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Zespri

4、原因

　　叶翩舟抛下组里大大小小的事，破天荒请了假。

　　“你们按部就班就好了，就这么几天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耐心地跟电话那边的人解释，“不是很方便，必须得去”。随便诌了个慌，没有人怀疑“嗯，家里没事，不用担心”，倒是安抚那群六神无主的年轻人花了点功夫。

　　云阳中学就在本市，只不过和他住的地方不在一个区，转了好几趟地铁，最后搭了趟公交才到。坐落在江边的学校，靠江的一面是宽阔的马路，没有什么人和车，靠近主街的那一面，是一些超市和餐馆。他早早的到了，站在学校的门口，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傻，很多店面都还没开门，刺骨江风呼呼的吹，一点都不含糊。

　　上课期间，学校周围都没什么人。他靠在一棵大槐树底下，不知道听了几遍上课铃声，透过围栏，看操场上的学生跑来跑去。他连闻峤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就在寒风中苦苦等着，思绪随着眼前的校园开始飘。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特殊的感应，他觉得好像有一抹视线黏在他身上。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个人正在边走边回头看自己。真是闻峤？他站直了身子，直接和那人对视，可那人又立马避开了。他觉得对方不知道自己是替方荻来的，立马追了上去。“您是闻峤吗？”,他客气地说明了自己的来路，“是方荻托我来的”。

　　“我不是，我是他们的同学。”那个人有些意外，伸出了手，“我叫孟关潮”。
　　叶翩舟和这个叫孟关潮的人握了握手，不会他是替闻峤来的吧，两个约好的人，都托人来干什么？双方用眼神互相打量，“您也是替人来的”？叶翩舟不想拐弯抹角，没有大人会在工作日到学校边上溜达的。

　　“我不是”孟关潮被他这么一问，更意外了，“我把你当闻峤了，你们从远处看有点像。”看他眼神暗了下去，孟关潮主动提出“我们去对面坐坐吧，闻峤来了能看见。”

　　他不知道闻峤长什么样，现在有个人认识，倒可以帮忙留意一下，暂时不管这个人怎么会莫名出现在这里。主要是站在外面太冷了，他动了动僵硬的脚趾，跟着孟关潮进了一家餐馆。店员热情地给两人倒了热水，他们选了个可以看见学校大门和一部分围栏的位置坐了下来。

　　“方荻最近还好吗，从毕业之后就没他的消息。”孟关潮把他刚暖和的手问凉了，视线从空荡的街道上移过来，他不敢对视孟关潮恳切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既然是他托你来的，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孟关潮见他不回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两个第一次见的大男人，除了方荻也没什么好聊的。

　　“我是他邻居，他前几天，自杀了。”叶翩舟叹了口气，“他临走前，托我把一封信交给闻峤”。他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干得他喝了一大口水。他看了一眼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的孟关潮，又将视线移向了校门口。孟关潮坐着的椅子好像突然冒出了针，让他不自在地挪动着自己的大腿，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叶翩舟，好像是要看出什么破绽。

　　“这孩子”，叶翩舟顿了顿，“走得很突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件事和这个叫闻峤的人有关吗？”他笃定孟关潮知道些什么，方荻的死就像一道坎儿，他必须弄清楚。“我想应该是吧，”孟关潮苦笑，慢慢消化方荻的死讯，“方荻上学的时候独来独往，只和闻峤玩得来”。他静静地听着孟关潮讲述方荻的学生时期，也不打岔。

　　“他们俩一个班，闻峤是中途转校来的。”孟关潮陷入了回忆。

　　“方荻他，感觉很早熟，不喜欢和同学一起玩，干什么都一个人。但是他在学校还挺有名的，因为他学习成绩特别好，老师都很喜欢他，我们班数学老师还经常在班上夸他。然后闻峤是转校生，从外地过来的，家里好像挺有钱的。闻峤球打得好，身材不错”，孟关潮解释，“你们俩外观比较像，而且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所以我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你是闻峤。”

　　“然后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就玩到一块去了，我听说还是闻峤缠着方荻的。估计闻峤是冲着方荻成绩好，想让他带带。反正学生时期再怎么样也要有个好朋友嘛，不然同学肯定都会觉得这个人不合群，不是很好。哎，不过就算方荻没有朋友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不好，因为他除了独来独往之外，对同学还是很客气的，就是，有人问他题他会耐心地讲的。”但还是会有人觉得他很奇怪吧，孟关潮把后面这句话咽了回去，学生时期的一些小九九，两个成年人都懂。

