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系列》漓渟

17、郁金香的问候

　　时钟花开【原溪准】

　　世俗一直在远处对我们不怀好意的微笑，可那又怎样呢？

　　原溪准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双手背在脑后，宽大的病号服的袖子掉在手肘处露着两条精细的胳膊，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他吊起来打着石膏比另一条小细腿粗上几倍的断腿，唇角裂开露出一个笑。墙上的钟表咔哒咔哒地走着，旁边的布艺小沙发上坐着他双眼肿的的跟俩核桃一样的美艳母亲，原溪准的目光落在他母亲大人的脸上，双眼皮桃花大眼，眼窝很深，高鼻梁，小嘴，五官精致立体，据说他外公是俄罗斯族，所以他母亲的样貌更偏西化，他也好命的遗传了个十成十。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嘶”原溪准疼的直呀咧嘴，爪子上脸才记起来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早被他爹抽肿了。
　　听到儿子抽气的高希忙从手中捧着的琼瑶小说中抬头，抹了把脸抽了抽鼻子问道：“儿砸咋啦？腿疼了还是哪疼了？告诉妈。”
　　原溪准感受了下，确实从吊起来的腿上传来阵阵闷痛感，难熬的很，不过他却不打算跟他妈撒娇：“妈，我脸疼，你快看看我毁容没？别一会阿宇来看吓一跳。”
　　高希扔开书，几步蹦到她儿砸床上，捏着他儿砸下巴左看右看又戳着她儿砸肿起来的左脸，听到她儿砸“嘶嘶”的抽气声，不开心地嘟囔：“老原也真是的，打哪不好便要打脸！自己手劲多大不知道啊，这我儿砸全身上下就像我的这张脸还能看，打坏了还砸娶女婿。”
　　原溪准感觉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要憋死他，十分想翻个白眼把他母亲大人吧啦开，可是他还真不敢，出个柜最多被他爹腿打折，惹哭他妈，他老子能剥了他这张人皮。真是，天知道从小到大他因为这张脸吃过多少亏打过多少架，小时候更是恨不得拿刀划了这张比同龄小姑娘还好看的脸。
　　“妈～我腿疼～”所以，你别在搓磨我玩了好嘛！
　　听着儿砸撒娇，高希瞬间心疼，搂着儿砸眼圈又红了，“老原也真是的，不知道发哪门子的疯。你喜欢男的怎么了？还不都是个人，喜欢就喜欢了呗，犯得着把人打成这样嘛！这要是长短腿了，瘸了可多丑啊。”
　　“……”原溪准已经对他颜控的妈绝望了，彻底绝望了。他就不懂了，他妈这么喜欢漂亮的脸怎么就看上他那脾气又臭又硬不懂风情黑脸门神一样的爹了呢？难不成他爹年轻那会特别的帅？！
　　“对了，你那男朋友怎么还没来呢？”高希问道，她可以不在乎她儿砸喜欢的是男的还是女的总归是个人就行，她年轻的时候在欧洲读了六年书，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没见过，思想开放的很，只要儿砸喜欢的是人类范畴她都能接受，她可没忘记她一个Y国的男同学和他的娃娃结婚了！还有个M国的男生极其迷恋大白鹅！！虽然她尊重各自性向爱好，蛋她自己的孩子真要喜欢个什么娃娃大白鹅大白猪什么的她妥妥狂化！她尊重她儿砸找了个男朋友，但大前提是这个男朋友心疼她儿砸啊！
　　她儿砸小小年纪为爱出柜（大雾！）要是他男朋友不闻不问她保准上门掐死他！！现在想起来她儿砸跪在他那黑脸爹面前，脊背挺直一字一句地对他爹说他喜欢男人，他很爱他的男朋友时她有多心惊。她儿砸从小到大闯祸不断，小架三天一打大架一周一顿，但哪次不是求饶认错撒娇卖萌的痛快。像这样巴掌抽在脸上扫帚打在背上还不认错的情况真的少见，更别说是直接挑战他黑面神的爹，冷静又认真的说他喜欢男人永远不会结婚的话。
　　原溪准看着墙上的钟表，勾起的嘴角弧度扬的更大，他住院一天，今天早上七点给息宴发了信息简单的挑着重.点.说了下情况，息宴一定会担心，然后他那个疯姐一定会询问出了什么事情，游璃知道他的情况。呵呵，游璃爱惨了陈宇觞，知道他这么惨一定会打扮的柔柔弱弱地去找陈宇觞并且在不经意间告诉他，他现在的情况。而他一天多没联系他的阿宇，这对于平常超黏他的自己来说很反常，他的阿宇一定很着急，在知道了他的情况一定不会注意到游璃而是逃课来看自己。
