皇后半斤八两。
      “……哦?”
      “每年千秋节,民女都有曾像这样服侍过娘娘。”

      宁皇后纠正她:“那叫服侍么?服侍人是下人该做的事,什么是下人呢?你自称民女就是下人。”
      得,做人还得分人上人和人下人。
      “娘娘是一国之母,平民在娘娘口中都是下人,不怕寒了平民的心么?”

      “你不外传,平民的心怎会寒呢?”宁皇后的声音疲惫,“雪娘也是下人,本宫怎么不叫她,只叫你呢?也许,她就不是做下人的命。”又道,“今天不是本宫叫你来,芳华馆连面食都没有了,你吃什么呢?”
      “别问,问了也是民女三不知。”明漪只回。

      妆点完毕,宁皇后静待明漪开口。
      明漪不会开口表态的。

      上辈子宁皇后也是这出。
      宁皇后静待她开口,她开口了,开口就哭了。
      “是么?”宁皇后不耐烦的道,“帝王家那些做不成父子的,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母女是母女,父子是父子,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你和张秀芳才是母女。”
      “她自己只顾欢好,不顾后果,和我有什么相干!”
      ……
      害。人上人说话就爱弯弯绕。
      七年幽禁,不是白幽禁的。
      宁皇后的意思啊,你是谁不重要,你得先是柔嘉公主,才能是我的女儿。既没了血缘关系,剩下就只有利益关系了。
      自己和宁皇后在一条战线这么多年,怪不得宁皇后会执意弄死自己了,弄不死全当是个警告,然后呢——收下当狗。

      上一个被宁皇后收下当狗的——良妃的妹妹,十三岁便被嫁去了北厥和亲。

      宁皇后一面吩咐春嬷嬷去领秦方好来见后宫众人,一面吩咐明漪去晒字帖。
      明漪乖乖照做。

      承熙帝好才女,宁皇后没这方面的才能,便时常临摹些名家,美名其曰请皇上指导,临摹完了欧阳询,临摹柳公权……

      明漪抱出高高一摞字帖,穿过长廊,手空空穿回来,抱出高高第二摞,穿过长廊……
      抱出高高第三摞的时候,春嬷嬷的干女儿小春趾高气昂的来带了句话,“风大,娘娘说了,字帖晒多久,你就得站岗站多久。”

      明漪笑道:“小春,我记得你,你没被春嬷嬷要走前是我的洗脚婢,你还说过,我的洗脚水好比菩萨玉净瓶里装的玉露呢。”

      小春笑不出来了,暗啐起了她。

      风再大点儿就好了。
      将近午时,明漪正好靠在阴凉树下。
      忽然,背后伸出属于少年的臂膀,将她一把扯了过去。
      “不怕不怕啊。”宁钰混账兮兮的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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