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Zespri

2、相遇

　　准确来说，叶亦舟不是人。

　　在叶翩舟还是个毛小子的时候，叶亦舟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的家里。小叶翩舟端坐在五子棋盘的一边，对面凭空出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镇定地看着那个人，并不奇怪也不害怕。

　　“你是谁？”他友好地发问，好像五子棋比赛前，选手的寒暄招呼。

　　“我是你。”对面的人露出了笑容，嘴角扬起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完美的演绎了叶翩舟式的窃笑。

　　他也不恼，指尖起落下了一颗白子，“我叫叶翩舟，叶翩舟只能有一个。”

　　“可我就是叶翩舟呀”，对面的人坚持道，指尖起落一颗黑子。

　　“那这样吧，总不能两个人都叫叶翩舟，我给你取一个，叶亦舟。”

　　“叶亦舟”，对方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

　　“我是一叶扁舟，江上的一条小船。既然多了个你，那就叫亦舟，你也是条小船，你陪着我一起。”他看向对面那个人，发出邀请。

　　“好”，从此这不是人的人有了姓名。

　　“而且”，他眼珠子忽的一转，“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

　　对面那个人满足了他的大哥情结，一声“哥哥”叫得他乐开了花。

　　亦舟亦舟，陪着翩舟下完了一整盘五子棋。

　　小叶隐隐约约知道叶亦舟不是人，因为只有他独处的时候叶亦舟才会出现，而且他看向哪儿，叶亦舟就可以在他视线能及的地方，比普通人厉害多了。他觉得叶亦舟可能是影视剧里的那些“鬼”，但是好的那种，毕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把他定义成坏鬼说不过去。

　　叶亦舟不存在天性、更别提人格，除了能知道叶翩舟心里在想什么、陪叶翩舟打发一下独处的时间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而叶翩舟天性桀骜冲动，是个头发根根带刺的小钢珠，从小闯的祸不计其数，被他爹揍是家常便饭，精彩程度足以编一部《扁(biǎn)舟史》。可自从叶亦舟出现，在接下来的成长历程中，他偏偏要压抑原本的性情，极力将自己往温良隐忍的方向上带。别人什么情况不了解，叶翩舟清楚，对他来说，性情的转变并不是轻描淡写一句“变了个人”，而是抽筋扒骨，千锤百炼。

　　小小年纪这么折腾自己，让人以为他叶翩舟要卧薪尝胆，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事实证明他的转型十分成功，不仅表面上成了一个温良谦卑的人，骨子里的嚣张暴戾都不见了踪影。然而他所有想要甩掉的性格、想法，都被叶亦舟接了去，并承担着他隐忍的所有东西，张狂且无所畏惧。这一对小舟，载着截然相反的性情，齐头并进。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自然不再信什么牛鬼蛇神。叶亦舟是他的幻想，只不过这个幻想太过真实饱满。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搞不清楚叶亦舟到底算不算自己的一部分，甚至自欺欺人的慰藉自己也许叶亦舟就是一个鬼魂，况且他也不想接受曾经那个自己其实一直都在。

　　他还偷偷摸摸的去查了关于幻想症的资料，电脑上“精神病人”四个字刺的他一瞬间耳鸣。那个时候叶亦舟就在他旁边，默默地盯着他几欲落泪的眼睛。他记得叶亦舟嘴抿成了一条坚毅的线，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凶狠，却少有的，一句话没说。也不是没想过要去找心理医生聊聊，但是他怕叶亦舟消失，怕自己努力的改变付之东流，怕自己变回原来那个桀骜的小叶，怕到了骨子里。几个夜里翻来覆去，眼眶都青了一圈，还是选择了放弃。“不是有什么讲座吗，你去看看。”几天没说话的叶亦舟对着几乎崩溃的他提出了建议。

　　他还记得自己坐在那场讲座的最后一排，参加讲座的人不多，可打量到他身上的目光却不少。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彼此参加讲座的目的，可心虚的他紧紧攥着拳头，流下了阵阵冷汗。那场讲座的主题叫“认识自己”，大意就是要正视自己的内心云云。

　　讲师的话早已远在天边，他察觉到叶亦舟出现在他旁边的空位上——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共场合看见叶亦舟。他端详着叶亦舟认真听讲的侧脸，慌乱的心莫名沉静下来，开始思考认识自己的意义。

　　认识自己有多难？就是初次把一个一模一样的你摆在面前，除了皮囊，其他的你都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