　　那么，游璃的算盘一定又会打空！哈哈，他还真想看游璃那张扭曲的脸啊，别人都当她是柔弱善良的好姑娘，他可是早就看穿她那张皮底下的样子，偏执疯狂恶毒，她将陈宇觞看作是救赎，往日里那目光总是贴在陈宇觞的身上，看上去温温和和的那下面却是毫不掩饰的贪婪的爱意。就像是她对上他时从来不加掩饰的鄙夷，不屑，敌视和恨意，是呀，他抢走了她的光，她的救赎，她的男人！
　　原溪准的目光落在他吊高的腿上，心中呵呵冷笑，说不定他爹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就是游璃那疯子告的秘，没关系，他现在不急着知道，他只要利用他现在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留住陈宇觞的心就够了！
　　“不急，他有课的。我知道他快到了。”原溪准安慰他妈，也在安慰他自己，不急的，他不急的，他不急这一点点的时间，他等的起。说来可笑，他嘲笑游璃是个为爱算计一切都疯子，那么他也不比游璃好到哪里去。他喜欢男人！这一点是先天的，说白了他就是天生的同性恋，在他小时候就表现出来了。在他5岁的时候，他表妹过生日，他们家大人就逗他的小表妹想要什么礼物，他的小表妹说想要做他的新娘。他当时立马说道，他才不要什么新娘他要个帅气的小新郎。然后呢，大人们告诉他，他不可以娶个男孩子的。他就说，那我就当新郎的新娘子吧。
　　多年后，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小新郎。那个有着好看面容笑起来如一池春水实则十分冷漠的青年，陈宇觞。
　　陈宇觞一直认为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13岁的开学典礼。陈宇觞帮着游璃送息宴参加开学典礼，而他因为他爸出差开会她妈出去旅游只能由他妈好闺蜜的儿子端木银送去。两个好兄弟碰面后都对对方手上牵着的小豆丁起了兴致，索□□换着带。那是陈宇觞第一次揽他的肩，虽然那次什么意义也没有，却足以让他心跳如鼓，更坚信要把陈宇觞追到手的决心。
　　陈宇觞不知道他在10岁那年就已经见过他了，那一年他18岁，正是年岁大好，意气风发，和端木银一起的陈宇觞温温润润没有端木银尖锐气势也不见得有多老成持重，温柔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于热情也不会太过疏离，他将冷漠完美的掩藏在了他春风一样温暖的笑中。
　　他是同类！陈宇觞是他的同类！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陈宇觞是他心中最完美的情人模样，一见钟情。
　　他暗恋他两年，明恋他一年，追着他跑半年，终于让他忽略了他们8岁的年龄差和他在一起了。但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除了这点外就是个完美情人。但就是这样才让他恐惧，恐惧他随时抽身离开。他原溪准已经深陷在这感情的泥沼中，怎么会容忍他陈宇觞这样不急不缓不温不火的态度呢？
　　所以，他在赌！赌他陈宇觞的喜欢，赌他陈宇觞的在乎！
　　原溪准盯着钟表，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被扩大了无数倍，咔哒咔哒每一下原溪准都感觉像个锤子砸在他的心尖子上。如果，11点他没有到，那么就是他赌输了！真的输了的话，他该怎么办？
　　秒针转过一圈，分针挪动一格，还有四格，分针时针即将重合在一起。原溪准感觉有些冷，他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算了进去，时间距离甚至还预留出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应对各种会发生的意外，那么，他真的算计准了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了过来，虽然很细微但原溪准却在这一瞬间感觉又活过来了！他太熟悉他的脚步声了！他来了！