　　“反正他们确实关系挺好的，后来闻峤的成绩也上去了，蛮多女生喜欢闻峤的。”听到这里，叶翩舟还是没明白和方荻的死有什么关系，莫非是因为闻峤接近方荻目的不纯，只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成绩，被方荻发现了？方荻就算这辈子都只有闻峤这一个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至于寻死吧。

　　“后来，我记得是快期末的时候，学校贴吧有个帖子，”孟关潮说到这有些犹豫，眼神也开始闪躲。“只有一张照片，是闻峤…亲了方荻。”叶翩舟猛地看向孟关潮，手里的塑料杯被捏变了型。

　　“这件事闹得挺大的，早恋本来就，他们俩还是…”，两个男生。

　　“然后闻峤就被接回家了，他家里人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很快就把他送出国了。方荻还在学校上学，老师还是挺喜欢他的，一张照片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可是就，大家都觉得很，别扭”，叶翩舟对同性恋没什么看法，只不过他清楚，在高中校园，学生会怎么看待方荻。就算他曾经独来独往是另有原因，只怕那件事之后，周围的人都会坐实了他的不合群，毕竟“有理有据”。本就没有朋友的方荻，就这样失去了一个自己信任的人，周围的人还会对自己指指点点，这事换谁都拧巴。

　　“那您今天来是”叶翩舟大概了解了方荻的一段过往，心里也有了数。

　　“闻峤在出国之前，从家里逃跑，到学校来了”。孟关潮继续回忆着，“他把方荻从教室拉到操场边上，让方荻七年后在学校门口等他，方荻没答应。我当时是碰巧撞见他们，然后听到的，就是七年前的今天。我，我就想来看看，我觉得方荻挺可怜的”。孟关潮至今都还记得，闻峤走后，方荻一个人在食堂吃饭的样子，周围的一切仍然和他无关，只是眼眶周围多了沉沉的疲惫。

　　只怕不是仅仅觉得方荻可怜这么简单，叶翩舟并不想拆穿眼前这个坐立难安的人。什么样的人，会在听见同学的约定后，特意也在七年之后赶过来都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闻峤拉方荻去操场，能被这个人偶尔撞见孟关潮从听见方荻的死讯之后就开始有些状况外，方荻高中只有闻峤这一个朋友，他孟关潮这么关心，只怕那张照片就是他拍的。一个偶然撞破一段秘密的人，公布了这个秘密，却反悔了、并且内疚到现在。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店员过来询问要不要点菜。叶翩舟掏出钱包，放了两张钞票在桌上，“再添点水”。他不是不想理孟关潮，他觉得对方能过了这么久还惦记着，算是个有情义的人，只不过当初把照片发到网上，的确有点缺德。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看向学校的姿势，搜寻着闻峤的身影。然而一波学生从学校涌了出来到街上又回到空空荡荡的状态，还是没看到闻峤，连个和他们差不多大年纪的人都没有。天黑了许久，叶翩舟先起了身。“我觉得他不会来了，您也先回吧。”孟关潮茫然地点点头，“还有，”在两人即将分别时候，叶翩舟想起了什么，叫住孟关潮。

　　“方荻留的信里说，不怪任何人。”

　　孟关潮愣了一下，用力的点点头，然后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七年了，心里一隅地悬着的刀，逼着他不论如何都要在今天赶来，看一眼。哪怕结果是那把刀落地时狠狠的刺了一下他，他也甘愿受着。

　　叶翩舟并不打算走，方荻交代他的事儿还没完成，虽然闻峤来不来由不得他，可他不想就这么走了。沿着学校的围栏慢慢踱步，一会儿就晃到了靠江的那一面。路边稀稀拉拉停着几辆车，没什么生气。叶翩舟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辆，亮着车内照明灯。摸了摸口袋里的信，他朝那辆车走去，车窗半开着。

　　他俯下身，透过缝隙看到车里正在抽烟的男人，“闻峤？”他不想多问，“我是”，那人抖了抖手中的烟灰，目光深邃。“方荻给你的”，他把信递了进去，不多说一句，转身就走。
　　闻峤接过信，往叶翩舟走的方向望了一眼，再看了看空荡荡的操场，用指腹轻轻摩擦着信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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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人看！但我还是继续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