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Zespri

5、年少

　　闻峤刚转校，谁也不认识，班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要说独来独往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对周围的人有些防备，可方荻的眼神却坦荡，看一下就能叫人沉下心来。闻峤那时是个热血方刚的年轻人，在学校里无处宣泄的精力全部投入到篮球当中。那天很适合打球，江风吹得人很舒服。方荻和同学在另一个场地打扫卫生，就是一些枯叶，闻峤看见了他，手中的篮球滑了出去，当场把方荻砸出了鼻血。

　　鲜红的血迹把方荻的皮肤衬得更白，闻峤也不管自己心爱的篮球滚哪儿了，捧起方荻的脸就用手擦，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只是心真的跳的很快，连一声抱歉都忘了说。“你手都没洗呢”倒是方荻先开了口，被人抬起的脸浅浅一笑。闻峤第一次看见他笑，像是冰山顶上化了一滩水，流进他毛躁的心里。隔得很近，他连方荻脸上细细的血管都能看见，怕把方荻的脸戳破似的，手指下意识松了，却不放开。

　　那天之后，他更加留意方荻，他发现方荻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这竟然让他有点高兴，因为他可以每天中午直接坐在方荻对面吃饭。至于方荻为什么没朋友，他不想知道。对于每天直接找上门来的他，方荻并不抗拒，可他发现坐在一起吃饭，并不能让自己了解这个人。

　　方荻总是客气的回答他的问题，或者听他絮絮叨叨。关于自己，方荻一个字不提。换一般男生肯定觉得特没意思，你跟一个人交往，什么话都说了，这人却总像隔了层什么似的。朋友不就是你来我往吗，到了方荻那倒像给貔貅喂钱，只进不出。闻峤长这么大，基本上要什么有什么，可方荻却像是他摘不到的葡萄，酸得他心里直痒痒。

　　大概是从没见过自己这么莽撞但能坚持的人了吧，方荻这块铁竟然给他开了扇小门。他那段时间就像团云，飘的找不着北，他和方荻分别称霸考场和球场，又是好朋友，他的虚荣心从来没有如此满足过。那个时候的闻峤还没意识到，自己一大半的骄傲，其实都来源于方荻愿意当他的朋友，能文能武什么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就这么过了一年，待在象牙塔里的他尝不到愁滋味。和他原来交的朋友都不一样，方荻还是淡淡的，可他知道这是方荻的极限，对他来说已经够了。那天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他拖着方荻给他讲题，方荻一看书就很投入，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据说嘴唇薄的人天生薄情。“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方荻发现他在走神，黑漆漆的眸子仿佛在嗔怪他。方荻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一遍没讲清楚，还能给人家再从头到尾讲两遍，唯独会对他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陪我下去打球”他一手拎起球袋，另一只手拉起方荻就往外跑。他那天跟疯了似的，在不会打球的方荻面前各种炫技，弄得对方哭笑不得。玩累了，走向站在球框下的方荻。方荻的背后是平缓的江，江那边是连绵起伏的黛山。他一直觉得学校的操场很漂亮，可以看见波澜壮阔的江景。然而那天的天更美，半边都被火烧云染成了橘色，再往上延伸幻化成粉色，絮状的云夹在在里面，像是人用手指蘸了颜料随意抹上去的。如此绚烂的天，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眼前的方荻依然是用坦荡的眼神看着他，可坦荡之外又让他看到了愉悦。鬼迷心窍的他，竟低头吻了他今天盯得出神的嘴唇。

　　碰上那一瞬间，他就想好了，对方躲开、骂他甚至再也不和他来往，他都认了。可自己吻的那个人，偏偏没有动。他立马退后一步，只见方荻的脸慢慢变红，颤抖的睫毛拨动着他的心。和方荻的红晕比起来，头顶上那片天算得了什么，就算方荻一句话都不说，光是脸上那一抹红，就胜过千言万语。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他向来不知天高地厚，自认为没什么能撼动他不羁的灵魂，他闻峤眼里只有两种人—他看得上的，和他看不上的，管他是男是女？就算不出国，他也有面对一切的底气。因为他心里有方荻这个宝贝，万箭齐发的流言蜚语都伤不了他，可方荻呢？一想到方荻，他突然明白什么是软肋。

　　方荻现在极有可能在学校独自承受老师的询问和同学的非议，他想到这，有点喘不过气。曾经融不入周围环境的方荻，就算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至少他足够优秀，大家都把他放在一个可望不可及的高度，不合群的闲言碎语根本侵扰不了他。可现在呢？方荻一切看似不合常理的行为都有了解释，人人都可以来诋毁他。

　　人是他主动亲的，方荻大可以将一切甩到他身上，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可他的方荻并没有。凭谁问方荻，方荻都沉默不语，安静地让人害怕。被关在家里的他，想到方荻阴郁的脸，真的慌了。

　　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去，到了学校，却不敢踏进那间教室。在楼梯口徘徊了很久，方荻突然从拐角处出现，他甚至都没注意到方荻红肿的眼眶，拉着他再次往操场跑去。

　　“方荻，方荻”他一遍遍叫着方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要一口气把这辈子的次数都叫完，可就是得不到回应。他的手用力捏着方荻的肩胛骨，可对方却像一个没有知觉的人。

　　“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怪我。”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除了重复他不知道能干什么。他感觉方荻为自己留的那扇门要渐渐关上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们，我们不可能就这样的，方荻你等我，你等我”，他抓不住自己的思绪，想到什么说什么，“七年，七年后的今天我会在学校等你。”

　　“闻峤，我等不了七年的。”这是方荻几天来第一次开口，干涩的声音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七年之后，谁还认得谁？他就像一个即将溺死之人，揪着一根脆弱的稻草不放，“不管你等不等得了这么久，我都会来。”

　　那夜匆匆道别，他再心有不甘，也无计可施。七年，有多少人经历了一个七年却不知痛痒，他仅仅是要了一个吻，就要挨过这磨人的岁月。

　　闻峤坐在车里，数不清抽了多少根烟。翻出那张偷拍的照片，这也是他和方荻唯一一张合影。那篇帖子发出来没过多久就被删了，好在他看到的时候就保存了下来。不得不说，照的很好看，方荻的背影永远那么挺拔。如果一个人七年不见，模样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模糊。可闻峤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张红着的脸。

　　可能是因为太冷清，他打开了收音机。频道里好听的女声正好在倒数，“3—2—1”，又是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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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love is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