　　病房的门响了两下后被大力拉开，那凌乱的脚步声穿过小小的外厅转进有病床的里间。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分针走过四格和时针重叠在一起，11点整。
　　陈宇觞他出现了！
　　高希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喘着粗气，额头上都是汗，白色衬衫领子的扣子开着，衣袖挽在手肘上发丝凌乱的青年，“你是陈君麟家的小子？”高希有些不敢相信，陈君麟家的孩子在他们圈子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模样好好、脾气好好、脑袋好好，举止优雅从不会有青年人的毛躁，眼前这个衣衫凌乱一脸焦急的青年真的是那个别人家的好好青年嘛？
　　“高阿姨你好，我是陈宇觞。”陈宇觞着急忙慌地闯进来也没想到会有长辈在，赶忙打了招呼，但整颗心都飘到了床上吊着腿的病气少年身上。
　　“诶诶，你好你好。”高希转头看自己啊儿砸，有些难以相信地问道：“他是你那个男朋友？”别开玩笑了，好好青年和她混账儿砸搅合在一起？年度最佳笑话嘛？
　　“当然，我亲爱的母亲大人。”原溪准现在整个人都心花怒放，为他和自己打的赌赢了，也没计较他妈那一副陈宇觞怎么瞎了狗眼看上他的表情，张嘴赶人：“好了妈，你该回家给我和我爸做饭了。”
　　“哦哦，好好。”高希还没有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中回过神，拿起小包包，“你们聊你们聊。小溪，妈妈一会给你送饭来。”
　　高希走后，病房里一时安静无声，过了好一会平息完情绪的陈宇觞才坐到病床旁的小沙发上，伸出手想摸原溪准肿起来的脸又怕弄疼了他，只得又收回来搭在膝盖上：“疼吗？”
　　“还好。”原溪准笑着，心情好得不得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子。”陈宇觞看着那吊起来打着石膏的腿只感觉心脏疼的要裂开一样。
　　“阿宇为什么要道歉呢？又不是阿宇把我打成这个样子的。”原溪准歪头，眨眨眼。
　　“如果不是和我在一起，你也不会被原叔叔打折腿。说起来还是我的错。”陈宇觞垂下眼眸，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
　　“所以，阿宇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吗？”原溪准平静地问道。
　　“我…”陈宇觞闻言对上原溪准平静的双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后悔和他在一起吗？应该是不后悔的吧？原溪准就像他的对立面有着他所没有的一切，热烈的感情，明媚的笑容，肆无忌惮就像是所有普通的少年一样，对了还有对他的执着，豪不吝啬的爱意，这些都让他着迷。
　　“阿宇不用自责，这些和阿宇没有任何关系的。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早晚都是要说出来的，这顿打免不了，早打晚打一样都是我自己挨着。”原溪准看着陈宇觞的目光平静无波，心中却跟揣了只毛兔子一样鼓燥着，陈宇觞啊，我不逼你啊，我只是在利用你比常人更强的责任感呢，你不说喜欢又如何呢？总归你的责任感也无法让你抛弃我啊。
　　“就像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需要喜欢我，只要我喜欢你陈宇觞就够了。”这就够了吗？当然不够的！怎么会够呢？他原溪准的喜欢就是占有！他那么喜欢他，凭什么他一点都不回应他的喜欢？！他就该如同他一样付出同样热烈的感情才对啊！
　　“还是，阿宇看我现在瘸了毁容了想甩掉我？嗯～”上扬的尾音带着调侃一如平日里玩笑的原溪准一样。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离开你？！”陈宇觞虎着脸，他不喜欢这样的玩笑，随便抛弃一段感情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踩在他底线的背叛。
　　“那不就结了嘛，阿宇你还纠结什么呢？”原溪准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唇角挂着满足的笑。
　　陈宇觞看着原溪准的脸沉默一会，垂下眼缓缓开口：“溪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差了8岁，我大了你整整8岁。你还在最美好的年纪而我却即将被磨平棱角，渐渐地你会遇到很多很多人，他们中会有真的温柔体贴不带一点虚假，不像我只是徒有一张华丽的外皮内里却早已腐烂不堪，你会后悔，会厌恶，怎么找了这样的一个人，还为这样的一个人折了腿糟了罪。溪准，你还太小，这一时的迷眼真的不值得你这样付出的。”声音一如即往的温柔说出的话却让原溪准比折了腿还难受，果然他还是只当他一时新鲜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呵呵。”原溪准冷笑道：“这才应该是我怕的吧？阿宇，我小了你八年，我错过了你八年。我总是会想你那么优秀，我真的配的上你吗？你看我妈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有多惊讶了吧。
　　阿宇，你一直都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家长拿来教育孩子的榜样，而我却是个不学无术整天就知道打架斗殴的不良。你现在念重点大学，我估计连重点高中的门都爬不进去吧。你现在身边差不多都是聊的来同类，我却连和你的共同话题都少之又少。我就在想你现在还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只图一时的新鲜呢？那时间长了呢？
　　你是不是就会厌倦？认为我配不上你。阿宇，这才是我该害怕的啊，你太过优秀，优秀的让我不管多努力都无法触碰的到的。
　　但是，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喜欢到明知道我配不上你，还是要将你捆在身边，握在手里，直到你厌恶我为止。是不是很卑劣？这样的我，你讨厌吗？阿宇。”原溪准苦笑着，艳丽的脸上神情黯然，这样的直白的讲出自己的自卑总让他有些难堪。
　　原来自己这么让他没有安全感吗？陈宇觞看着神色黯然的原溪准说不出的难过，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原溪准。无论是他在他身后追逐时还是他们在一起时，原溪准都是明艳热烈的横冲直撞的像只无所畏惧的小狮子，他也正是因为喜欢这样的原溪准才会和他在一起的啊。
　　他不是一个能轻易交付出感情的人，幼年的经历让他过早的紧闭心门防范心重的要死。即使是和他在一起后他更多的时候想的也都是自己的退路，不曾交付全部真心。多么卑鄙啊，一面享受着原溪准全部的热情一面又想着如何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却原来他只当对方是个孩子，可那孩子满心满眼的都是他，患得患失也都是因为他。爱就在他身边，是他自己蒙了眼一直看不到。
　　陈宇觞眼眶一热，从小沙发上起身，抱住原溪准。炙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了过来，一直暖到他心底，双臂收拢将少年人瘦削的身子胧入怀抱。
　　何其卑劣啊！
　　“有些话我从来没有说过，不知道现在说晚不晚。”陈宇觞亲吻少年红肿的左脸，声音温柔沙哑，“我很喜欢你，原溪准，对待爱人的喜欢。”
　　喜欢！原溪准瞪大了眼睛，他听到了！他的喜欢他听到了！眼眶渐渐湿润，胸腔里像炸开了几百株烟花！双手紧紧攥着陈宇觞背部的衣料，下巴搭在他的肩上看着吊高的腿，这腿折的值了！还好一切都没有算错。
　　“不晚，一点也不晚！”他愿意一直等着他，什么时候都不晚。

　　多年后，光线昏暗的卧室里那个平时温文尔雅的青年蜷缩在地板上被原溪准抱在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他死死地抱住原溪准力道到的像是要把少年瘦削的身子箍折。
　　他说：“原溪准，我爱你。”
　　他说：“不要离开我，准儿。”
　　只有原溪准自己知道他听着这两句话有多么的开心，因为在这场不为世俗祝福的爱恋中，他不是一个人唱着独角戏，只要他愿意等他没有安全感的爱人总会开口说爱他的。
　　爱在身边，一直都在。